林孝埈、安贤洙与刘氏兄弟：外籍短道运动员的被爱与被骂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林孝埈在归化后的第三个年头，终于拿到了代表中国的首个世界冠军。2月6日凌晨，在2022-2023赛季国际滑联短道速滑世界杯德国德累斯顿站，林孝埈在男子500米个人赛和男子5000米接力赛上，为中国连夺两枚金牌。

图｜林孝埈微博超话

这两枚金牌对他可太重要了。夺冠后他立即在自己的多个社交媒体上发表动态，“四年，最幸福的瞬间”。2021年3月，林孝埈通过经纪公司声明，将入籍中国继续训练，这在当时被认为是中国短道速滑队对2022年北京冬奥会的布局。但跟谷爱凌等人有华裔血统不同，林孝埈是韩国裔，将其归化过来可能也并非计划。按照国内一些媒体的评论，这是“捡漏”，毕竟林孝埈已经在2018年平昌冬奥会上为韩国队夺得短道速滑项目的首金，是当时韩国男队的领军人物，但在韩国短道速滑派系与人才竞争激烈到扭曲的大背景下，林孝埈因扒掉竞争对手黄大宪的裤子而摊上官司，导致他无法在韩国进行训练，无奈之下转投了中国。

归化是一个颇为微妙的话题，往往会出现在奥运会东道主国筹办期间的语境里。跟林孝埈最恰当的类比，如安贤洙，是在俄罗斯筹办索契冬奥会时选择转换国籍的。但安贤洙在索契冬奥会上创造了29岁勇夺三金的神话，林孝埈可并未赶上北京冬奥会。不仅如此，在他正式代表中国队出征的2022-2023赛季前半程，也一直命运不济，先是在世界杯蒙特利尔站摔倒受伤，又在参加四大洲短道速滑锦标赛时因持续高烧退赛，直到去年年底世界杯阿拉木图站，才终于获得了一枚2000米男女混合接力的银牌。没有好成绩，对本土培养运动员生存空间的威胁，再加上他离开韩国时还未结束的官司，又是在短道速滑这个争议性极大的项目上，但林孝埈的口碑一直都不错。

不仅如此，综观中国短道速滑队的现役队员，林孝埈绝对是当下最受欢迎的那一位。除了韩国小哥哥的颜值在线，也跟北京冬奥之后，除武大靖外，这个项目再未出现有流量的体育明星，并且运动员成绩整体处在低谷水平密切相关。短道速滑本就是一个小众项目，除了四年一次的冬奥会，每年世界大赛的关注度十分有限，近几年因为安贤洙、刘少林刘少昂兄弟等争议性人物的出现，才让这个项目出圈了不少。

图｜林孝埈微博

去年北京冬奥期间，安贤洙走红的程度不亚于中国队几位夺冠的运动员。运动员时期创造的奇迹、作为教练员给中国队带来的百利无一害，以及他出走的故事里的悲情色彩，恰好符合中国人对韩国短道速滑界乌烟瘴气的想象，一时间，几乎从未张口面对中国媒体的安教练，瞬间就走红了。

只是这潮水汹涌而来，覆舟也在片刻之间。冬奥会刚刚结束，网友们突然发现安贤洙妻子禹娜利的化妆品公司网站上，将“台湾”列在国家列表里。虽然他在社交媒体上迅速道歉，称这是外包公司设置的默认值造成的失误，但看看国内流量明星栽在这事上的前车之鉴，安贤洙在中国刚刚建立起的声誉还是一扫而光，刚与他签约的国内品牌也迅速宣布取消合作，生怕引火上身。在北京冬奥会开赛时，安贤洙需要喊话的是韩国网友，他恳请他们不要因为他选择成为中国队教练，而去谩骂他的家人。可冬奥会才刚刚结束，他又需要马上向中国网友道歉，说坚持一个中国的原则才是他的初衷。

2022北京冬奥，安贤洙作为中国短道速滑队教练出现在观众席（图源：咪咕视频直播截图）

这或许也导致了他不太可能在新赛季继续回到中国队执教。上周，他与金善台竞聘韩国城南市短道速滑队教练一事有了结果，两人双双落选。

金善台是中国短道速滑队在北京冬奥期间的主教练。应聘的城南市队是韩国一支非常重要的训练队伍，包括安贤洙本人在内的很多韩国知名运动员，都是从这里走出来的。北京冬奥会女子1500米冠军、韩国短道速滑女队的领军人物崔敏静也来自城南短道速滑队。两人的落选早已有迹可循。崔敏静在安贤洙参加面试时曾联合其他几名运动员发表请愿，呼吁城南市无论面临何种压力，都要聘用最合适的人选，接着又直言安贤洙的品德有问题。

反对的声音不光来自运动员。1月中旬，韩国滑冰教练协会发出声明，表示强烈反对二人任教，并给出详细的理由。安贤洙曾在转换国籍后继续领取韩国奥运冠军津贴，涉嫌欺诈；金善台则是因在任教练员期间，对于女运动员沈锡希遭性侵事件做出虚假报告而被停过职，两人的品行都不过关。同时，韩国滑冰教练协会还批评道，两人在韩国队遇到困难时，却选择了帮助中国队，尤其是金善台在北京奥运期间，曾针对裁判偏袒中国队的质疑予以驳斥，“让奥运精神沾上了污点。” 在两人落选的结果公布后，城南市政厅的一位官员告诉韩联社，“当我们审查候选人的简历和面试时，我们考察了许多不同的因素，包括他们的沟通能力……我们还考虑了速度滑冰界的普遍情绪和媒体对这种情况的报道。”

《超越》剧照

无论安贤洙与金善台当初与现如今的选择，还是韩国选拔短道教练员的标准，其中有很多我们无法知晓的细节，但不管怎样，他们的落选背后始终折射着韩国短道界积弊的影子。而对两人的不满情绪，也反映着一个不争的事实——韩国在短道速滑这个项目上曾经具有的压倒性优势，早已大大地消退。但取代它的并不是在二十年前紧随其后的中国队，而是因为加拿大、美国、匈牙利、荷兰以及哈萨克斯坦等国在这个项目上的全方位追赶。

再说回到安贤洙、林孝埈的个人层面，甚至是刚刚被匈牙利媒体爆料的，已经完成中国国籍转换的刘少林、刘少昂两兄弟，他们选择在异国延续自己的运动事业，那必然要学会承受那些，不会针对本国运动员的审视和质疑。而且即便他们能做到善始善终的德艺双馨，但观众们永远最爱的是自己国家培养出的运动员。体育是视觉上的冲击，也是心理上的共情，一个本国运动员的成长更容易被见证，被感同身受，那些跟着感动的哭哭笑笑，绝不仅仅是靠一块奖牌本身来承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