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城小事

100天？有100天了吗？日子真快。4月8日，我不会忘记这个日子，但是，这个日子远不如1月23日来得震撼。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想想有那么多没有熬过来的人，他们家人的悲哀，我也不免黯然神伤。到底日子是平静了。我多么热爱这平静的日子。单位离我家很近，走路去上班，我会绕远一点，穿过东湖公园，人不多时不戴口罩。四月里，不远的地方开了一家“盒马鲜生”，我的生活立即上了档次。能买到波士顿龙虾和崇明岛西瓜福建荔枝等等。

今年的梅雨季特别长，天气预报7月19号才会出梅，所以气温一直不算高，甚至可以说是凉爽。是的，发大水，今年武汉总雨量排历史第二，本轮洪峰水位是有水文记录以来第四高水位，但是我们一直不太注意，因为武汉没有内涝，媒体也不大报道，这几天才关心起来。而长江洪峰昨天已经过了武汉往九江去了。说真的，武汉人不怎么怕大水。站在黄鹤楼头看大水也看了上千年了吧。不就是逝者如斯夫吗。

回头说我的事，首先，最重要的事是检测。

4月22日，我们第一次做核酸和血清抗体检测，我的心情，三个字：快吓死了。之前天天怀疑自己中招。封城期间，身体有各种不舒服，眼睛痛，嗓子痛，头痛，血压高，失眠。对号入座，常常心惊肉跳。不停地设想各种可能。这样下去，不病死也得吓死。总之是个死。做检测也好。熬了两天，终于查到了结果，如释重负。奇怪的是，我的血清抗体检测查不到报告。只有口头的说法。

5月22日，我和我家儿子一起参加了武汉的全民核酸检测，这次我就不那么害怕了。但又担心是无症状感染。果然我们都是核酸阴性。血清抗体的检测报告仍然查不到。到25号，是全民检测最后一天。据报道，已检的660多万人，只有180多无症状感染者。我们检的那一天的报告是：全国死亡4512，武汉死亡3869，无症状感染者22例。我基本上相信，武汉是安全的了。只要做好基本的自我保护，应可以安全过了。好开心。

又一件开心的事是第一次聚餐。是核酸检测之后不久。真的是好久不见了。我们坐在院子里，喝着大红袍，一一回忆起可能和病毒擦肩而过的时刻。我们庆幸住在武昌，庆幸朋友住院是在中南医院。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我们没有烛剪，我们有酒喝。我拿走了主人一盆花，这盆月季名叫真宙，是方方日记的读者送给作者的。

后来在我这个园艺白痴的手里也开出了美丽的花。再后来同一伙人，又聚众吃了一次鱼，这家叫“走进70年代”的饭店大锅柴火炖鱼头，好吃得很。吃完嫌弃鱼头小了。是鱼头真的小了还是我们太贪吃了？为了这盆香喷喷的鱼头，我们也爱武汉啊。

我注意到，我有一个变化，经过这些事，我把自己当武汉人了。我1985年大学毕业分到武汉工作，一直不大喜欢这个城市，我不会说武汉话，没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没有熟悉的街道，冬天冷死了，夏天热死了。觉得自己是个外人。是桂林人（上大学以前没离开过）或者湖南人（祖籍）。我在疫情期间突然强烈地意识到，我在武汉，我是武汉人。

封城之后有一段时间，我最后悔的事是没让我家儿子早点去悉尼。他正在放暑假，预定了2月9号的机票，钟南山公开人传人的消息之后，我们改签到大年初二。没想到突然封城，23号上午在留学家长群里听到有人说他们早上5点开车往长沙去了，我开始焦虑。然后是断航。然后是上网课。没想到后来新冠全球大流行，全世界都上网课了。5月全民检测之后，我意识到，武汉可能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之一。我心中窃喜。我从来没有和他形影不离这么长时间。我们当这是一个漫长的假期。

5月6日，我过了56岁生日。当天和在湖南石门茅坪老家的老父亲视频。春节之前就送他回了老家，如果留在武汉，一个九十的老人，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形。封城期间，他所在的那所大学，有十位老人去世。都不是新冠。老头子除了脑子糊涂外，身体真是不错，能吃能喝，每天都要吃腊肉，一餐要两三碗饭。可以自己上下楼，还可以走到千米以外的茅坪小学去。跟去年八月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希望梅雨季过后，我可以开车去看他。他已经不太认得我们了，只是说，我知道你们是亲人。

武汉解封100天，一样的城，一样的人

7月9日下午，我已经快回到家门口了，想到连日上涨的江水，一下又调转方向，直奔汉口江滩而去。听到很多传闻，我要亲眼看看她的模样。

一上沿江大道，沿路所有的码头，无一例外要么防洪堤防已经修完，要么正在一层层码高，醒目的防汛责任公示牌上，清楚着责任单位、责任人、责任区段、值守人、监督电话（座机和手机），大有严防死守，决一高下的势头。

汉口江滩，于今天的武汉，不言而喻，是一个巨大的休闲广场：占地面积160万平方米，8倍于上海外滩。我沿着汉口的江堤，一点点随拥堵的车流移动，中途还下车扒着没修完的闸口新型挡板往外看去，多想扒出一点不一样的信息。可惜，它们防御得真是固若金汤，材料都先进又扎实。本来打算回家再吃饭的，等不及了，这长长的江滩，饿着肚子只怕难以走完。我就近去了江边的湖锦酒楼。华灯初上，吃完饭，抹抹嘴角，趁精神正好，我朝江水步步靠近。

细细一数，只有五步台阶，水就漫上了观景平台最高。一阶多高呢：手机横着放，少2厘米，竖着放，多2厘米。这才是一步一步，心惊肉跳。而武汉人呢？心大着呢：一只脚踩在水里，一只脚踩在水外面，在江边看别人玩水，可以一看2个小时。

江风吹着，确实凉快。速跑的，快走的，慢走的，随便走的，在偌大的江滩，可劲儿舒展。小孩子在飙水，网鱼，甚至大人陪着游泳，才不管警示牌”不准游泳”的白纸黑字和一根细绳子的阻挡。乐在其中，百玩不厌。嫂子们，只要广场地面是干的，赶紧地，跳起这么整齐的广场舞。

我搭了一辆电瓶车，一路悠悠地逛了个来回。一堤内外，一副天壤之别：堤外滚滚长江东逝水，奔腾到海不复回；堤内，人，建筑，车水马龙，井然有序，波澜不惊。而堤内外交界处的江滩，人们一边观江，一边嬉戏。这就是大大咧咧，大大方方，儿女情长，悲欢离合的武汉人。到了11日，江滩已经封闭了，它确实危险，危险不在于决堤，在于亲水的人，不一定知道江水的湍急险恶。这一天，水和地面只有一步台阶之遥了。

终于明白武汉人的大嗓、暴脾气的来源了：头顶这么大一江水，沿江所有的单位压力从空气中都呼啸而来。哪里顾得上细声细气，慢条斯理。犹记1998年，于外，江水已高处地平面；于内，早点摊、儿童医院门诊部，都泡在水里营业。外洪内涝，整个武汉乱成一团糟。22年已过。江堤早已换上更坚固的材料，抗洪的经验更加丰富，老百姓有一万个理由相信，江堤牢固，沿江无恙。

这就是和滔滔江水相依相伴的一座城，一城人。他们年初防疫，现在正在防汛。无论疫情汛情，都马虎不得。好在疫情中的很多考验和反思，很多可以用到汛情中来。起码，没有什么人，敢隐瞒、敢怠慢防汛的险情了。

就在12日，一个机缘巧合，我一下和心中敬重的市中心医院急诊科艾芬主任联系上了。我如获至宝，却连家人都没有告诉。我还是觉得她需要保护，不能掉以轻心。

加了她的微信后，我一页页翻着她的朋友圈中，一动不动，看了两个小时，就像和死神紧紧挨在一起，看了一场电影。一个鲜活生动的女医生，在我的心里越来越清晰，明朗。多少影视题材，拍了多少急诊科的故事。现实生活中，到现在为止，我敢肯定，再没有一个比她这里更撕心裂肺，刻骨铭心。我的脑袋，思绪已经乱了。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她的大儿子，真帅啊，估计眉眼里的冷静和智慧，遗传了妈妈不少。她的小宝贝，真可爱呀，除了家人的医学素质，他一定是用天真无邪打败了凶险的疫情，健康活泼，人见人爱。她的模样，真秀丽啊，她的眉眼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思绪，是演技再高的演员都演不出来的，刻在她骨子里的，一种与众不同。她的声音，真亲切啊，如果生病，让我到她的科室去吧。

就在这个周一，13日，是汉口江滩2002年建成后，江水第一次漫过最后一步台阶，到达观江步道。无人机巡江，武汉市民可以足不出户看到水的动态。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踏实？心安。再说，江滩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防洪工程。18年，一个娃娃都成年了。水是第一次漫过来。见过了2020年的武汉人，从今以后，胆子更大了，心更宽阔了。

武汉这座遭受过新冠疫情考验的城市，又在经受讯情的检验。打过霜的柿子，会更甜，淬过火的铁，更钢强。武汉，在解封后的100天，只会一天比一天更好。不管遇到什么，依然向往和建设我们的美好生活，是武汉人每一天的追求。

生之响往——流浪猫的故事

文/妮娜

2020年，我的城市在命运的洪流中跌跌撞撞、头破血流。满怀希望时，却又遭遇滔天巨浪的痛击。几乎绝望时，总有不灭的微光闪耀。人如是，山川河流、花草鸟兽，世间的生命，莫不如此。

今天，我想说一下流浪猫的故事。

我们小区大概有7、8只流浪猫。去年12月，我在楼下先后安置了两个小窝，每天投喂。封城之后，我一直刻意不去想这些流浪猫。

人在最危难困苦的时候，只想要守护好自己和家人。我养的两只猫就是家人。我庆幸我们都安好、能一直照顾它们两个。

封城期间，多少宠物被关在家里，在没有任何准备之下突然与它们出行的主人长期分离。有只猫在被隔离了76天后，主人以为其生存机会渺茫，哪知推门一看，满屋狼藉。看到浑身脏臭、瘦变了形的猫猫，主人当场泪奔。

这只被戏称为“猫坚强”的猫能活下来是极其罕见的。多少猫狗，不是在家饿死渴死，就是被主人狠心遗弃甚至残忍杀害。不用奇怪，疫情期间曾传闻猫狗携带病毒，居然很多人信了。人类有时候就是会愚昧至斯，自己受苦，还要戕害更加弱小的生命。

家养的尚且如此，何况流浪动物？

相隔不到一个月，再次看到流浪猫，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赶紧回去取了猫粮。下来先去放猫窝的地方看，发现已经不见了一个，里面铺的毯子和毛衣甩在外面，另一个被掀翻在地，装食和水的盆子也不知所终。我气，但很快平静了，这让我自己都觉得意外。那段时间身边负面的黑暗的东西太多了，这又算什么呢。

我边走边摇猫粮，很快，好几只猫钻出来巴巴地望着。我撒在地上站远一点，它们就飞快拢过去了。大太阳底下，枯黄的草皮冒出一点新绿。四下安静，只听到猫子们细细的咀嚼声。我在小区绕了一圈，一共撒了三处猫粮，看到了6、7只猫。我不确定它们是原先在的还是后来来的。

这个冬天是流浪动物生存最艰难的时期，那些活下来的猫难以想象经历过什么。自然界真是很奇妙，生命既脆弱又顽强，但总是生生不息……

封城期间，很多家养宠物面临断水断粮的困境，异地隔离的家长们心急如焚。一直致力于救助流浪动物的武汉市小动物保护协会（简称武小协）迅速在网上发布帖子收集信息，志愿者们定期上门照顾这些特殊的“留守儿童”。

我常年关注的武小协建有专门的流浪动物基地，收容了几百个毛孩子。以前主要是通过爱心捐赠来维系运营，解封后，他们第一次在淘宝上开了网店，出售猫狗食品用品，扩充资金来源。我买过一次猫罐头后在618期间又下单了，不为情怀、确实是良心产品良心价。

最近，他们与武汉几家医院合作，推出了给流浪动物绝育的优惠活动，手术价格比正常便宜了一半还多。按地址就近分配的医院，是武汉非常有名的一家宠物医院，不因是流浪的生命就马虎对待。我想，武小协在商业上能获得这么多优惠的产品服务，一定是善有善报、大爱使然。一场灾难，挖出了人性深处的极致的善恶。肮脏污秽，掩不住真金子的夺目光芒。

6月的一个傍晚，我下楼喂长毛花一家时，已经有个姐姐在喂了。原来我们小区有个照顾流浪猫的群，所以我就进了这个群，跟一群邻居姐妹组成了猫猫团！最飒的大白已被其中一个姐妹领养了。前两天她们刚帮长毛花做了绝育。月初救助的一只受伤橘猫刚做完截肢手术，成了不折不扣的三脚猫。她们给这只命运多舛的猫找到了负责任的领养人。

下一步我们打算给刚生育完的小白做绝育。尽管万分不舍，还是决定给乖巧黏人的长毛花和它的孩子们找个真正的家，不让它们饱受餐风露宿之苦、或是遭受某些险恶人类的摧残。

我常想，居住在城市角落里的动物们跟我们一样经历这场灾难，老天对它们的捉弄远超人类千百倍。已逝去的成追忆；活下来的生命，余生请善待和珍惜。

~the end~

淬过火的铁，更钢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