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追思老朋友曹海鹰 | 二湘空间

今天上午去参加了曹海鹰的追思会。

老曹是我朋友王小妖的先生。很多年前，我和老曹曾在同一栋大楼里上班，说来也算旧同事。老曹年轻时是帅哥，老了是老帅哥。他永远身姿挺拔，行动矫健，与他年龄相近的人没有不羡慕的。大约正是享受了太多人们的羡慕，老曹心里对自己有一种莫大的自信。这自信让他很容易忽略自己的年龄。昨天，本是他七十岁生日，他的亲人却不得不在这个理应为他唱歌祝福的日子，把他送进了长江。一直都当帅哥的老曹，挺拔而矫健的老曹，也不得不以灰的形式任由江水裹挟，一路东去，流归于海。

今年早春的一个日子，老曹在美国雷诺滑雪，不幸出了极严重事故。在颈部、腰部几处折断、内脏几欲破碎的痛苦中，等来越洋而至的妻子女儿及兄弟们。在见过亲人们最后一面后，他淌下一滴泪水，撒手而去。

我获悉这个噩耗是在4月1日。当时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愚人节恶搞吗？又细想再恶搞也不致如此。于是立即打电话询问之。得到的回复是：真的。

唉，那一瞬间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是。震惊、悲痛甚至有些生气，心想都快七十了，你顶风冒雪去滑雪是要向生命挑战吗？

不得不说，我眼里的老曹在六十岁以后，是喜欢做点挑战事情的。他会一个人去西部徒步，会一个人驾车到荒野漫游。他还会平地起跳到五屉柜那么高的运动器材上，看得人心惊。我曾多次说你已经老了，这太危险。老曹却说毫无问题。老曹是军人家庭出身，以硬汉状态示人，似乎与生俱来。与他这类人相比，我倒是显得又弱又怂。

老曹当然不只是勇武，他其实更是个读书人，并且阅读面很宽泛。因太太王小妖经商，老曹读经济类的书似更多。他讲起与经济相关的问题，一套又一套，颇有其个人见解。王小妖有没有听懂我不知道，但我是偶尔明白一点，大多一头雾水。老曹还热爱音乐，尤以古典音乐为最；又喜欢摄影，摄影设备好到足以让人垂涎。我们总是愤愤地说，有钱人真过份！

老曹的爱读书及兴趣广泛，源自他的职业。他曾是电台播音员，又做过电视节目主持，职业要求他什么都得去涉猎去知晓去贯通。因为此，跟老曹这样的人聊天，是件很愉悦的事。但他的家人们今天都说他不擅言谈，容易把天聊死。不擅吗？我还真没察觉到。

有一年，王小妖大概钱太多了，跑去江夏一个创意工业园买了两栋房子。她打电话告诉我说那房子是如何漂亮。我说那个园区的设计者是李全武，我熟呀。于是我带了全武去他们家玩。一来二去，他们也成了朋友。

在疫情前好长一段时间里，我和全武经常被王小妖和老曹叫去家里吃饭。老曹的鱼和苕粉丝都做得极好。应我们的要求，老曹常下厨亲自动手。饭后大家便一边喝茶一边天南海北地聊天。好像什么话题都聊。我是多少有点愤世嫉俗的，老曹比我更愤世嫉俗，全武则更更愤世嫉俗。这几个人坐在一起会聊些什么，想都想得出来。毫无疑问是要粪土万户侯的。王小妖最为温和，她坐在一边为我们烧水泡茶，时而插上几句话。碰到健身教练小陈在场时，我和全武还会被要求按摩颈肩。偶尔他们家的女儿在场，也会加入到聊天行列。碰撞和争执会有，分歧和异议也会有，但大多是轻松与和谐。自老曹出事后，这一个个的场景，就仿佛在我脑海里定格。四月一日讣告发出的当天，全武从美国给我打了一个漫长的电话，讲述老曹的出事过程，言谈时几度哽咽。我们都知道，过往的那些愉悦场景，再也不会有了。

老曹去美国前夕，王小妖约我去他们家吃饭。饭后依然喝茶聊天。因老曹次日一早要上飞机，我比往日早些告辞回家。想不到那竟是永别。三月中旬，王小妖给我微信留言说，老曹过几天就回来了，你过来吃饭吧。更想不到的是，回来的老曹竟是在王小妖手捧的盒子里。这情景真让人泪目。

拿着手机写不下去了，匆匆几段，只是对老曹这个人一点零乱的回忆，也算纪念。还有很多，比如老曹的寂寞和孤傲，其实轻易可见。以后是不是另外再正式写一篇呢？唉，虽说这样的结果是老曹自己的选择，离开方式也是他自己喜欢的，但时间也太早了一点不是吗？

（注：这是上月参加朋友老曹追思会的所写的一点文字，因为是当天发的微信圈，所以有些零碎。这里我略修订了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