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初，2017普利兹克奖结果公布。来自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奥洛特的三位建筑师拉斐尔·阿兰达、卡莫·皮格姆和拉蒙·比拉尔塔获奖。这是普利兹克奖首次同时颁给三位建筑师。

获奖的三位建筑师是大学校友。大学毕业后，他们回到老家奥洛特，在1988年创办了RCR建筑师事务所。事务所的名字源自他们名字开头的字母。他们的作品注重与周围环境地貌的协调与融合，具有鲜明的本土风格。它们主要集中在西班牙，还有少数分布在法国、比利时和迪拜。

今年的普利兹克奖为什么要颁给这三位低调的建筑师，而非一些知名度更高的明星建筑师呢？普利兹克奖评委会是这样说的：

“他们的作品充满了敬仰与诗意，满足了人们对建筑的传统需求，即协调自然与空间之美、兼顾功能与工艺，但真正令其脱颖而出的，是他们创造兼具本土精神与国际特色的建筑和场所的能力。”

近日，腾讯文化对三位2017普利兹克奖新得主中的卡莫·皮格姆进行了电话采访。以下为采访内容。

三人的合作好比爵士三重奏

腾讯文化：你们三个是怎样走到一起来的？

卡莫·皮格姆：我和拉蒙在大学时是恋人，现在我们已经结婚生子。通过拉蒙，我认识了他的同学拉斐尔，他们在大学时就一起工作了。我比他们小一岁，是在1988年RCR建筑事务所成立之后才参与进来的。

腾讯文化：从瓦雷斯建筑学院毕业之后，你们为何选择了回老家奥洛特，而不是去大城市发展？对当时的年轻建筑师来说，这样的选择罕见吗？

卡莫·皮格姆：因人而异。有些人会选择到巴塞罗那发展，但对我们而言，回老家是很自然的选择。我们一开始就参与西班牙国内的建筑比赛，而且很快就得了奖。那个项目就是灯塔。（注：它是马德里的公共工程。）

腾讯文化：你们是如何分工的？

卡莫·皮格姆： 建筑评论家威廉·柯蒂斯曾经说，我们的工作方式就好比爵士三重奏，一个乐器演奏一段旋律，另一种乐器接着加入。我们的分工也是很自然地形成的。我们使用同一张办公桌，一起讨论。每个人的工作都不同，但最重要的事总是共同讨论之后决定的。许多决定都来自我们的对话和讨论。

腾讯文化：在奥洛特这样一个地方做建筑，对建筑师来说可以有什么优势？劣势呢？

卡莫·皮格姆：奥洛特有大约3.7万居民，不是大城市，但也不算小。在这里，优势是可以走路去办公室、回家吃午饭，方便又舒适，让我们可以专心工作。在这里，我们也很接近大自然。对我们而言，这是很重要的。我们开始合作时还没有互联网，现在有了，方便很多。通过互联网，我们在奥洛特就可以与全世界联系。

至于劣势，在这里，可能有些有意思的活动我们无法参加，但我们无所谓。所以对我们而言，没有劣势。

走到风格和形式的背后，探讨它们的开端

腾讯文化：在你看来，建筑的首要功用是什么？

卡莫·皮格姆：改善人的生活环境，提高人的生活质量。

腾讯文化：在成长过程中，对你们影响最大的建筑师有哪些？

卡莫·皮格姆：我们还是学生时，许多建筑课都在讨论西班牙的重要建筑。光看图片是不够的，建筑必须亲身体验，所以我们决定去实地参观。我们参观了路德维希·密斯·凡德罗、柯布西耶、弗兰克·罗伊德·莱特和其他许多大师的建筑。

接着我们开始关注艺术，因为雕刻家、画家的工作方式和建筑师有许多相通之处。之后我们又对伊斯兰风格的建筑产生了兴趣，比如西班牙格拉纳达的阿兰布拉宫。这类建筑非常注重感官感受，比如对声音、嗅觉和气氛的营造。

影响我们的不是一位独特的建筑师或艺术家。影响我们的是学校所学的内容，参观大师的建筑、绘画、雕塑和伊斯兰建筑的经历，以及西班牙本土的精神。我们所学、所用的是非常深刻的概念与理念，而非纯粹采用某种风格和形式。我们走到风格和形式的背后，探讨它们的开端。

腾讯文化：普利兹克奖授奖词称，你们的作品充满敬仰与诗意。这种敬仰与诗意从何而来？

卡莫·皮格姆：我们没有一开始就说要创造一栋“诗一般的建筑”。我们非常注重自然、光线、美感与平衡，这些元素结合在一起之后，可能就会产生敬仰与诗意。

我们对哲学、艺术、文学都很感兴趣。我们希望启发人们对建筑的思考，这一思考的答案有可能来自大自然，也有可能是来自一个雕塑、一幅画。艺术、哲学、文学在我们做设计的过程中可能出现过，但从没有任何一项特别影响我们。

腾讯文化：你们为何对“用建筑表现时间”特别感兴趣？

卡莫·皮格姆：时间与空间的关系密切。我们希望让建筑唤起人的特殊感受。当置身一个很舒适的建筑物中时，你可以完全放松，时间会变得缓慢，甚至静止。

从东方美学中学到了进入空间的方式

腾讯文化：你们是何时开始关注“人造的自然”这个主题的？

卡莫·皮格姆: 一开始我们就关注了。因为我们关注建筑如何融入大自然，希望建筑与自然有深厚的关系。以我们早期的一个项目“浴亭”为例。浴亭一共分4部分，但在每一个部分之间，我们都会留出空白的部分，让它显得空无一物。

“空白”对我们而言十分重要，它可以让空间显露出来，让大自然与建筑融合。我们每一栋建筑都与它周围的环境结合，每栋建筑都只属于它特定的地点。在这里的一个设计，不可能复制到另一个不同的地方。

腾讯文化：“景框”这样的灵感最初从何而来？

卡莫·皮格姆：旧里拉剧院被拆掉后，留下一块连接泰尔河与城墙的空地，市政府要求我们为这块空地设计一个公共空间。我们想到了小镇内的广场，于是把空地变成覆盖式的广场，这样一来，不仅能框出走道两端的市景与山景，还能框出穿越走道的行人，让他们像在舞台上的演员。

腾讯文化：“景框”概念的产生，与东方美学、东方的园林造景艺术有关系吗？

卡莫·皮格姆： 这类“景框”和日本园林的关系不大，但是从东方美学中，我们学到了进入空间的方式。在东方美学中，空间不是一进入马上一目了然的，你必须走入其中，一步步地发掘其奥妙，这样一来，你对空间也会有更深刻的感受。这超越了“景框”的概念。

以浴亭为例。我们在其中留出不同的空白空间，通过它们来框景，引导人的视线来到河边的树木，让树木融入建筑的空间。

腾讯文化：你们为什么那么喜欢在建筑中使用Cor-ten钢呢？

卡莫·皮格姆：因为它的颜色与表面结构都不均匀，这与大自然是协调的。此外，Cor-ten钢有多种功能，可以作为基础结构，可以用在建筑外表和地板上，还可以做成家具。我们不喜欢使用太多不同的建筑材料，Cor-ten钢的多功能性正好满足我们的需求。

让自然成为建筑的一部分

腾讯文化：多说说你们的具体作品吧。人们很少看到有树的运动场。你们是如何想到在Tussois-Basil运动场中间保留树木的？

卡莫·皮格姆: 这个运动场位于国家公园内，生态保护人员不希望我砍树，但是运动员希望我们砍，最后我们决定保留大部分树木，但是让它们被跑道包围。这样一来，人们到了这里，不仅可以跑步，还可以感受大自然。这就超越了运动场原本的功能。

巴塞罗那圣安东尼-琼奥利弗图书馆、老年日间护理中心和坎迪达佩雷斯花园

腾讯文化：我们谈了许多和大自然有关的项目，但巴塞罗那图书馆和与图书馆相连的老年日间护理中心都在市区。如何将大自然搬入这样的城市建筑？

卡莫·皮格姆：我们在建筑的中庭种树，创造自然景观，但中庭太暗，从大门走到中庭还有28米的距离，这段路太长。我们于是决定在这段走道中间开辟一个空间，让人有机会看到天空，让自然光进入老年日间护理中心的背后。我们也在这个空间里植树，让自然成为建筑的一部分。

腾讯文化：在比利时霍夫海德火葬场，你们用了哪些手段营造肃穆庄严的氛围？

卡莫·皮格姆：我们设计的是一个人们可以相聚、交谈、散步的地方。所以在建筑周围，我们保留了许多让人散步的空间与走道，让逝者的家人和朋友看得到环绕建筑的湖水、反射在湖水上的天空，让人与天空、宇宙结合。

腾讯文化：你们设计了法国画家苏拉吉的博物馆。他的作品对你们有什么影响？

卡莫·皮格姆：苏拉吉的构图非常有力，好像有光线从画中射出，而且他的构图也具有建筑的结构。在我们做设计尤其是在设计他的博物馆时，这一点对我们有很大的影响。

获奖后仍希望保持一贯的工作方式

腾讯文化：在西班牙和法国设计建筑，作为外来建筑师，如何借鉴在奥洛特的经验？

卡莫·皮格姆：在本土和国外，我们都持相同的态度。不论是在乡下、市区，还是在已经存在的建筑物中，通过对地点的认真研究与分析，我们都会融入当地的历史与文化。

腾讯文化：如何看待建筑的本土性与世界性之间的关系？

卡莫·皮格姆：建筑就像音乐，不论是在本土，还是在海外，都应该让人产生共鸣。

腾讯文化：如何看待建筑界“做大”的趋势？

卡莫·皮格姆: 我们还不知道，因为上个周末，我们刚刚在比利时完成了一个新媒体图书馆。这是我们目前为止最大的项目，是和当地COUSSÉE & GORIS建筑师事务所的建筑师共同完成的，他们也是我们的朋友。

获普利兹克奖后，很多人找我们谈项目。我不反对“做大”，但我们希望保持一贯的工作方式，所以一切都还有待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