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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镇西】“没有一个真正卓越的教师会始终陷于贫困”

李镇西1 镇西茶馆 2024-01-09

 

  
一
 
标题之所以打上引号，是因为这不是我的话，而是上海新纪元双语学校校长李海林先生说的。
但我非常赞同这个观点，所以想稍微展开说说。
必须说明，这里的“贫困”特指物质待遇低下。
“没有一个真正卓越的教师会始终陷于贫困”这个命题，肯定会得罪许多“一线教师”（注意，我这里对“一线教师”四个字又打了引号，相信你懂的）。
 
二
 
那没办法，我只说事实——
华应龙老师，当年中师毕业后在一所乡村小学教书，一教就是十一年。其条件艰苦、可想而知，华应龙有一百个理由抱怨，但他没有。“穷且弥坚，不坠青云之志。”他潜心教学，醉心教育，研究他后来产生巨大影响的“化错教育”，成果卓著，在乡下就被评为当时全市最年轻的高级教师，29岁便被评为特级教师。后来又作为人才被引进，调入北京实验二小任副校长。如今，他的家离天安门城楼1000米。


王崧舟老师，中师毕业后，在一所小学教书，通过自考，先专科后本科——这个求学经历就很励志。后来成为全国富有影响的著名语文特级教师，现为杭州师范大学教授，硕士生导师。
石中英老师，中师毕业后，分配到一所农村小学工作，带四年级语文、思想品德、体育、书法、音乐、自然等课，同时兼四年级班主任和校少先队大队辅导员。后参加高考进入安徽师范大学教育系本科学习，本科毕业后考上北师大教育系教育基本理论方向硕士生。后来成为教育哲学方面的著名学者，曾任北师大教授、博导、学部主任，现为清华大学教育研究院教授、院长，博导。
檀传宝老师，本科毕业后在一所农村完全中学工作了八年。后考上北师大硕士，又考上南师大博士。现为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教授、博士生导师。在道德教育、公民教育等领域处于学术领先地位，多次赴美国、英国、日本等国讲学。
顾明远先生，19岁中学毕业，就在一所小学教书，后来考上北师大，毕业后在做助教的同时，又在师大一附中教书。后来成为中国教育学术界的泰斗，北师大教授、博导，香港教育学院首位名誉教育博士、美国哥伦比亚师范学院荣誉教授、澳门大学名誉博士、日本创价大学名誉博士、中国国际交流学会副会长、中国教育学会名誉会长……


上面所列举那些名满华夏的名师专家，第一学历都不高，大多中师毕业，甚至中学毕业，最初都在条件并不好的最基层的学校教书，但后来因为无论才华还是勤奋都真正卓越，遂成一代大家。现在他们的物质生活会很差吗？当然不会。应该说，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了与自己的才华、努力和贡献相称的体面生活。这是理所当然的。

三

有人会说了：“你说的都是大咖，高山仰止，离我们太远了吧！一线老师不可能达到他们的高度的，遥不可及。”
好，那我就讲一个非常“一线”的老师吧！他是新都一中语文教师夏昆。我20年前认识他时，他在西昌一所中学教书，后来到成都盐道街中学成为我的同事。他发自内心地爱教育爱学生，而且他的情怀、个性与才气的确出众。他的课堂彻底征服了学生，他本人当然更是让学生着迷。当时，夏昆给自己定下规矩：每晚八点必读《二十四史》，雷打不动。15年后，他一举夺得中国诗词大赛擂主，名满天下。
他至今还是一名纯粹的一线教师——没有任何行政兼职，连教研组长都没当，也没有任何级别的“优秀”荣誉和头衔，更没获评“特级教师”，但他现在年收入四十多万——注意，他从不搞有偿家教（无偿的倒搞过），那么，四十万的年收入从何而来？他著作颇丰，讲座叫好，稿费课酬当然不菲啦！


夏昆的例子足以说明，任何一个教师，只要你有情怀，有才华，有追求，就算你没有荣誉证书没有行政职务，一样可以免于物质贫困。
当然，可能又会有老师不服气：“如果遇到一个恶劣的校长，压制年轻人的成长，你再有才华，也会被这样的校长掐死的。”
不能说没有这种情况，但“东方不亮西方亮”“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些俗语都说明，校长想一手遮天几乎不可能。更何况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人才流动已经成为常态。哪个校长真正压抑得了青年人才？——当然，前提是你得是人才。
如果一个年轻人，志大才疏，好高骛远，华而不实，班级管理一塌糊涂，考试成绩惨不忍睹，学生不喜欢，家长不拥戴，同行看不起，领导很头疼，只有你的自我感觉很好，说“我在搞素质教育”，谁信？反过来你还抱怨被压抑受嫉妒，理想受挫，怀才不遇，收入又低，“这老师没法当了”，怪谁？
 
四
 
我还真遇到过这样的年轻老师。曾经有一位小伙子在网上对我说他的学校如何风气不正，校长如何打击年轻人，同事如何嫉贤妒能，而自己则多么有理想有才华，但唯有“空悲切”。听他诉说，大有“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之孤独悲凉。
我开始还耐心地开导他“拿出成绩来，证明自己”，我告诉他：“你目前唯一的选择，就是壮大自己，用业绩展示自己的优秀。”但他总是抱怨，总是吐槽，好像整个世界都欠他的。最后我终于火了，郑重地告诉他：“如果你真的能证明你的优秀，我有一百个校长等着你选择！”


我说“一百个校长”决非夸张，不少校长为了办好学校求贤若渴，这是事实。经常都有我的校长朋友要我给他们推荐优秀老师，还开出很优厚的条件。所以我说，如果你真的优秀乃至卓越，不是校长选你，而是你选校长。
我认识一位非常优秀的年轻老师，由于可以理解的原因，我这里隐去她的实名，姑且称她“凤老师”。凤老师原来在一个小地方教初中数学，课上得好，成绩当然很棒；当班主任也很出色，她很勤奋，好学习，善阅读，还写得一手漂亮的文章。渐渐地，她的文章散见于各报刊，自己的教育教学经验被媒体报道，还成了一些杂志的封面人物，经常受邀在各地讲学。应该说，学校领导对凤老师也不错，但她自己有更高远的追求，希望有更好的发展空间与平台。我把凤老师推荐给我的好几位校长朋友——都是全国的著名校长，有上海的，深圳的，北京的。校长知道了凤老师的情况，都很欢迎她。这时候，真的是凤老师在选校长，最后她选定了湖南一所她认为理想的学校。
人生总有风浪，但强者、智者和勤奋者，总能笑傲大海，穿行于甚至嬉戏于风浪之间。


无论是著名专家华应龙还是一线教师夏昆，无论是赫赫有名的顾明远还是默默无闻的凤老师，他们都一遍又一遍证明了本文的观点：“没有一个真正卓越的教师会始终陷于贫困。”
你和华应龙、王崧舟、石中英、檀传宝、顾明远没法比，那和夏昆、凤老师，总可以比吧？
当然，“没有一个真正卓越的教师会始终陷于贫困”的前提是，你得真正卓越。
没有人天生卓越，但你必须不断追求卓越。
 
五
 
当然，提高教师的物质待遇，除了教师本人的努力，更要靠政府加大教师收入的提高幅度。所以，作为先后曾担任省市两级人大代表的我，从十多年前起，每年的提案或建议都是呼吁为教师涨工资。我们的呼吁加上政府的重视，至少在成都最近几年见到了明显的效果。
以武侯区为例，从四年前开始就开始为老师们发放一次性绩效工资，所谓“一次性绩效工资”，就是在原来已有的各种收入基础上，再增加的工资。只要在岗，人人有份，也就是说无论是否在编，包括临聘教师都有，而且基本不“考核”，只要教师没有明显的违规违法，只要正常教学，统统都有。2017年给老师们发了一次性绩效工资9500元（税前），老师们惊喜万分。局长说：“明年还有，而且比今年多。”结果第二年的2018年，一次性绩效工作是2.2万（税后）！局长又说：“以后还要逐年增加。”果然，2019年为2.6万（税后），2020年为4.63万（税后）；今年5万（税后）！当然，和广东、江苏等经济发达省份相比，这可能也不算什么，但成都地处西部啊，对我们来说，已经是惊喜了。


前天，武侯区一位小伙子告诉我，他是体育老师，刚工作不久，但今年也照样拿到五万元的一次性绩效工资。他很开心地说：“其实，只要敬业，认真上好每一堂课，真心对待每一个学生，当老师也挺好的，就是从工资收入上说，也挺好的。”一个刚刚工作的年轻教师就已经在物质上感到“挺好的”，那再过几年，他越来越优秀乃至卓越，他会有怎样更加美好的前景？
 
六
 
不过，即使是政府加大投入，不断提高教师的待遇，享受这份“红利”的也不可能包括慵懒闲散、敷衍塞责、不求上进、混吃等死、误人子弟的所谓“一线老师”。就在成都，我知道的确有个别老师因为师德低下、行为违规而没有拿到一次性绩效工资。虽然这是极个别，但的确有。
其实，和评优选先、职称晋升不同，一次性绩效工资的考核相当宽松，说得通俗而夸张一点，只要你没杀人放火，一次性工资一分都不会少你的。可是，这么宽松的考核标准，有老师都达不到，那怪谁？活该！
教师物质待遇的提高显然不能完全归于个人的才华和努力，还应该有政府相关政策的不断完善和教师经费的不断增加。所以，我没有轻视政府作为的意思。相反，我们还要继续呼吁，并通过各种合法程序与途径督促政府继续在改善教师待遇方面做出更大更实质性的举措，尤其是要让真正优秀乃至卓越的教师更加富有尊严，而且过上优渥的物质生活。在这方面，政府的制度建设还大有提升的空间。
 

七
 
但教师个人的职业态度、情感和价值观，以及教育的专业化程度，包括相关的智慧与技能，也将直接决定你的生活幸福指数，决定你是否能过上虽然并不一定那么光彩耀人但还算令自己满意的生活。
牢骚满腹徒增烦恼，怨天尤人无济于事。当你在抱怨的时候，优秀的同行已经把你甩了好几条街。没有一个真正卓越的教师会始终陷于贫困，也没有一个误人子弟的教师会蒙混过关。
“天道酬勤”，命运肯定有起伏，但从长远看，生活总归是公平的。
     
      2021年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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