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界属于头上长摄像头的人
春节假期在朋友圈刷到一组令我动容的图片。
一位朋友瞒着家人回去过年，从进门那一刻起用手机记录母亲脸上的变化——从错愕、惊喜再到嗔怪。
情绪流转之细致，棒极了。
所以，谁能拒绝一个头上长摄像头的人呢？
在第一人称的视角里，我们能看到的世界真是无与伦比的美丽——
有被浪漫支配的幸福女孩，有偷偷跑网约车撑起家庭的失业丈夫，有鬼马不羁的调皮孩子，有人穷志不短的拾荒老人。
而我们的官样融媒体在报道人间世时，也越来越偏爱采用这类素材，配上恢弘催泪的音乐，辅以扎心煽情的花体字，坐等流量的青睐。
当你面对一个头上长摄像头的人，恐怕就知道——THE SHOW MUST GO ON。
「你」做为作品的一部分去到的终点不是相册，而是各大社交媒体，过一种被定义了选题、被一键三连规制的生活。
看得多了，我感觉真实与秀之间的界线愈发模糊。生活中的那些母题是切实存在的，部分冲突比戏剧舞台上呈现的还要有张力，只是动作、语言、表情、情绪的起伏，在面对一个头上长摄像头的人，就有了下意识的设计与编排，表达就变成了一场双向奔赴的「共谋」。
我便不太爱看这类视角的内容，或许是太聪明了？更可能是一种拙吧——真心赋予谁？绝不是对面这个举起摄像头的人，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多美好的第一人称视角的故事，后来都被拆穿是「摆拍」，人们变得沮丧，感觉曾经投入其中的共鸣是如此的廉价。
可事实是，短视频重构了社会语言，重构了人们发现世界的动机，大家终会踏进设计生活桥段的河流。
科技发展的趋势似乎也是在敏锐捕捉到人类生活方式的变迁后，为未来的行动做提前谋划。
譬如苹果推出的Vision Pro ，将娱乐与交互体验带到了沉浸式的高度，世界似乎将再一次被它定义，就像iPhone 诞生时刻。
未来，头上没有摄像头的人是不酷的、落伍的，这世界将成为一个巨大的秀场，每个人都得拿着适合自己的剧本，应对点赞、转发等新型社会评议维度。
在未来尚未到来之前，请原谅我这个老古董，怀念一下那个二十年前兴起的秀——买家秀、卖家秀。
如果我在淘宝上买一件衣服，吴彦祖穿上和我穿上效果那能一样吗？于是就会翻看「评价区」，选择「视频/图片」，看看素人的「买家秀」，这是最真实且最具参考意义的意见。
我收到衣服后，拍照追评，成为能给他人带来参考的「买家秀」。
我不把它视为作品，不会考虑滤镜与视角，不会想一个耸动的标题，更不在意发布后，赢得鲜花与掌声，从而走红。
我在大量的「买家秀」里见到逼仄的出租房里面对窄窄的镜子按下的镜头，听到K歌麦克评论区里粗犷的歌声，看到被芥末呛到涕泪横流眉毛鼻子挤到一起的窘态。
我当然也看到因买家秀与卖家秀的巨大差异而带来的强烈的喜剧效果。
「卖家秀」与「买家秀」甚至突破了它本来的定义，而变成一种描述人生野望却与现实货不对板的形容词。
没有运营的内容是这样的呀，没有矫饰的人生是这样的啊，没有功利的单向输出是这样的啊。
淘宝拥有全国电商平台中最大的商品和用户规模，这二十年来，「买家秀」成了一个巨大的内容富矿，作为一个普通的买家，如果愿意回溯的话，你会看到自己最真实的生活的变迁。
恐怕我怀念的是利他、开放、共享的老互联网精神，是没有KOC、KOL、网红，没有涨粉，没有投流，在「评价区」里，我们都是不具名的草根，不用面对头上长着摄像头的人，做最纯粹、自我的表达，是一件难遮肚腩的紧身衣，是翘起来非常可爱的毛绒拖鞋，是窗边晒着太阳沉默不语的万年青。
淘宝也做了一台春晚，将舞台交给了「买家秀」。
口技《青梅精咬人》——一个穿着省服的女子在品尝自己买到的青梅酱，一勺上头，开始声调无规则变速的呐喊。
歌曲《送别》——女生宿舍的姑娘们在试用刚收到的K歌麦克风，坦白讲，一曲真是给我送走了。
诗朗诵《饺子颂》——把买家们对一个品牌饺子的评价串成了一首诗，几个专业主持人声情并茂的读出来了，这也太赛博朋克了。
这台晚会一共十个节目，全部以真实的「买家秀」为蓝本，在小破站播放量已经有60万了。
所以，我说「买家秀」成了一个巨大的内容富矿，依托于此，做任何创意的呈现都不是一件难事。因为这二十年来，淘宝还是那个万能的淘宝，丰富的淘宝，草根的淘宝。
当世界属于头上长摄像头的人，我们还能找到零压力表达之所，是一件幸事，我们不再是被记录的他者，而是主动介入世界的普通人。
思考题：你记忆中的买家秀与卖家秀？你如何看待这种表达？随便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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