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窗台上的来客给我们送来了辣椒苗 | 三明治

我不是一个勤奋的窗台耕耘者。

我三分钟热情，总是钻研不足、耐心有限、怕苦怕累、受挫就放弃，从不挣扎琢磨复盘总结。而窗台也并不是什么善茬，这么丁点儿大的地方，要找合适的盆、填土换土、细心耕种、打药施肥定期驱逐入侵者、插扦摘顶，干也干不完的活，最后还得再靠点运气，才能获得一些值得发发朋友圈的美丽回报。

连续折腾好几年，我实在是疲了，再也不打理了，留着几盆跟着我N年的草，想起来就浇浇水，而我再也不奢望窗台的花了。即便如此，窗台上的来客还是给我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惊喜。

注意到窗台的小客人，还是几年前的事儿。当时，我家阳台有两个小小的菜盆子。春天我满心期待地播了种，日日悉心浇灌，天气好了，还给拍个宝宝成长照。待我们从以色列十几天旅行回来，果然不负众望地给我们回报了一盆鸡毛菜。下锅一炒，清香脆嫩。啊，不愧是阳光雨露滋润出来的自然的菜啊，比菜场那些棚栽的孩子有灵魂多了。

吃完这盘，欣喜满足，跟爸妈家人炫耀完“我可以养活自己了”，当晚又播种了第二轮，有菠菜、小白菜，上海青等等。开始了第二轮老母亲般的殷切期待。

第二轮开始，情况变了，毫无收成。清理完播了第三轮，结局一样。到了第四轮，我们才知道我们的菜盆子真正发生了什么：我们被一只菜粉蝶盯上了。

这便是窗台的第一位客人，是位不速之客。菜粉蝶看上了我们家的菜盆子，在菜的嫩芽上下崽儿，崽儿啃着嫩芽长大。我们的菜，都是这样被惨无人道地断绝了生路。要不是李先生在周末的早上晾被子，发现了一只持续在窗台盘旋的蝴蝶觉得新奇，我们不知要帮它养多久孩子！

李先生是个处女座，既然看到了，便不可能放过，更别说帮它养孩子了。他先是赶走了菜粉蝶，然后拿着筷子，将隐身在嫩芽下的小青虫一只只挑出来，全神贯注、谁也劝不住，挑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挑出来快二十只。我俩盯着这些不断扭动的小坏蛋心想，我们的窗台，难道是它们的浦东摇篮吗？居然这么值得托付吗？清完这些小青虫，想着终于我们的菜能好好长大了，长抒一口气。

然而，我们是真的是太年轻，不懂大自然的神秘力量。这只菜粉蝶隔三岔五还来。它在我家菜盆子里绵延子嗣的心意十分坚决，每次来的时候，挥手都赶不走。气得李先生拿喷水壶嗞它，也不走，坚决不走，轻轻盈盈飞两圈又落下来了，淡定得很。

连续三周，每周六睡醒，李先生就趴窗大战青虫，着实是奇怪的风景线。但即便是这样，还是赶不上菜粉蝶的繁殖速度。抓出来的青虫都能单独炒盆菜了。完全无计划生育意识的生物挑战了我和李先生的心理承受底线和体力底线。我们渐渐失去了战斗力。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我开始转变思路，开导李先生：

我：想来附近都是小区花园，也没有菜，菜粉蝶肯定很久没吃过新鲜菜芽了，也怪可怜的。

李：关我屁事！

我：你看它淡黄色还带个花斑，也挺好看的，就当个三不五时回家的宠物吧！人家在窗台养鸟观鸟，我们时不时能看个蝴蝶，还挺特别的。

李：……你是不是有病？

我：……

李先生又孤军奋战了几轮，见我不帮忙，最后也放弃了。就这样，我们默认了菜粉蝶的存在，不再执着于我们辛勤耕种的那些永远吃不到嘴里的小青菜。到头来想想，这菜盆里的土，也是它们的土，这水壶里的水，也是它们的水，阳光雨露哪有只属于我们的？又何来只属于我们的菜呢？调整完心态之后，再看看我的小菜盆，甚至能有惊喜：诶！你看，菜粉蝶它挑食啊！不吃葱也不吃蒜。那给我留着做调料好了！菜你们吃得开心！

菜粉蝶之后，我家窗台寂寥了很久。随着我种菜热情的逐渐消失，没有了水灵灵的嫩叶，我的菜盆子再难得菜粉蝶们的青眼。我家窗台——AKA菜粉蝶浦东摇篮盛名不再。我很是落寞，菜吃不上了，好看的小蝴蝶也不来了。

时至去年，我才终于又迎来了第二位客人。那时候我们正在阳台晾着衣服呢，听到窗外窸窸索索咕噜咕噜，探头一看正好跟一只珠颈斑鸠对上了眼。

和飘飘然的菜粉蝶不同，斑鸠总是很警惕。跟第一只的相视，半秒不到，它就噗的一下飞走了。后来不定时的，隔三差五还是能隔着窗户看到半边脑袋或半边尾巴。可它（或者它们）从没让我们接近过，总是还没等我们猫着身子潜到窗边，它已经飞走了，一点相互认识到机会也不给。我猜，可能因为菜盆子太空，成为了它完美的空中歇脚点。但这样的事情，很显然也没必要跟我这个不负责任的盆主搞好关系。

后来上海封城，我也刚刚生产，一大家子人关在小小的房子，每天围着婴儿的吃喝拉撒打转，为了搞菜搞尿布，排期抢团购，甚至是跟邻居讨要闲置旧澡盆这样的事情日日心力交瘁。我们再也不会特意关注斑鸠的光临。春天过去了，街对面的树也绿了，我们错过了一整季的花。天气已渐炎热，却仍然没有等来好消息，人愈发焦躁。

直到某一天，爸爸说，窗台小盆里长了一株辣椒苗。全家吃惊。辣椒苗？为什么会有辣椒苗？该不会认错吧？当然不会！我们家可都是湖南人啊！认错什么也不能认错辣椒吧！何况，这小苗虽还小小弱弱的，但一点也不“乖巧”，反而有些犀利和坚韧的气质，与其它常见花盆品种截然不同。不是辣椒是啥呢？

但这高楼窗台天降辣椒苗是不是有些令人匪夷所思？全家人思来想去，只能推测到斑鸠身上——应该是它带来的吧。新生命总是让人喜悦。当时这一株小辣椒苗，就是全家人的季节坐标。它是我们的春天。

一晃几个月，窗台的小辣椒经历了雷雨狂风和上海无数个破记录的高温天。我们没有给予它很多的关照，它依然很争气地活了下来，并且结了一树红彤彤的辣椒。你看，它就是有些坚韧在身上的。

欢喜收获，炒了好几盘菜。真辣！

自从收到斑鸠的惊喜礼物之后，一直拿人手短，总想回报点什么。直到发现一个自然早教DIY小活动，自制喂鸟器。我心想，就是这个了！

取一只大橙子，在上1/3部分，拿小刀轻轻划一圈。露出果肉、小心抠出、果断吃掉，剩下的就是一只橙子大碗啦。在橙子碗的上部插上一对筷子（对角），再用几根细绳绑上筷子吊起，就是一只可以挂在空中、让鸟落脚的喂食器了。倒入小米、玉米渣，万事齐全，只等它来。

斑鸠真的来了，来得比之前勤多了，甚至它都没有之前那么谨慎了。如果我走到窗边，有时候它不会直接飞走了，而是跳到旁边的窗台候着。等我离开，大快朵颐。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粮能使鸟变勇。斑鸠成为常客以后，我也没有之前那么大惊小怪了，只隔三岔五地关注食堂的运行情况，适当加粮。它吃得还真快，我甚至怀疑它是不是把食堂的消息暗搓搓地传出去了——“咕咕！这里有个人类天天免费给吃的，快来啊咕咕！”——反正我也看不出来是不是同一只！

我觉得这是一种挺完美的关系。经常见面，时有惊喜，但全无负担。我给予我能给予的，我收获治愈我的；你寻求你急需的，而你要做的只是落个脚，再飞走。没有圈禁、没有牺牲、没有拉扯、没有失望，双方都保有全然的自我和天性。

请好好享用哦，斑鸠先生！

附上写给斑鸠先生的信：

To dear 斑鸠

虽然我们从未成为真正的朋友，但对你无意带来的小礼物深怀感激。

原来我们从未错过春天。

愿你在天空找到你想要的，不管是食物还是美景。

随时欢迎你回来做客。 

你忠实的window keeper

Celine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今天是3月19日星期日，农历2月28日，欢迎收看Celine家窗台新闻联播。我是今天的播音员Celine。

今日向您广播的要闻是：窗台的花盆发芽了。

距离Celine突如其来的冲动播种，已经整整过去了一周。在这一周的时间里，窗台有艳阳、有大雨也有大风。Celine作为一位懒癌患者，难得地在本周保持了相对稳定而合理的浇灌作业，确保土壤不干旱（但可能会涝）。出于对阳光雨露以及窗台主理人的回报，其中一盆终于冒出了小芽。主理人Celine看到它们，露出了慈母般欣慰的微笑。

“真可爱啊”。

本次（没有什么信息量的）新闻已播报完毕。留下两个问题邀请屏幕前的小朋友们来作答：

1. 猜猜这是什么苗？

2. 数一数，一共发了几个芽？

*本故事选自三明治“每日书”万物生长班

在万物生长班记录自己与世界的更新，还有存在于生长变化中短暂的难以保存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