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单位：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世界政治所

　　当今世界，大国关系更趋复杂，主要力量围绕安全、经济、全球治理等领域，聚焦亚太、中东、东欧等地缘板块，在多维空间展开全方位竞合博弈，涵盖了多组双边、多个三角以及多对“集群”。
　　
　　回顾2016年上半年，国际战略形势呈现大动荡、大分化、大改组，世界及地区秩序主导权角力激烈，西方大国不甘平庸、加紧反制新兴大国，大国博弈的竞合性增强、竞争性上升、集群性凸显，中国的机遇与挑战均前所未有。

▲堆满集装箱的美国西雅图港口（本刊杨磊摄）

　　
力量对比新变化
“多极化”步入“多层化”
　　
　　这其中，既有两大集群（发达经济体与西方大国、新兴经济体与新兴大国）力量的此消彼长，兼有具体国家的升降分化，国际战略格局“多极化”正步入“多层化”的新阶段。
　　
　　具体而言，

• 一是新兴经济体及新兴大国之间分化明显，一些金砖国家如巴西政局不稳、经济衰退，“含金量”下降；

• 二是英国“脱欧”公投，导致欧盟内部分化加剧，对外影响力削弱；

• 三是国际战略力量对比呈现新排行榜，美国、中国、俄罗斯、欧盟、印度、日本、巴西被认为是世界七大力量中心，其中美国独居第一梯队，中国、俄罗斯、欧盟同属第二梯队，印度、日本、巴西均因国际政治影响力有限而同处第三梯队。同时，一些中等强国如土耳其、伊朗、南非等也很活跃，成为影响所在地区的重要新变量。在新排行榜中，中国已被外界普遍视为综合实力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

　　
　　对于现在的国际格局，美国战略学者斯蒂芬·布鲁克斯与威廉·沃尔弗斯在最新一期《国际安全》上联名发文“21世纪大国的崛起和衰落：中国的崛起与美国的国际地位”，认为尽管中国的崛起有目共睹，但美国仍将长期维持唯一“超级大国”地位，因为中国在军事、科技以及经济实力上均与美国有较大差距。其将中国单独分为一类，虽比德国、日本、俄罗斯等更强，但仍远远落后于美国。
　　
　　这篇文章还说，当今世界已从“一超多强”的“1+X”体系，转变为美国作为唯一的“超级大国”、中国作为“新兴的潜在超级大国”的“1+1+X”体系，前两个“1”分别是“一超”美国和“一潜超”中国，而“X”则指其他“多强”，这其实也是一种“三层次”。
　　
俄西矛盾深刻
美欧联手对俄面临新变数
　　
　　俄罗斯与美欧之间的地缘战略角逐向纵深演进，不仅从乌克兰扩展到整个东欧，而且延伸至叙利亚与中东，这其中，美俄矛盾仍是主要矛盾。
　　
　　2016年以来，美俄尽管总体上斗而不破，但斗多合少。美俄彼此既有地缘利益之争，也有干涉内政与反干涉内政之争，还有对冷战后欧洲、中东乃至国际秩序的重大分歧，其根源在于美国一贯的弱俄、冷俄、挤俄政策，以及美国战略界对俄罗斯的“傲慢与偏见”，美国也因对俄严重低估而接连受挫，包括在叙利亚乃至中东一定程度上丧失主导权。
　　
　　相对而言，俄罗斯总统普京对美国则显得冷静务实、相当老练。在6月举行的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上普京公开承认美国是当今唯一超级强国，表示俄“也要准备好跟美国合作”。与此同时，针对美国对俄制裁，又明确强调“不需要其不断插手我们的事务，指示我们如何生活，阻止欧洲跟我们建立关系”。
　　
　　欧俄关系受制于美俄关系，尽管美国继续炒作“俄罗斯威胁”、极力操控欧俄矛盾，但形势比人强，欧俄矛盾其实有所缓和。

• 一方面，欧盟针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再度延长六个月，直到2017年1月底，欧俄延续了乌克兰问题后的相互制裁，

• 但另一方面，由于欧盟反恐压力巨大，俄罗斯趁机利用军事打击极端组织“伊斯兰国”来分化、争取欧盟，法俄在叙利亚问题上协调明显增多，德国外长近期更明言反对北约借口乌克兰问题增兵东欧。

　　
中美竞争与合作同步展开

美日企图联手“抑中”
　　
　　美国着力推进“亚太再平衡”战略过程，其针对中国的一面已经不再掩饰，其重点是大肆利用南海争端，为菲律宾所谓中国南海仲裁案推波助澜，目的是围堵乃至围困中国，攫取亚太秩序主导权。
　　
　　美国防长卡特先是登上横行南海的航母，后在新加坡举行的香格里拉亚洲安全对话会上对华示强。美国太平洋司令部司令、日裔将领哈里斯更是口出狂言，一再威胁中国。在南海仲裁案最后结果出炉之际，美国在南海临近海域罕见举行双航母军演，还派出多艘军舰巡弋南海。美国海军作战部长理查森则倒打一耙，诬蔑中国“在南海大规模填海造地以及将人工岛礁军事化”，意图“提升封锁该区域的能力”，声称“他国不可对此坐视不理，必须加以应对”，扬言美国的反应“是向该区域注入重重阻力，要使中国的每一步走得更加困难。”
　　
　　面对美国的一再挑衅，中国外长王毅在同美国国务卿克里通电话时，敦促美方恪守在有关领土争议问题上“不持立场”的承诺，谨言慎行，不采取任何损害中方主权和安全利益的行动。克里则表示“理解”中方立场，同时期望各方都能保持克制，并说美中双方在“维护南海和平稳定方面”具有共同利益，美方支持各方继续“通过外交途径和平解决”有关争议。
　　
　　近来中美在亚太地区的安全竞争明显加剧，根源是美国对中国的快速崛起倍感焦虑。美国企图维护在亚太尤其是海洋霸权，视中国为主要挑战者，为压制中国，采取多管齐下的手段，特别是利用中国与某些邻国的海洋领土争端，极力抹黑中国，乃至一再派军舰强闯中国南海岛礁临近水域，企图以炮舰外交相要挟。
　　
　　另一方面也要看到，在双方亚太安全竞争加剧的同时，中美经济与气候等的对话合作有进展，反映了在全球化与多极化时代，中美关系更加复杂，竞争与合作并存交织、互有消长。
　　
　　一个重要的观察点是6月7日闭幕的第八轮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这次对话双方达成广泛共识并取得积极成果。其中，经济对话达成60多项成果，美方承诺在货币政策正常化过程中充分考虑对国际金融市场的外溢性影响，注意提高政策透明度和可预期性。双方同意加快推进双边投资协定谈判，力争早日达成一个互利共赢的高水平协定；战略对话则就推进中美新型大国关系建设、妥善管控分歧与敏感问题、处理好中美在亚太的关系、加强双方在重大国际地区和全球性问题上的沟通合作等进行深入探讨，达成100多项具体成果，包括继续就气候变化国际谈判加强沟通协调，推动《巴黎协定》的落实等。
　　
　　在中美关系错综复杂的同时，则是中日关系的停滞不前与斗而不破，以及美日同盟的不断强化。为共同抑制中国崛起，美日加紧相互利用。美国不惜为日本右倾化松绑，支持安倍解禁集体自卫权，修改“美日防卫合作指针”，针对中国强化美日军政同盟与经济协调。奥巴马访日时还首次造访广岛原子弹爆炸遗址，释放力促二战后美日和解进程的信号，在钓鱼岛问题上则继续偏袒日本。
　　
两大“集群”同步推进走势分化
　　
　　其一，西方大国“集群”加强抱团，却貌合神离。
　　
　　西方大国一方面从政治、军事、经济方面三管齐下欲增强合力，企图共同压制新兴大国、联手把持国际体系主导权。

• 政治上，利用七国集团（G7）外长会与峰会，针对俄罗斯与中国反复敲打，东道主日本一再塞私货、极力介入南海问题；

• 军事上，强化北约与美日同盟，分别针对俄罗斯与中国强化军事部署；

• 经济上，强推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加紧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协定（TTIP）谈判，企图重塑并主导全球经贸规则体系，竭力排挤新兴大国。

　　但另一方面，西方大国抱团同时面临三大挑战：

• 英国“脱欧”公投过关，欧盟离心力增大；

• 北约华沙峰会宣布将在波兰与波罗地海三国增加对俄军力部署，俄罗斯日后强势反弹也将加深北约内部裂痕；

• 驻冲绳美军劣迹斑斑，引发当地民众强烈不满，美日“主从矛盾”彰显。

▲6月19日，在日本冲绳县首府那霸市一座公园内，市民手举“撤走（美国）海军陆战队”的标语。新华社记者沈红辉摄

　　其二，中俄战略协作提质升级，引领新兴大国“集群”协调。
　　
　　面对美国的地缘围堵、多方排挤以及政治渗透、“颜色革命”图谋，中俄合作顺势而上，政治互信、安全互助、经济互补并举，彼此借重，共同应对。
　　
　　6月25日，习近平主席同来华访问的俄罗斯总统普京举行元首会晤。会谈中习近平首次强调中俄要维护“共同周边安全”，加强在重大国际和地区热点问题上的协调和配合。普京明确表示，俄方愿同中方在各自核心利益和重大关切问题上相互理解和支持。

▲6月25日,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同俄罗斯总统普京举行会谈。新华社记者鞠鹏摄

　　
　　两国元首会晤后共同签署了“关于加强全球战略稳定”等四个《联合声明》，不点名地批评“个别国家和军事-政治同盟”谋求在军事和军技领域获得决定性优势，以便在国际事务中毫无阻碍地通过“使用或威胁使用武力”来实现自身利益；批评他们公然无视各国安全不受减损的安全基本原则，企图以牺牲他国安全换取自身安全；批评域外力量以臆想的理由为借口，在欧洲部署“岸基宙斯盾系统”，在东北亚部署“萨德”系统。针对美国肆意盗用滥用国际海洋法，双方强调《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规定应统一适用，不能损害缔约国的权利和合法利益，同时不能破坏《公约》所建立的法律制度的完整性。
　　
　　与此同时，人们注意到，当前金砖五国经济走势分化，巴西、南非等显示出衰退之势，中国与印度保持着中高速增长，这给五国经济合作带来新的课题。美、日等则借机竭力分化新兴大国，极力拉拢印度。预计随着今年下半年金砖峰会的召开，金砖合作机制会被更加重视起来。
　　
　　面对大国关系如此的“新气象”，中国机遇与挑战同在。中国既面临来自美国及其盟友、伙伴加大施压的现实挑战，也不乏新的机遇，包括美国霸权之心再度膨胀，双线乃至多线树敌，加之其与盟友裂痕显现，以及大国在经济上相互依存，需要共同应对诸多全球性挑战等。这些对中国来说，都是可以利用的机遇。展望未来，中国运筹大国关系仍有空间，完全有能力有智慧纵横捭阖、从容周旋。LW

刊于《瞭望》2016年第29期

原标题《大国竞合博弈“新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