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8年的男友

2017-08-05 任律 北京同志中心

谁翻乐府凄凉曲?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自从在小学六年级与商横做了一节课的同桌,此后无数个夜里,我辗转难眠,对他魂牵梦绕。



他俊美清秀,文艺高雅,带有儒雅气质。与君初相识,我沉默寡言,笨拙羞怯。


他主动靠近我,说一些有趣又有内涵的话来逗我,在我的草稿本上画一些奇奇怪怪的图形,我后来才知道那是杰昂·米罗的《人投鸟一石子》。


那时的我不喜欢与别人交往,口齿不清,而他出口成章,妙语连珠。


我想接近他却找不到方法。


我在教室里经常瞧他,放学后留意他往哪个方向走,偷偷地跟在他后面,直到他上了楼。


我将内心封闭了两年,几乎没有关心外面的世界,竟然没有早一点发觉我和商横住在同一个小区。


他住在最里面的E栋,我住在最靠近小区门口的A栋。


因为顺路,我们从此一起上下学。他邀请我去他家里做作业,而我不太愿意见陌生人。



他说:“你害什么羞啊?我爸妈不会割你的耳朵。”


我胆怯地关上房门,换上鞋子。他神神秘秘地说:“我爸妈都不在。他们可能是下了班就去麻将馆了。”


他猛地往沙发上一坐,打开电视机。我站在他旁边,不太高兴地问:“不是说做作业吗?”


他拉我坐下看电视,我没有反抗。看了一会儿,他突然站起来,关掉电视,将我快速拉近他的卧室,然后打开书包,拿出作业,催我赶紧做作业。


我听到房门吱吱地开了,接着是跺脚的皮鞋声和砰地一下关门声。


“横儿,在家吗?爸爸回来了!”那个男人的声音厚重有力。


“在做作业呢。”


那个男人走进商横的卧室,看到了我。他虎背熊腰,威严的表情中含有一丝温柔。他就是商横的爸爸。


那一天,我在他家吃了晚饭,是他爸亲自下厨。我还见到了商横的妈,她冷漠专横,脾气火爆,指责商横成绩差,或者责备他爸打麻将又输了。


从此,我每天都去商横家做作业,很晚才回家。


我老是想他,兴奋得睡不着觉。我想干脆就在他家睡,反正他的床很大,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好意思。


我在商横家中除了做作业,还画画、下围棋、下象棋、吹陶笛、读唐诗宋词和经典著作。


他的卧室和客厅里都有书柜,他有上百本书,诸如《红楼梦》《庄子》《飞鸟集》《林微因诗文集》《莎士比亚戏剧集》《梦的解析》《战争与和平》等。



他读过很多书,我当时觉得他是我见过的最博学、最有才艺的人了。


我的成绩是班上最好的,商横的成绩在班上处于中等水平。


他虽然读过很多书,但很讨厌应试教育,总是敷衍老师布置的作业。


他的爸妈总是希望他考高分,他却总是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不想拿高分。


在小升初的那段时间,我频繁失眠,担心我和商横因为成绩差异而不能进入同一所学校。我考了班上第一名,但没有选择最好的学校。


我们考进了同一所初中学校,但是被分配在不同的班级里。


我们仍然一起上下学,一起做作业,还会一起去学校附近的书店看书。


我看的是《青年文摘》《读者》一类的,他主要看的是武侠、玄幻、言情小说。我们看得很投入,不料他的母亲走进来,一把将书抓过来,大声斥责他:“你看什么言情、玄幻小说!你看这些没有的书,怪不得考那么差!”她说着就暴打商横,将他拖走了。


晚上,我辅导商横做作业,初中的作业不像小学的那么简单,落下一两节课根本就没法做作业。


商横想让我留宿在他的家里,他说他害怕。他有好几次在深夜里被他爸妈的吵架和打闹声吵醒,他听到过扇耳光的声音、杯子被摔碎的声音和柜子被打翻的声音。


我想留下来,想对他说:“别害怕,有我呢。我保护你,一生一世。”但只是说,时间很晚了,我得回去了。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有苦笑和忧郁的眼神,以及一句“郁闷”的口头禅。我们不再一起上下学,即使在学校里遇到,他很多时候都会避开我。



我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夹在书里,交到他的手上。信里面全是胡言乱语,我已经忘了我写过什么了,反正意思大概就是我想和他回到从前,继续做好朋友,以及我最近很难受,经常失眠。


第二天,他来找我,约我周日去他家。


我们坐在他的床上下围棋,我不知道该问什么。他轻轻笑着说:“我们好久没有一起下围棋了,我竟然下不赢你了。


徒弟快要超过师父了。”眼泪涌上我的眼眶,我说:“是啊,好久没下了。”接下来又是大半个小时的沉默。


他突然说:“我妈死了。”我摆弄着手中的黑色棋子,低头不语。


几分钟后,我见他没有说话,就问:“你是不是很难受?”他也低着头,说:“没有什么难受的。我对我妈没有什么感情,他死了倒好,家里清静。”


我经常看到商横的爸做家务,却从来没有看到他妈做家务;我吃过他爸做的很多顿餐饭,他爸的厨艺很不错,却不知他妈会不会下厨房。


他妈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好的印象,我不知道是该安慰他还是应该怎么样。我选择了什么都不说,只是陪他下棋。


晚上我躺在床上,睡不着。如果我死了,谁会在乎呢?我的家人会在乎吗?商横会在乎吗?商横真的对母亲的死一点儿都不难受吗?他在那样的家庭中究竟承担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痛苦?


后来,他爸再婚,他的后妈年轻漂亮,热情温和。一年后,他爸和他后妈有了一个儿子。


商横家的事情像一道伤口,割裂了我和他之间的友谊,我们再也无法像小学时期那样亲密无间了。


我们在不同的城市读大学,相距十万八千里。每逢长假,我都急切地想要见到他。


但见面之后,往往无话可说,就是那种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不喜欢自己的理科专业,在大学里过得浑浑噩噩,偶尔读一读王维、李清照、纳兰容若、席慕蓉的诗词,更多时候是玩游戏、追网剧。


他说,他的大学生活没有什么值得可说的,没有什么意思。


我说:“如果我当初选择跟你去同一座城市读大学,你是不是就不会觉得那么没意思了?”


他说:“也许是吧。我从小到大只有你这么一位朋友,在没有你的城市我真的不习惯。”


从他的眼睛里,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的爱意。

我在大学里遇到了两位我喜欢的男孩,终于弄清楚了自己的性取向。



寒假,天空飘着毛毛细雨,冬日的风阴冷刺骨,我和商横在街上随意走着,没有打伞。那一天是他的生日,我给他买了芝士蛋糕。


我先是问他为什么还没有找女朋友,他说这事听他爸的安排。接着,他问我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孩。


我哈哈地笑了,说:“没有。男孩倒是有好几位。唉……他们都不喜欢我。”“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对于这个问题,我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我爱过商横,爱了八年,直到我在大学里爱上了其他人。


大学毕业后,我去北京工作;他留在小县城,听他爸的安排当了公务员,结了婚。他让我回去当伴郎,我没有去。


他问我是否要结婚,我说不。我问他是否爱过我,他说:“我不太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从来没有热烈、深刻地爱过一个人。我目睹过我爸妈破碎的婚姻,我从来就没有追求过所谓的爱情和幸福。”


他说,同性恋这条路很难走,在当下的中国根本走不通,他陪不了我。


深夜,我伏在桌前,翻看他借给我的文学著作、我给他的高考笔记、我们一起胡乱画过的画,回忆他带给我的欢乐与伤痛。


我知道同性恋这条路很难走,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样的社会压力,我为同性之间的感情失望过、痛苦过、彻夜失眠过,但是我对他的感情已经融入我的血液和人格,就像同性恋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同性,就像梦一般,当我觉醒过来,认清了自己,我不会逃避,而是要学会更好地应对这种身份、这样的感情以及与之相随的压力和责任。


他劝我放下他,忘掉他,他只是一枚已经丧失了生活乐趣和没有前途的屌丝,不值得我的牵挂。


哪是那么容易说放下就放下的。他是我从小学六年级就爱上了直到现在还保留着感情的人,也是唯一一位让我在无数个夜晚失眠难熬的人。


在失眠的夜里,我听过窗外的风声、雨声和汽车的疾驰声,我伏在书桌上为他写过七言情诗,画过他俊秀潇洒的漫画肖像。



作者:任律



【活动推荐】

8月12日 | 别具一格的Dining Out

8月6日 | 彩虹画笔不设限

有些爱难以表达,你想做出改变吗?

招募 | 发展部实习生助理

男人和男人上床,一定是同性恋吗?


【文章精选】

我是男女混搭,嘲弄男性霸权的“泼妇”

工作简报丨中心7月做了啥?

Newsletter丨What has the center done in July?

美国:跨性别者不能参军丨同运星期

那些你不知道的性爱冷知识

性爱冷知识 | 车里、水中、镜子前,哪里OX更爽?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