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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金莲:每个瓦罐都浸润着岁月的汗渍和呼吸

2015-04-27 小说月报

“这个时代,能出马金莲,是个意外。”著名评论家王干先生曾有这样的说法,他写道:“在马金莲的小说里,有一种罕见的平静,这平静是内心的淡定和生命的节奏。这个来自西海固的回族女性,把西海固的土地和人物原原本本地呈现在人们面前,让生命、宗教和女性水乳交融般化在一起。我们曾经读过张承志笔下的西海固,那是激情、血性和悲壮的所在,而马金莲笔下的西海固是平淡、淡定甚至有些软弱,但沧桑而深厚,荒凉而高远。马金莲的沧桑感和历史感超越她这个年龄应有的冷静和淡定,因而在同代小说家中显得桀骜兀立。”今晚向您推介《小说月报》2015年增刊2期中篇专号选载的马金莲小说《杏花梁》。


《小说月报》2015年第5期最新面世,更多新刊精彩,将在小说月报微信陆续分享,敬请期待。


马金莲,回族,上世纪八十年代出生,宁夏回族自治区西吉县人。2000年开始写作,著有长篇小说《马兰花开》,中短篇小说集《父亲的雪》《碎媳妇》等。



每个瓦罐都浸润着岁月的汗渍和呼吸

——马金莲访谈



△主持人:您是一位80后女性作家,能否回忆起当年你的处女作是什么内容,它又是在什么情况下创作的?


▲马金莲:我最初写出来的作品是《夙愿》,属于小小说,那时候我18岁。师范一年级,学校文学社举办征文活动,我拿起笔写了这篇文字,投出去竟然获得了一等奖,很受鼓舞。接着我用稿纸把这篇文字认真誊录了,寄给当地的杂志《六盘山》,两个月后刊登出来了,标签是小小说。这算是正式发表了。还有二十块钱的稿酬,看着稿费单子,觉得无比激动,这可是我用自己的笔挣来的第一笔钱啊。我家里人不知道我在学校学着写作了,当我放学后把样刊带回家,父亲看了,弟妹们看了,都没说什么,在我们那个村子里,生存、为生存进行的劳作始终是第一位的,别的都是其次,而这个时候的父亲,已经被艰苦的生活压得失却了年轻时候对文字的那份喜爱,他显得漠然,所以我在一家杂志发一篇文字,有什么意义?好像没什么意义。


更多的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内心的喜悦吧,之后的坚持也是偷偷摸摸的,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更愿意一个人坚持和摸索。


18岁,开始文学经历,这时候的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成熟到去考虑自己拿起笔写点文字的初衷,和需要承载的意义,我更对文学没有产生过什么宏大的梦想。我只是觉得扇子湾的人都活得太苦了,大家的故事活生生的就在眼前,我想把这些故事写出来,把他们在生计里的挣扎和苦难表达出来,如果可以算作初衷的话,我想这可能就是我写作的初衷了。那时候稿酬低,而且我一年也就发表两三篇,挣那点稿酬,好像改善不了我的处境。之所以一直坚持,还是因为喜爱吧,没有什么太强的功利目的,就是喜欢,而且这样的坚持,不影响我的正常生活,还能带给我内心的丰富和安宁,所以就没有放弃。


对于写作,我始终怀着一颗真挚纯朴的心,喜也罢,忧也罢,用文字点染出内心的真实部分,也就完成了最初的心愿。对于小说,对于这个世界,我都没有别的奢求,就这样一直一直地写着,用无华的语言表达着内心朴素的想法,以朴素的方式面对世界。近来总是禁不住思索自己的写作。十年一梦,惊醒之后,蓦然看清,过去的时光里,我就像一个跌入深谷的盲人,凭着本能摸索着寻找出路。我踏遍了深谷的底部,磨穿了鞋子,脚底结上了厚痂。可是我还是没有摸到出路。有一天,忽感眼前一片光亮,我的视力恢复了。可以看清世上的万物了。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过去的岁月里,我一直在原地踏步。从来就没有走出过谷底。地面上满布着我留下的脚印。写作,究竟该如何进行。很多人说,摆脱苦难,不要再重复苦难,因为西海固作者的作品,给人一眼就有西海固贫穷的影子,有千篇一律的印痕。尤其我们这样的末流作者,更难以摆脱石舒清郭文斌等人的影响。甚至有人说,宁夏作家都是一个路子,鲜有新路。我知道,千篇一律的苦难故事,势必给人造成审美疲劳。可是,生长在这样的土地上,并将生命里将近三十年的时光留在这里,不写苦难,那我写什么?还能写什么?我们本身的生活,就是一段苦难的历程!徘徊中,我始终舍不得丢开手中的笔,舍不下这片土地上人们的淳朴和善良,舍不得生我养我的西海固。我一直沿着苦难的路前行。何去,何从?一段时间之后,我释然了。不是写苦难有什么过错,问题在于我的笔触不够深入,远远没有挖掘出苦难背后的东西,仅仅浮于讲故事的层面,情节深处那些人性中闪光的鳞片,或者需要批判反思的病垢,都是需要往更深处开拓挖掘的。《绿化树》也写苦难,《心灵史》同样在写苦难。今天,我们距离大师还有多远?跟在大师后面赶路,不是战战兢兢地去防备,避免踩上前面的脚印,刻意回避重复,而是大着胆子,迈开步子走路,说不定,就在这过程中,我们就会不经意间超越了简单的重复,深化了自己。


△主持人:人们说女性是感性的,写作的女性更是多愁善感的。能否给大家讲讲人生中让你记忆最深的,让你感动得落泪的事情?


▲马金莲: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一路走来,这样的感动其实很多。西海固本身偏僻,加之我性格内向,不善于交际,但是,疏于交流,不等于大家遗忘了我,相反很多人都在关注着我的写作,有很多事我一直铭记在心,感念不已。2004年至2007年我是在乡下婆婆家生活的,生活艰难,劳动艰辛,常常是一身泥一身汗,无比劳累,写作和读书,已经是很奢侈很困难的事情,我甚至想到放弃,但是很多人伸出过温暖的手,他们没有忘记我的存在,固原本地刊物《六盘山》的编辑老师李方,给我打电话,要求我写创作谈,他给我编发了小辑;《黄河文学》的编辑温玉霞大姐,过段日子就打电话,我没有手机,会打到公公婆婆住的房间,我去接电话,总是蹑手蹑脚的,不敢也不想让人知道我在偷偷创作,因为我怕在大家眼里看来我这样的行为是不务正业,招来笑话。闻大姐至今像大姐一样关注关心着我。宁夏女作家阿舍,从银川赶到我家里,我们一起玩了两天,之后她多次在《银川晚报》为我做报道,她把文学的自信带给了我,让我切实感到了一份关心和祝福。《黄河文学》举办首届签约作家活动,在郭文斌老师的关心下我成了签约作家之一,接着郭老师还为我订阅了整整一年的《新消息报》,在乡村闭塞的环境里,在日渐缺乏书籍的情况下,这一份报纸成了我了解外界的一扇窗户,过些日子丈夫骑着摩托车去乡村邮政代办点取来报纸,我便如饥似渴地翻阅着。本地诗人单永珍大哥,极力向《回族文学》推荐我的作品,让这个刊物认识了我,从那以后这些年我每年都会在《回族文学》发表作品。回族作家石舒清,极力向大刊《十月》推荐我们本地作者的作品,我当时是手抄稿,寄过去,石舒清找人帮我做成电子版,从而让我的作品第一次登上国家大刊。2011年,我女儿高烧住院,我一个人带着她连续三天守在医院,这时候县文联打来电话,说白烨来西吉了,想要见我。当我带着一脸疲倦赶过去,才知道白老师的儿子马上要结婚了,而白老师为了见我特意在西吉多留了两天。很快白老师给我写的评论在文艺报出来了。2013年,《长河》,受到了各方面的关注,《小说选刊》的副主编王干老师,给我写了大篇幅的推荐语,并且在年终的评论里大篇幅论及这篇作品,而直到我去鲁院上学之前,我没有见过王老师并且连电话都没有通过。还有《民族文学》前主编叶梅老师,我在鲁院期间,第九届少数民族作家班的朋友发来图片,说叶梅老师正在说你呢。我一头雾水,看了发在《民族文学》2期的卷首语,才知道叶梅老师写了一篇《等待马金莲》的文字。当我读完文字的时候,心里一股暖流涌过,我只见过叶老师两面,也只是打个招呼,可是在这些文字里,好像叶老师去过我家,见过我最初写作时候的生活场景和那种艰难。《长河》进入2013年中国中篇小说排行榜榜首,好几个老师辗转送来了祝福,而我都没有见过他们的面。所以,这份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关注和帮助,让我无比感动,让我一再感受到了文学的温暖。可以说这其中的每一件事,都是能让我落泪的,都是我一直深深铭感于怀不敢忘却的。


△主持人:你说过,你喜欢和老人相处,喜欢听老人讲故事。这些故事成了你笔下的文章。能否谈谈你文章中的老人和生活中的原型吗?


▲马金莲:的确,我喜欢和上了年岁的人相处。因为我喜欢沉默和观察。长时间静静地观察一些人和事,而眼睛看到的自然是画面,这些画面内化为文字,就会呈现出一种画面感较强的状态。语感、行文风格,都是在长期的坚持书写中磨练出来的,是一种感觉,一种习惯,但是要准确描述出这样一个感觉或者习惯,我觉得是困难的。


可以说,几乎我写过的老人,在生活里都能找到一个原型。


我把自己文字里书写的世界可以划分为两个部分:一类是关于从前的,我所没有经历过的,也就是上世纪80年代之前的;另一类是关于80年代之后的。


之前的时光,我是通过老人的口述加上自己的想象去体悟的。最庆幸的是我小时候家里有好几位老人都健在。老人们本身就是一段故事,一段从岁月深处跋涉而出的经历,每一个老人的身上都带着个人的传奇和岁月的沉淀,而那些过往的岁月,含着我所向往的馨香和迷恋的味道。太爷爷当年跟着他的父亲拉着讨饭棍子从遥远的陕西到甘肃的张家川,再到西海固落下脚来,到后来经历了海原大地震。自然的灾难在上演,生存的课题在逼迫,这些目不识丁的人,依靠着什么存活了下来并且保持了那么纯真纯粹朴素简单的品质?这是我一直在思考的。上世纪80年代初外奶奶常来我家做客,来了就和我们姊妹睡一个炕,她的故事真是装满了肚子,一讲就是半个晚上。还有奶奶呢,这位饱尝了人间冷暖的妇女,肚子里更是塞满了故事,听来的,看来的,经历过的,说起来滔滔不绝,真是叫人佩服她那朴素本真却很迷人的口才。我喜欢听故事,听后就记住了,有时候喜欢在干活的间隙回想、琢磨那些故事里的事情,反复回味打动自己的部分,和一些含着深长意味的人生道理。等我拿起笔写小说的时候,这些故事自然冒出头来,我不得不打量它们,然后尝试着写了下来。《坚硬的月光》《老人与窑》《尕师兄》《柳叶哨》《山歌儿》等都是。这些文字里,自然都是已经逝去的岁月里的事情,但是西海固的落后和淳朴,导致这里的生存环境变化很慢,当我记事的时候,我们扇子湾人使用的一些生活用品用具还是很早时候继承下来的。包括居住的地方,大半是黑乌乌的窑洞,里面盘着土炕,炕上有土墙,铺着竹篾席子。装清油的坛子、换水的粗磁水罐、母亲的雪花膏和银粉……我喜欢这些东西,常常抚摸着它们,我觉得一个瓦罐上闪烁的光泽里浸润着岁月的汗渍和呼吸。我借助着这些古旧的器物,让自己一遍遍回到过去的岁月当中。书写那些过往时光故事的时候,我怀着虔敬敬仰的心态,怕自己写不好。而要书写这些故事,切入点自然是儿童视角,童年的那个听故事的我。另一类,是我所经历过的岁月里的故事,书写和自己有关的故事,选择自己童年时候的角度,更好表达一些。


△主持人:有人说,女性写作有太多的羁绊,要工作,要顾家,要考虑笔下的自己是否会招惹家人和他人的非议。你有这样的压力吗?可以谈谈你的家庭吗?


▲马金莲:确实是这样,作为一个业余写作者,我所要面对和处理的事情很多,所以常常很忙,分配给文学的时间真的很少,这是我一直深感惭愧的。但是,很多事情不是绝对的,只要我们认真去处理,执着地去做,还是能够做好的。坚持这些年,我目前出版了三本中短篇小说集,《父亲的雪》是第一本,收录的是从最初写作到2008年期间的近三十万中短篇小说。最初的这些文字比较稚嫩,但是很淳朴,能显示一个作者最初时期对文学怀抱的一份朴素单纯的热爱与执着。第二本《碎媳妇》,主要收了2009年到2012这几年创作的中短篇小说,那几年对于我来说是创作上一个很重要的进步阶段,常常感觉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悟,构思快,写起来顺手,短篇《蝴蝶瓦片》在艺术上有了突破,中篇《柳叶哨》《山歌儿》都曾被不同的选刊选载过。尤其《柳叶哨》是我们《朔方》首发的,今年得了首届朔方文学奖,我觉得这不仅仅是对一篇作品的奖励,也是对那段时间文学创作的一个整体的肯定。其中短篇《碎媳妇》被收入好几个不同的年度选本,还被人民文学出版社译作外文。第三本《长河》,作家出版社出版,二十万字,收集的是我近三年的作品,属于比较成熟的一些作品,包括《长河》《念书》《老人与窑》等中短篇。


可以说,这些作品既是我心血的结晶,也是家人理解支持的结果。我爱人对于我的写作一直很支持,只要能为我做到的他都极力去做。如今我育有一对儿女,家庭幸福,生活平静。


△主持人:女人爱做梦。你有对自己的生活做过梦吗?比如,想完成笔下怎样一个女性著作?能描述一下你心中的完美女人?


▲马金莲:我想,我可以用我的长篇小说《马兰花开》来回答您的问题。《马兰花开》这部作品,2013年获得了中国作协少数民族重点作品扶持、宁夏宣传部重点作品扶持。作品很长,四十万字,前后写了四年时间。分一主一副两条线索进行叙事。故事自然还是发生在我们那里,只是这个村庄不再叫扇子湾,而是一个叫卧牛川的地方。因为在我所有的中短篇里写的几乎都是目不识丁的妇女,或者已经远去的日子里的故事,这一回我决定写一个当代回族女性,她接受过一定程度的教育,对生活、人生有自己的理解和追求,但是,这样一个女性在我们那里,命运还是可能会对她进行一系列严酷的考验,比如失学了,比如嫁人了,在一个大家庭里开始女人的人生历程。这个历程在男人看来很自然,很平淡,常见到司空见惯熟视无睹的程度。但是,对于女人来说这就是生活,就是生命历程,嫁人怀孕生养拉扯孩子,柴米油盐,婆媳妯娌关系,磕磕碰碰,小小的欢喜和悲伤,小小的哀怨和渴望,哪怕最普通的女人她也在经历这样一个过程,她也可能会体验这样的滋味。这就是生活,西海固当下妇女的生活。我写了李万山一家人的生活状态,出现了马兰、李子梁、穆子、尔萨、李万山、婆婆、大嫂子、二嫂子等主要人物。同时以副线形式描写了李家的邻居马柏云一家的生活,塑造了老奶奶、马柏云夫妻、哈儿、哈儿媳妇、梅花等次要人物。通过一环扣一环的诸如“左撇子嗜赌”“马兰失学”“马兰出嫁”“马柏云盘小炕”“李子梁进监牢”““李万山病故”“哈儿的婚变”“马家打官司”“三妯娌感叹命运”“穆子的婚变”“舍目的闹剧”“舍目的亲事”“婆婆归真”“李尔萨留守”“马兰担当重任”等诸多情节和生动活泼的细节,讲述回族人家在现代社会生活中的巨大而细微的变迁和发展。同时我试图展现大量独具特色的回族生活画面和风俗、宗教生活等。我渴望让作品读来充满暖意,让人感觉生活是如此不易,又是如此美好。


这部作品产生的背景是这样的:


我在乡下婆婆家生活的时候,当时一大家子人挤在一个院子里过日子,上有老下有小,婆媳妯娌,左邻右舍,日子里充满了真实而琐碎的烟火气息。后来我考上正式工作离开了那个山村那个家,但是那段日子给我留下了深刻难忘的记忆,尤其德高望重而慈祥宽厚的婆婆,聪明善良又勤快能干的嫂子,美丽伶俐而斤斤计较的弟媳妇,这些鲜活的人物和发生在她们身上的故事一串一串在我脑海里闪烁,我觉得自己必须写写她们。但是,现实生活要转变成文学作品是很困难的,毕竟文学创作不是现实的直接搬照。我不敢轻易动笔,在心里慢慢地构思着这部作品。2009年我在西吉兴隆镇上班,逢集时候或者傍晚闲暇时候,就一个人在街道上走走看看。兴隆镇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主街道之外还有婆姨创业街,专门卖服装化妆品。还有专门卖蔬菜肉食的地方,有卖农具厨具的地方。摆摊的、赶集的基本上都是乡里人,相当一部分是回民,说着朴素的方言,带着富有民族特色的白帽、盖头,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景象很是融洽。我看看这里看看那里,觉得说不出的好,很富有生活气象。尤其婆姨一条街,店主大多是妇女,所卖服装从成人到童装到穆斯林用品,应有尽有。有几家店的服装甚至很时髦。我喜欢在这里留恋,常能见到一些青年妇女在这里进出,一张张很年轻很俊俏的脸庞,有的怀里抱着娃娃,有的挺着大起来的肚子,有的看样子刚结婚不久,脸上还带着羞涩,可能是女人的本性,她们看见漂亮衣服就想买,但是又舍不得钱,于是穿上在镜子前试,讨论怎么搭配, 好看不好看。兴隆那个地方的水土不错,有很多小媳妇很好看,尤其回族小媳妇,小白帽一戴尤其清爽。说实话那些衣服并不精致,但是对于有些妇女来说还是有些奢侈。有人买了,高高兴兴走了。有人舍不得钱,犹豫着,最后不买,带着遗憾走了。我站在远处偷眼看着她们,感受着她们身上散发的年轻、健康、泼辣而妩媚的气息。这气息很叫我迷恋,我盯着一张张面孔,想她们来自附近的哪一个山村呢,是坐农用车还是摩托车来的,一路上经历了多少颠簸呢,今天来赶集想买些什么呢,家里有几个孩子在等着她呢,她的双肩是否已经扛上了生活的重担?有时候也会遇上我老家村庄里的乡亲,路途遥远,他们一般乘坐农用车,因为政府禁止搭乘农用车,他们在进入街道前就下车,然后步行走到街上。一路颠簸,她们往往是一身尘土。我喜欢跟着村里的妇女走,陪她们买一些小零碎,看着她们带着朴素的笑容,为了蝇头小利和对方讨价还价。有时候天气那么热,却舍不得吃买点什么吃,嘴唇干巴巴的。蛇皮袋子里装着几斤很便宜的梨子或者苹果,要带回家去给娃娃吃。有一天忽然街口出现一个摆水果摊的小媳妇,头搭一块粉色纱巾,守着三四个框子一守就是一整天,有时候带着孩子,一大一小,两个娃老是缠她。她一面哄孩子,一面灵活地照顾顾客。我喜欢在她跟前买水果,面对面细看,她年纪很小,估计也就二十出头。春天这里风大,动不动满大街尘土飞扬,废旧塑料袋子在路上乱滚。我看见她站在大风里,双手护着脸。第二天再出去,看见她依旧站在那里,一脸清爽,含着淡淡的笑。我看着她忽然想,我要是她的爱人,看见自己的媳妇这样,会作何感想。会不会心疼。反正我是说不出的心疼,我想这正是花枝招展无忧无虑的年纪呀,要是在大城市里,正是上大学谈恋爱的美好时光,可是她已经在为生活奔波了。于是我萌生了写一写她们的念头。镇上搞计划生育,所有干部一起下村,这种工作很不好搞,但是我存着挖掘素材的心理,也就不觉得苦了。成天在不同的村子里走,和不同的妇女打交道,她们总是很忙,尤其刚从地里回来的,带着一身土。和她们聊天,听到了各种各样的生活,有喜也有泪,有苦也有悲。我想这就是生活,火辣辣沉甸甸的。写一写她们的想法愈加强烈了。后来调离了兴隆,在固原上班,离农村远了,但是那些感触、那些面容没有淡去,午夜梦回的时候尤其清晰。我常常想她们现在好吗。她们的生活变成了什么样儿,她们的面容还是那么朴素可爱吗?


2010年,结合上述几方面的构思,我开始了这部作品的创作。如今这部40万字的作品已经完成并出版,并获得了中宣部第十三届五个一工程奖,我觉得我把自己心里所有对女性的认识和赞美,都给了马兰这个乡村女人,她承载了我目前对女性的寄托和赞誉,她在我心目中就是一个完美的女人。


些年我最明显的感觉,就是要赢得别人的尊重和关注,必须自己做得更好,更努力,写出扎扎实实的好作品来。只有拿出好作品,你才能无愧于作家这个名号,才能无愧于更多读者的期待。我喜欢将作品写得比较实在,属于很土的那种,没有花里胡哨的成分,当然这有时会给人沉闷、单调的阅读感觉,所以现在我追求的目标是将文字写得醇厚、纯净而流利,希望让人读起来有回味无穷的效果。


——摘自新作家网刊


中篇小说《杏花梁》,作者马金莲,原发《北京文学》,《小说月报》2015年增刊2期中篇专号选载



中篇小说专号


魂归何方__尤凤伟

(选自《北京文学》2015年第2期)

老知青的故事__陈应松

(选自《青岛文学》2015年第2期)

我们曾经山盟海誓__曹军庆

(选自《作家》2015年第2期)

和许佳明的六次星巴克__蒋 峰

(选自《人民文学》2015年第2期)

天秤座__宗利华

(选自《山东文学》2015年第1期)

月亮上的稻草__潘绍东

(选自《湖南文学》2015年第1期)

你为什么要这样__文清丽

(选自《福建文学》2015年第2期)

杏花梁__马金莲

(选自《北京文学》2015年第1期)

离弦之箭__霍 艳

(选自《山花》2015年第1期)

清雅茶馆__胡剑华

(选自《百花洲》2014年第6期)


《小说月报》2015年增刊2期中篇小说专号,2015年4月出刊




《小说月报》邮发代号6-38,每月1日出刊,2015年起每期定价10元,邮局订阅价8元;《小说月报》增刊邮发代号6-139,每年4期,邮局订阅价15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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