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义与宿命论

——《二十年》创作谈

文/李清源

《二十年》里有一段话：“息逐眉病如是说：你所恶的，终日与你纠缠；你心爱的，皆与你无关；你所有的，将一一夺去；你想要的，都不能实现。”

有朋友看后，就像文中的崔南问刘佩瑶一样问我：息逐眉病是谁？我让他猜。他猜不出。我就告诉他，所谓的“息逐眉病”，是“宿命”的反切。《广韵》：宿，息逐切；命，眉病切。息逐眉病，就是宿命。

这是个小把戏，但却并非故弄玄虚。在大众看来，宿命是很唯心的东西，甚至被革命的意识形态斥为愚昧和堕落。在作品里明目张胆宣扬宿命论，毫无疑问是不和谐的，改个头换个面，起个曲折的名字，不仅为了文学上的委婉蕴藉，也图一点安全。就像当今世界的统治者，直接称帝，必然被人唾骂，但是换个称谓，改叫总统或主席，看上去就现代文明，从而也不那么危险了。

这个比喻可能不恰当，沿着这个逻辑往下想，也可能会掉进历史虚无主义的深渊。话说回来，宿命论唯心，是板上钉钉的不刊之论，站在唯物的立场上，的确需要批判。但是，唯心与唯物最本质的区别究竟是什么呢？对唯物毫无节制的推崇，是不是也是一种迷信？而这种迷信崇拜，岂非也是一种唯心？

很多时候，看似水火不容的东西，其实不过是物之两面，弥合分歧的方法，也许仅仅不过于换一种说法。比如唯心与唯物。你说“宿命”，那是唯心，但是你说“规律”，那就是唯物了。事实上，“宿命”恰恰正是“规律”的反映与结果。鱼蚌注定离不开沧海，飞鸟必然逃不出天空，一个人妄图长生，只能是痴人幻梦。引证于人类社会，当人们在某种社会情境下，对于人情世理和生存法则集体产生一种具有广泛普适性的唯心想像，并将这种唯心想像理论化，用以指导实践而不妄，观照现实而不谬，那么这种所谓的宿命论，与我们推崇的历史唯物主义规律又有多大的本质区别呢？

唯一的区别，可能只是“宿命”因为包含了人的情感而显得忧郁和悲观，而“规律”，则是一付客观超然的学术姿态，充满了物的冷漠和麻木。

回到文学。中国当代文学推重批判现实主义。这跟中国社会所定义的大小环境有关，在满足现实需要的同时，似乎也符合文学自身的某种规律。大家都知道，批判是为了更好地进步，可是很遗憾，更多时候，我们喜欢的却是批判他人的现实主义，对于自己，则更喜欢劝百讽一，还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正能量”。这也许是意外，或者是必然。但不管是意外还是必然，宿命论与正能量似乎都有点格格不入。但是谈到现实主义，与宿命论就有了血缘上的共通。宿命论作为社会规律在人们意识里的异化应照，对它的探讨与描写，本身也就体现着对社会弊病的揭发和批判。在某种情景下，宿命论是对社会现实的无奈反应，和对现实社会的绝望反击，它其实是最坚决、也最彻底的现实主义。

——小说月报微信专稿

中篇小说《二十年》，作者李清源，原发《芒种》，《小说月报》2015年第9期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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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二专题

作家现在时：刘庆邦

《小说月报》2015年第9期，2015年9月1日出刊，总第42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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