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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凤伟:“不合时宜”的“中国式”写作

2016-10-24 小说月报

今日推荐《小说月报》2016年中篇专号4期选载的尤凤伟新作《命悬一丝》。他的小说《金山寺》2015年曾获第十六届百花文学奖短篇小说奖。

《小说月报》2016年11期即将面世,月报君将陆续推荐新刊精彩内容,敬请期待。



作家尤凤伟



尤凤伟,“中国式”写作的执着



文│贺中



冬日暖阳,咖啡,关于文学的话题徐徐展开,带着牟平口音的尤凤伟向记者讲述了一个由他作品架构而成的文字江湖,那里有被历史大潮裹挟着的命运浮沉,有“新官场现行记”式的惊心动魄,有社会底层小人物历尽辛酸的人间百态……无论时代和题材如何变幻,尤凤伟小说中的悲悯情怀,那份“中国式”写作的执着,那份做社会的观察者、揭示者、批判者的使命感一直未变。



写作生涯,从小人物到知识分子



回望尤凤伟的写作生涯,出身于山东牟平的他,来自社会“底层”,切身经历过小人物的各种心酸,中学毕业后曾经去工地上拉过板车,期间,有一件事触动了他,以此为素材,他写了自己的处女作——《一片读书声》,投给《烟台日报》得了5块钱稿费。后来参军,尤凤伟在部队演出队创作相声、快板、对口词。从部队复员后,他还去工厂里当过车工。1975年尤凤伟从战友那得知,《山东文学》在青岛办“改稿班”,据说“改稿班可以玩,也可以写”,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请了假参加,并写了一篇小说《出徒那天》,“一开始大家评价不像小说,我改了一遍,据说像小说了,这也算是我小说创作中的擦边之作。也正是这擦边之作,我被借调到《青岛文学》编辑部当编辑,从此走向了所谓的文学创作之路。”一旦拿起笔,他就转变为知识分子,以知识分子的立场进行民间化的叙事表达,不仅决定了尤凤伟亲近民间、体恤弱者的精神高度,也决定了他在叙事方式上对民间话语形态的自觉迎纳。


尤凤伟的写作生涯可以分为四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应该是1978-1988年,他的写作基本都可以装进“反思文学”这个筐,比较有代表性的作品是《清水衙门》。以及后期的几部中篇:《山地》《秋的旅程》《旷野》及《诺言》。“我自己很少再读自己的旧作,《山地》是个例外,每次读都心绪难平。可以说,在《山地》之后我才知道小说该怎样写。《诺言》算是国内最早重新审视土改运动的作品,其意义不容置疑。”尤凤伟说。


第二个阶段是1988年至1998年。尤凤伟的创作发生了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的变化,说回归文学之本也可,说“玩”文学也行。首先“玩”出来的是石门系列的首篇《金龟》,此后是《石门夜话》《石门呓语》《石门绝唱》及《泱泱水》。1994-1996年三年间,尤凤伟写了一个抗战系列,包括中篇《生命通道》《五月乡战》《生存》与两个短篇。


第三个阶段是1999年至2004年,他开始长篇小说的写作,出版了《中国1957》《泥鳅》《色》《衣钵》《百合的江湖》等,其中,《沧海客》是《中国1957》的修订版。


第四个阶段是2005年至今,尤凤伟回归到中短篇小说的创作,包括《风铃》《我们的田野》《中山装》《鸭舌帽》《苹果》等,关注当今社会草根小人物的命运浮沉。



为时代书写,为中国书写



尤凤伟认为,写什么比怎么写要重要,“金盆打得分量在”,凭借敏锐的触角,他能发现普通事件中的闪光点,聚焦社会底层小人物的故事,从而引申、联想、放大,变成他笔下的小说。他的中篇小说《中山装》取材于报纸上的一篇短文,长篇小说《衣钵》的“历史部分”取材于他的一位华侨朋友的亲身经历,另外,他刚刚完成的中篇小说《命悬一线》源于听来的一个戏剧性的案子……“作家应当是社会的观察者、揭示者、批判者”,尤凤伟认为这份担当和使命是作家的本分。


从作品涉及的题材看,抗战、土改、反右、农民工进城、所有制改造……重要的历史节点在尤凤伟的创作上都有体现,被称为一种编年史写作。对此,尤凤伟说:“有人说文学没有多大承担,也承担不了什么,现状该怎样还是怎样。即便如此,作家也不能找退路,要关注现实生活,关注百姓生活。我希望写出属于中国的文学作品。大家一看,会说尤凤伟写的是中国地面上发生的真实的社会人生,不离大谱。”


除了作品的“中国特色”,尤凤伟的悲悯情怀和人性关注,一如既往。尤凤伟以宏大的社会历史事件作为背景,从战争、社会历史事件、当代都市等环境入手,为我们展示了孱弱的生命无路可逃、进退不能,只能通过不断调整或者改变自己的生存哲学苟活于世的生存困境。


关于怎么写,尤凤伟更加追求一种“情怀”,“小人物,小故事,更能写出一种味道,一种情怀”,他不喜欢太热闹的写作,反而下笔十分平静,而在貌似平静的文字下面,读者的心早已起了千层巨浪,这就是他的作品的力量。


一直扎根于“底层”写作的尤凤伟,戏称自己的写作不讨好,不好评奖,甚至有的作品,比如《中国1957》,连出版都遇到很大的阻力,在当今社会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但是他依然一如既往,继续关注底层小人物的悲欢离合,揭露官场、社会的黑暗面,以此警醒世人。“整个社会令人非常担忧,道德滑坡、财产纠纷、官场的腐败等等,我把这些揭示出来,希望人们不要再浑浑噩噩地活着,要有思想,有见解,有头脑,有灵魂,希望社会更加民主、更加公平、更加正义。”尤凤伟语重心长地说。



摘自《青岛画报》



2016年2月,青岛出版社将推出尤凤伟小说系列7卷本,收录四部长篇小说《泥鳅》《樱桃》《衣钵》,以及《生存》《中山装》《鸭舌帽》《苹果》《远山》等众多中短篇小说。



尤凤伟的新官场笔记



文│吴永强



利益之外,烛照人性幽暗的光芒



丹普县委书记尚增人落马,市府副秘书长宋宝琦深感忧虑,因尚增人曾赠与他几盒价值不菲的海鲜和一个笔筒。后经证实,这些确实都是正常礼品,他不禁长出一口气。不料接下来的情节风云突变:丹普寺上香时,宋宝琦不知道的情况下,尚增人命一私企老板以宋宝琦的名义捐了10万香火钱。


面对这一纪检结果,审查部门集体无语。最后,有人提出:“这事佛是一方事主,哪个愿多事,惹佛不高兴啊?”宋宝琦平稳过关,此事不了了之。


“10万香火钱”揭示的是司空见惯而少人专注的一个隐秘世界:当物质的力量延伸到精神的领域,应该怎样面对?政界小说并非只停留于利益争夺的写实层面来取悦读者,它同样可以寻找到烛照人性幽暗的光芒。面对巨额香火钱的集体失语,其实只是显露的冰山一角,水面之下还有一座沉默的冰山。


这篇名为《金山寺》的小说,明写官场,实写信仰。几乎同时,尤凤伟发表了一篇《桥》,写的是半个多世纪前国人为信仰遭遣受惩。在《金山寺》创作谈《心怀敬畏》中,他写道:“人人心中可以有自己的精神慰藉,相信‘三尺之上有神明’,警示自己‘人在做,天在看’;也可以没有,是个无神论者,即便这样心中的另一种神明应熠熠发光。这神明就是人间正道,是真善美。”


近几年,尤凤伟将笔触伸向广阔的社会现实,尤其以官场为中心,描画扭曲的世道人心。“官员有官员的苦衷,我写官场,还是设身处地考虑官场的人,考虑正常的欲望和思维。在目前的体制下,官场如果写得太片面,一是不可信,二是不好玩。”


其实,尤凤伟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写官场小说,这么多年来,他笔下的官场生态也发生了变化:“过去官员在贪的方面有禁忌,少有以权发财的意识,如果有,在这方面也有很大的处理力度。体制对腐败造成很大的可乘之机。贪为何屡禁不止?有一句话叫‘伸手必被抓’。官员贪污被纠查的概率有待进一步提高。”


他断言:“目前中国的官场小说整体状况应该说只是擦了官场一个边儿,没有涉及到内里。如果写官场内里,一定惊心动魄。”



中国故事:社会变异的文学表达



尤凤伟的中短篇小说,切口小,却直抵人心。广受好评的中篇小说《中山装》,以一件中山装为引线,讲述了身为房地产老板的将军之后孟军回家乡捐赠将军的革命遗物,所遭遇的官场生态与人性角逐,外遇、同志、红楼、总套、拿地、挖坑、冒领、诉讼……一系列词汇背后,是社会异化的深度陷阱。最后出现的那个近似鲁迅笔下老年闰土的农民,成为小说唯一的人性之光,展示出革命老区数十年未改变的悲苦命运。


《中山装》将革命叙事和当下官场结合,真实反映历史和现实。“革命到底是为了什么,为谁革命?”尤凤伟特意设置了一个情节:孟军欲寻找一个老区的女孩,作为女儿的伴读出国留学,一切费用由他负担,却被女孩的父亲拒绝。由此提出“塔西佗陷阱”,将小说上升到哲学层面:如此背景之下的政治生态,该如何挽回民心?


《中山装》的发表历经波折,被几家刊物退稿,后来才在《十月》发表,被多家刊物转载,并获《十月》文学奖。


“多少年过去了,老区依旧贫困,特别是孩子,少数人通过努力学习走出去,历经艰难,大部分人去城市打工,就像我的中篇小说《鸭舌帽》中所写。”最近,尤凤伟所住的楼上加保暖层,一帮民工在院子里搭帐篷住,寒冷的冬季,雨雪肆虐,底层人艰难的生存状况让他动容。“作家无论何时不能舍弃他们,尽管我们无能为力。”


这就牵涉到一个常识问题:中国作家写中国故事。


尤凤伟在不断审视、反省:你写的中国故事有几分成色?能不能给广大读者一个无愧于心的交代?或者说能不能担得起中国作家这个称号?


20多年前,他写了一篇叫《沉默的格》的小说:一个哑孩用画画的方式告诉人们,他母亲伙同情人用绳子勒死父亲。几年后,东北煤区竟真的发生了这么一件事。这让他惊诧,不由得想:“现实生活是那么地丰富多彩,有发生任何故事的可能性,任作家怎么虚构,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


如今,作家与现实的关系又是如何?“应该说现实为作家提供了更加丰富更加奇崛甚至令人惊悚的写作素材。如果说以前作家虚构出一部作品,还会担心是否真实,那么现在不会了,任你怎么‘胡编乱造’,都赶不上社会‘进步’的脚步。让人惊愕、匪夷所思的案件、事件层出不穷,官场博弈、财富掠夺、拐卖人口、杀人越货……桩桩惊心,件件动魄。”


尤凤伟反问道:“这一切,是不是中国故事?”


当然是。


“生活琐事、恩恩爱爱不是不可以写,但这种生活也应渗透到大的历史格局中来。比如孩子上学,家长的艰难跋涉,搞关系花钱,这些事情背后是什么?任何的日常生活,都带有很深的社会因素。完全脱离了社会的写作是不现实的。”



面对社会,背靠文坛:

作家应该承担知识分子的本分



“面对社会,背靠文坛”——尤凤伟自嘲,除了作品在外“游荡”,如今他很少介入文坛是非。“作家作家,坐在家里”——他调侃目前的生活状况。


中短篇小说不断引起轰动,朋友们就问他是不是整天写。“其实不是,我写作很快,一个中篇小说,构思好了,半月二十天就写完了。先在稿纸上写出来,请人打印,在打印稿上改成‘大花脸’。有时需要改三四遍,最后改得和第一稿完全不同。”尤凤伟说,“写完了一篇,就再写下一篇,有时休息一两个月,也算是玩吧。我写作不累,主要看兴趣。”


他经常谈到作家的牺牲问题:“我的学历是初中,没有知识分子身份,但我进入写作状态,就把自己当成知识分子。只要拿起笔来,向社会发言,就成为知识分子。”在他看来,好作家更应视自己的写作为公益,承担知识分子的本分,而不是逃避乃至背离。


上世纪80年代末,他为《青岛短篇小说选》写的序言里说:“我认为任何一部堪称优秀的文学作品在思想上都应是博大的,都应闪耀着真理与正义的光芒,都应对历史与现实承担着责任,同时在艺术上又是精心盛满魅力的……”


眨眼间,近30年过去了,他依旧矢志不渝,认为文学作品应具备钻石的品格:坚硬而有光泽。“作为一个中国作家,有责任、义务将中国的历史与现实真实地呈现出来,给社会进步以推力,非此便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作家,充其量只是一个文字匠人。”


曾有媒体将尤凤伟称为“不合时宜”的作家。“到了我这个年龄,升官,我已经退休了,无官可升;发财,写此类小说也发不了财;出名,也不在乎什么名气了。”回首蹉跎岁月,尤凤伟感慨道,“我的写作充满了艰难,没有天时、地利、人和。一道道‘跘马索’令其不得畅行。就想如此干脆‘泥盆洗手’算了。然而面对社会人生,总有挥之不去的东西令自己欲罢不能。这就是我目前写作的真实境况。呜呼哀哉!”


数十年的创作生涯,他写过战争,写过土改肃反,又从历史烟尘转到对现实的强烈关注。从《生命通道》到《中国1957》,再到《泥鳅》《中山装》,不难发现,尤凤伟的小说创作有一种少见的苦难意识、悲悯情怀,以无法回避的疼痛,将历史和权力穹顶之下小人物置于矛盾尖锐冲突之中,如评论家洪治刚所说:“让他们饱受内心的折磨与煎熬,然后再通过无法回避的价值抉择,展现出他们潜在的精神向度及其人格魅力。”


不得不提到他的经典之作《中国1957》,“也许我永远再写不出这样一本书了。我翻着看着,竟不相信是自己写的,写作时状态太好了,我没参加反右,只采访十几个人,但是写作一泻千里。如果要我留下一本书,留下这一本心安理得。题材是重大题材,艺术性和思想性结合得好,是一本政治书,但是读起来不枯燥。”



摘自《齐鲁周刊》






中篇小说专号


隐疾__裘山山

(选自《作家》2016年第6期)

命悬一丝__尤凤伟

(选自《北京文学》2016年第6期)

山顶__王 棵

(选自《人民文学》2016年第8期)

老海__李金波

(选自《十月》2016年第4期)

春心__荆 歌

(选自《时代文学》2016年第7期)

阵亡__尹学芸

(选自《当代》2016年第4期)

驯牛记__陈集益

(选自《文学港》2016年第8期)

一百块大洋__邓宏顺

(选自《湖南文学》2016年第8期)

榻榻米下的秘密__光 盘

(选自《广州文艺》2016年第7期)

胭脂路__欧 曼

(选自《芳草》2016年第4期)



《小说月报》2016年增刊4期中篇小说专号,2016年10月出刊







中篇小说


一九四〇年的屠夫__胡学文

(选自《芒种》2016年第9期)

苏黎红小姐__阿 袁

(选自《北京文学》2016年第9期)

六个凶手__李师江

(选自《福建文学》2016年第8期)

橙红银白__旧海棠

(选自《收获》2016年第4期)


短篇小说


谁在我的镜子里__范小青

(选自《天津文学》2016年第9期)

回乡__南 翔

(选自《作品》2016年第7期)

寻找__秦 岭

(选自《飞天》2016年第8期)

革命者__朱山坡

(选自《芙蓉》2016年第5期)

“家史”与“国史”的讲法(评论)__曹 霞

刺桐__周李立

(选自《江南》2016年第5期)


开放叙事


死者__孙一圣

(选自《人民文学》2016年第8期)

在黑夜里凝视黑夜(创作谈)__孙一圣


封二专题


作家现在时:阿 袁


《小说月报》2016年第10期,2016年10月1日出刊,总第44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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