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诗人速成指南
微博里的僵尸号文学是怎么一回事？
关于“写诗”这件事，达达主义的创始人、罗马尼亚诗人特里斯唐·查拉，在他不朽的《达达宣言》里，曾经提出过一种“分割式”创作方式：
拿一份报纸。
拿一把剪刀。
在报纸上挑一篇跟你想写的诗长短相同的文章。
剪下这篇文章。
然后把文中每一个词仔细剪下，放进一个口袋。
轻轻地摇动它。
然后把里面的纸条逐一取出，
按照它们离开口袋的先后次序认真地抄写出来。
这就是你的诗。
于是你就成了一位十分独特、具有美妙感受的作家，
纵然不为凡俗所赏识。
拼贴诗，1920’s by Andre Breton
特里斯唐·查拉一定没有想到，在这个诗人凋零的年代，最终帮他把达达主义诗歌精神发扬光大的，竟然是微博上的僵尸号文学。
什么是“僵尸号文学”？
僵尸号文学的来源是这样的：
一些公司（或者人），出于数据造假或其他一些目的，批量注册或收购大量没有真实运营者的社交账号，这些账号被称为“僵尸号”。它们在机器的控制下，可以按照需求完成点赞、转发、评论等操作。
Klawe Rzeczy
为了进一步以假乱真，经过算法的训练，这些机器账号还会到处复制粘贴互联网上的只言片语，生产出一些所谓的“内容”。而这些看起来前言不搭后语的排列组合，偶尔竟然会意外地组合成相当有趣味的句子，有些甚至还颇具文学性，逐渐形成了一种奇特的语言风格。
Klawe Rzeczy
换句话说，“僵尸号文学”其实是互联网海量垃圾信息一个误打误撞的结果：AI 们不经意写出来的乱码，某些时刻竟然比人类自己写出来的还要深刻，令人怀疑起它们是否早已通过了图灵测试。比如下面这几个：
是土壤的问题：
问土壤去：
我以为我可以过得很好、
关我屁事。
——@孟文乐246
我也会哭！
有时候；
啊；
很对不起，
有时候！
——@连日太子
不管是巨蟹座男生还是巨蟹座女生！
去头待用。
跟上沙拉酱，保准巨蟹座不会再有脾气、
真的把他惹怒了：
椒盐粉两味碟即可，
也不管对异性或者同性！
——@小和田挑卖
《洛丽塔》。
我会用这辈子的青春做赌注：
金钱和爱；
灾难，
咳嗽！
——@七_七爱四九
所以，
为什么僵尸号文学读起来像诗？
要解释这个问题，可能要先从“为什么现代诗那么爱停顿/换行”说起。虽然现代诗不止一次被吐槽是强行回车的散文，但对于这种没有明确格律的文体而言，换行和停顿确实是它的精髓之一。
Erre Gálvez
意象派诗歌运动的代表、美国当代诗人埃兹拉·庞德，就提出了关于写诗的"意象主义三原则"：直接处理“事物”，无论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绝对不使用任何无益于呈现的词；在节奏方面，不要按照节拍器的机械节奏，而要根据诗歌语言的音乐性来进行创作。
Klawe Rzeczy
简单来讲，就是不一定要押韵或对仗，把你要形容的那个情绪/感觉/瞬间表达出来就够了。就像庞德的代表作《在地铁车站》：
这些面庞从人群中涌现
湿漉漉的黑树干上花瓣朵朵
如果从这个理论来看的话，僵尸号的这种东拼西凑行为，确实跟意象派诗歌的风格有点相近：强调表达而不过分追求格式，不以“美”为唯一目标，比较接近日常语言，存在从不同角度解释的可能性；因为词句都来源于拼凑，有时还会产生一些类似通感之类的奇特修辞，形成微妙的讽刺隐喻和荒诞感，最终反而成了一种当代版超现实主义浪漫派。
Klawe Rzeczy
如果只是谈原理的话，这些没有真正人格的赛博“诗人”，背后的原理其实并不算特别高明。大家都玩过的“古诗生成器”“xx体自动生成器”，本质上也是用代码模拟人类语言。
在 TED Talk 发表过演讲的光学研究科学家 Janelle Shane，还曾经训练神经网络在她自己的博客 aiweirdness.com上发段子、写剧本、编菜谱，甚至还可以画图和搞编织。
Janelle Shane在2019 将自己的AI实验整理出版成书
今年二月，日本漫画杂志《周刊MORNING》，公开的一部手冢治虫漫画《Phaedo》（ぱいどん），也是由 AI 学习了已故漫画家手冢治虫的画风和思想之后，全程参与设定和创作出来的。
图片来自@TEZUKA2020，“TEZUKA2020”即“手塚治虫的新作”企划
毫无疑问，现在的 AI 早就已经走出日常生活，进入了曾经被认为“只有人类方可胜任的”的文学和艺术领域。但不同的是，AI 漫画和 AI 剧本等等，因为是艺术家们的主动为之，尚可勉强被称为艺术；但僵尸号写出来的那些赛博智能诗，更像是算法的无心插柳。只是有时它们实在语气太像人类，以至于你在网上刷到它们的时候，几乎分不清这些既像情话又像呓语的句子，究竟是保罗·策兰的诗，还是过于优秀的僵尸号文学。
那么问题来了，
怎么写一首当代赛博诗？
在之前的“如何写一首能看的诗”教程中，NOWNESS 曾经给过大家创作视觉诗的速成步骤。当时我们的原话是，“这可能是你一生中离诗人最近的时刻”。但视觉诗毕竟还是略有难度，所以这次我们要稍稍改一下这句话：
跟视觉诗比，写一首赛博现代诗，才是你一生中更接近诗人的时刻。
Klawe Rzeczy
为了验证我们所言不虚，NOWNESS 编辑部成员们模仿僵尸号们的素材采集方式，在书桌、房间、街头随机拍摄了一些带有文字的照片，在一天之内，批量创造了几十首拼贴现代诗。以下是我们的部分创作成果：
「关于一些真相」
# 01
# 02
# 03
「关于世界和生存」
# 04
# 05
「关于幸福与快乐」
# 06
# 07
# 08
「关于爱和激情」
# 09
# 10
「关于“人”」
# 11
# 12
「关于...#*&*#？」
# 13
# 14
看完这些，你是不是发现，当一个诗人，尤其是一个互联网诗人，其实也没那么难？
所以，请大家也试着用相同的方法，完成一首拼贴诗，然后发到我们的后台。期待各位野生赛博文学家们的创作。
撰文 / Svet
编辑 / 無狸
NOW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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