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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诺:清华圈粉了,然后呢?

2017-06-29 一诺 奴隶社会

题图:路边一位老爷爷的故事,文章里告诉你。

这是奴隶社会的第1169篇原创文章。欢迎转发分享,未经作者授权不欢迎其它公众号转载。


这两天刷屏的文章,是甘肃定西的考生魏祥,先天性脊柱裂,身体严重残疾,今年高考考上清华,因为身体残疾需要妈妈照顾,给清华写信期望能带妈妈一起到清华。

“我和妈妈相依为命,身心深受煎熬,我的身体几经折磨,痛不欲生,妈妈的精神濒临崩溃,孤零零的她没了爸爸的陪伴和支撑,可怜无比,再使我深感妈妈的艰辛不易与伟大。”

短短几十个字,多少人生苦难。

清华校长亲自电话安排,招生办回信,确认提供所有可能的资助和支持。

作为清华校友,为母校和校长点赞。这也是一个学校在自己的能力范围里能做得最多的。所以各种10W+的文章,在招生季给清华圈粉无数。

但作为一个社会人,我其实看了心里很难受。

魏祥是高考考了高分,上了清华。但退一步看,一个身体严重残疾,家庭困难的学生,考高分上清华是极极极极极小概率事件,如果没考上清华呢?如果考上的是个技校呢?或者干脆没法上学呢?孩子的疾病,破碎的家庭,这个妈妈的痛苦和濒临崩溃,又有谁知道,有谁来关心呢?

清华做了一个“好心人”的事情,是一个机构好心人。对求到门口的需要帮助的人,提供了可能的所有帮助。

因为是清华,因为是这么苦的母子,因为是小概率事件,引起了这么大的社会反响。

但仍然,这无非,只是一个“好心人”的事情。

这和靠“青天”一样,靠“好心人” “行行好” 是没有完善社会保障和公益生态的社会里,小老百姓最后的倚靠,而且还是极小概率才能靠的上的倚靠。

我们到了现代社会,还在为“青天”,“好心人”这样大声的欢呼,而且还上了人民日报微信号,这一方面可以说是好事,的确有好心人总比没有好。但另一方面是让人难受的事。如果不是考上清华,去找谁呢?有多少孩子,能够得到清华的门呢?如果根本没法上学,又去找谁呢?

除了靠小概率的好心人事件,还有什么可以依靠?

其实答案也“简单”,是社会的大病救助体系,是困难家庭的支持体系,是病人家属的心理支持体系,是对“非正常”家庭和个人的有温度的制度安排和支持。在这个基础上,“好心人“,清华这样的机构也好,个人也好,也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而不是成为唯一的求助途径。

但这说起来简单,建立起来是非常困难的,现在也有政府部门和很多机构在做。但这个文章这么热传,也说明,我们做的还远远不够。

所以在清华的一个小群里,我不合时宜地说,清华和校长做了能做的最好的事,但是我要问的,会不会有更多的清华校友,更有担当,去考虑社会支持体系的问题,愿意去为这些事情奔波。甚至清华,作为一个有很不一样的社会地位的的机构,除了做“好心人”帮助求上门来的人,还能推动什么?

魏祥的状况,其实是多层的问题。

第一,是钱和机会的问题。

清华最近还有一则新闻,是成立了专门的奖学金,能让家里有困难的孩子也去参加出国交流这样的活动。让每一个孩子都有机会这也是很棒的一件事。

但这也说明,在这个奖学金之前的若干年,家境不好的孩子,很多这样的机会和他们是无缘的。

举一个例子做对比。

圣地亚哥的特许经营学校(公立学校的一种)High Tech High,高中部每年夏天也有各种孩子的暑期实习项目。因为一土学校和他们有教师学习和培训的合作,他们对送孩子来中国实习有兴趣,不过提到一个“困难”:除非他们的实习项目能够保证所有的学生 — 包括最穷的,都能够有足够的资金支持去,他们是不会上这个项目的。所以他们要筹资在前。保证所有的学生,不管家里有没有钱,都有足够的资金支持可以去,他们才引进这个实习项目。

表面是钱,实际上是对机会平等的关注。

第二,是残疾。

魏祥很了不起, “身残志坚”。有这么严重的身体状况,还和普通学生一样上课,考试。根据同一个标准入学。对他个人来讲,这太了不起了,值得尊敬。

但是我们的评价体系用和健康人同样的标准要求魏祥这样的学生,对么?

我妈妈教德语,一个德国朋友的女儿来北京旅游,她在科隆大学读医学。在德国虽然没有高考,医学是强名额限制专业,高中毕业成绩肯定得非常好才行。我妈说那你肯定成绩很棒,她说其实不然,因为她有严重的肾病,寿命有限,在德国可以任意选择大学和专业。说女孩当时用的词是Lebenserwartung 寿命,有限,说的平和自然,老妈非常受震撼,和我唏嘘了半天,大大感叹这样体现人性关怀的社会安排。 

所以,对明显的弱势群体,是不是应该有不一样的安排。用和正常人一样的标准要求,是不是一种变相的不平等?因为这个群体里的魏祥是极少数,重度残疾,如果残疾不重度呢?如果重度残疾,但是没有这个能力呢?他们达不到正常人的水平。那怎么办呢?

对弱势群体的“同样标准”就是“不平等”。从这个角度讲,大众和媒体对这种极少数达到正常人水平的个例的大声欢呼和追捧,是在加剧这种不平等。

第三,就医,和生活的苦

魏祥的信里几十个字的描述,家里有重病人的人,大概都能想象他求医是一个什么样的体验,有多少痛苦。

最近我九十四岁的姥姥突发高烧住院,没有病房,在急症室8人一间的病房里住了三天。同一间病房里有两个喝农药的。一个是小商铺被强拆,没有了生路,以死相逼,喝了农药。一个是在济南工作的女孩在农村的爸爸,抑郁症,几次自杀,这一次又喝农药。最终小商铺的救过来了,农村爸爸基本救不过来了,女儿最后放弃了治疗。我姥姥有条件,后来转到了两人一间的病房,但是对很多人来讲,这种就医条件就是最好的了,这可是省城里的大医院啊。

这些例子和魏祥似乎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去过医院的就知道,“人生实苦”满眼皆是。这里面一方面是病人,一方面是家属。当然还有就是医务人员。都有各自的苦和难。

面对这些说请选择相信,其实没有什么卵用。

我们需要对重病病人的救助体系, 对病人家属的心理支持体系,我们的医疗体系也有各种问题。 确有很多人在做这些方面的工作,但还有很远的路要走,这些问题也更值得关注。

我当然爱母校,但我觉得这次因为这个救助清华就得到这么多鲜花和欢呼,心里并不舒服。

就像新京报里写的。其实更恰当的是:

“人生实苦,请选择优秀”

魏祥能有这么多关注,是因为他考上了。这个极小概率事件。

“无论如何,趟过千山万水,考上了,而不论是清华,还是其他,但能残存一些大学之道,人伦之道, 总不难做出一样的回应。 

如果清华和她的毕业生都沉浸在这样一个“有人伦之道,总不难做出一样回应“的事而得到的赞誉里,那谁来考虑这些没有掌声和鲜花,但是真的能解决问题的大问题呢?

再退一步讲,其实不需要到魏祥这样极端的例子让我们关注体系问题。

这两天还有一件让我难受的小事,是亮马桥官舍不远的人行道上的一个卖自己做的剪纸的老爷爷。

我看到过好几次,那天停下来和他聊了几句。河南南阳的,旁边几个脏包就是所有家当,说河南一百零八个县,他剪的样子是独一份。没有手机,没有二维码,25元一张。我取钱买了两张,但心里也挺难受。50块钱能帮啥?只能聊以自慰,至少可以帮他过这一天吧。

但然后呢?他有没有家人?他怎么到北京来的?晚上在北京住哪?城管来了他怎么办?靠手艺挣钱,比乞讨强太多,但这个手艺还能有多久?以后他动不了了怎么办?社会支持体系在哪里?

我写这些,是希望路过的朋友也买几张,虽然解决不了长远问题,但做个“好心人“可以。但除了“好心人”我们还能干什么呢?但同时也希望我这篇文章别害了他,你懂的。

所以清华圈粉,我为清华高兴。

但清华这样一个举动就能如此圈粉,我也为我们的社会难受。

希望我们都能看到后面的问题,除了政府进行的改革,支持社会组织,公益组织在这方面的行动,创造更大的空间,给他们更多支持和资源。不是每次都靠爆发“善心”解决个案,而真正可以推动社会的进步。

写在最后

我也推荐几个正在做事情的组织,那些希望支持魏祥但是这次由于举手晚了没有帮上忙的,可以关注和支持这些推动系统改变的机构。

一个是做了十七年的“新阳光”,和最近成立的“联爱工程”:做儿童白血病和贫困地区儿童大病救助的,特别是如何通过和政府合作,撬动资源来解决问题

刘正琛:我这十三年我终于给自己招了个老板

另一个是银杏基金会做的“银杏计划”,不但寻找和资助社会创业家,而且通过年会和海外考察等集体活动,制造机会让这些伙伴相互了解,产生“化学反应”。他们的银杏伙伴,每个人做的都是解决社会问题的了不起的事情。包括很多奴隶社会发过的文章,包括皮村的同心实验学校,治沙的万小白,西藏的盲校等等等等。

那些公益教我的事八千里路云和月

最后,我也希望更多希望真心做慈善的企业家,把眼光投到这些领域和组织。给大学捐三个亿可以很有面子。对银杏伙伴来讲,一年提供10万人民币,当年已经是公益界对公益人的最高资助了。 从推动社会进步来讲,对他们支持的“投入产出比”是大大的高。(声明,没有人找我募资哈,纯属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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