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日要求企业撤出中国”的谣言是怎么来的

近期发现很多自媒体，利用语言上的差异，来刻意歪曲原意、吸引流量。我之前发表过一篇“CNN报道病毒源自美国”的谣言是怎么来的，用英文和日文的原文查了真相。今天又遇到一个例子，这样的情况看来愈演愈烈。

这两天，下面这样的消息开始在网上流传：

先说结论：图中这篇报道的内容和结论是非常不准确的。

这个新闻是从哪里来的？当地时间4月9日，白宫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拉里·库德洛（Larry Kudlow）提到，一种可能吸引美国企业从中国回流的政策是，将回流支出100%直接费用化（immediate expensing）。“说到让企业回流的政策，我们可以有很多种方法，”库德洛当天对福克斯商业频道表示，”可以将回流支出100%直接费用化。厂房、设备、知识产权结构、装修等。换句话说，如果我们将所有相关支出100%直接费用化，实际上等于我们为美国企业从中国搬回美国的成本埋单。”

请注意其中大量的“可能”、“如果”，都是一些假设性的语气。从库德洛的原话来看，他的表述是“Would pay”，这在语法上是虚拟语态，也说明是他个人的看法，而且决定权还在于企业，并非强制要求。

从程序上来看，要支出这笔钱，需要美国国会同意，而且在现有法律框架下，美国政府也没有法律条文可以依据来强制要求企业这样做。也就是说，政府要求企业做什么，必须要有法律做依据。政府可以自己给企业补贴、出钱，但是却不能要求对方是否执行。上周的一个著名口头官司，是白宫援引《国防工业生产法》，要求3M不得出口口罩到国外。结果，居然输了。

当然，这种建议需要重视，因为他代表了一种声音，而且是比较强大的那种，如何看待这样的声音，下面我会介绍新加坡国立大学郑永年介绍的观点。

关于日本这个报道，这个源头是哪里呢？根据我的分析，来自于4月7日日本政府发布的《新冠肺炎紧急紧急对策》（新型コロナウイルス感染症緊急経済対策～国民の命と生活を守り抜き、経済再生へ～），点击下面“阅读全文”可以访问日本内阁府的经济对策网页，可以下载该文件。在文件的第30页，可以看到关于供应链改造（サプライチェーン改革）的说明：

文件大意，新冠病毒大面积传播的影响，凸显日本在口罩等医用品供应链的脆弱。为了支持产业链回归日本国内或者实现区域多元化，日本政府将对企业供应链重组进行援助。注意，是援助，而不是“要求”或者强制。

事实上，日本政府建议企业从中国转移生产线，已经持续多年，但是一直效果不彰，事实上日本对话直接投资在2018年、2019年都实现了同比增长（据日本贸易振兴机构JETRO）。

在商言商，资本最为看重的还是市场利益、营商环境和劳动力要素的整体质量。

简单来说，相关自媒体信息并不准确。但是也要注意到，这些意见实际上反映了长期的趋势。中长期来说，相关国家可能会对核心制造业的生产链布局做出法律规定。等到那个时候才有可能说，“要求”企业怎么做。

那么，如何看待这种供应链转移的趋势呢？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的郑永年教授在最近的访谈中有所提及：

郑永年：这次疫情让越来越多国家认识到，和本国民众生命安全直接相关的东西不能任其流失。疫情最严重的欧美都是发达经济体，但他们的公共卫生体系暴露出很大的问题，口罩等基本医疗物资本国产能不足以满足需求，甚至已经根本不能再生产。那么这种情况下，各国会趋向于把和国家安全、民众切身利益直接相关的东西重新掌握在自己手里，经济全球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了。

我认为可能会回到上世纪80年代以前的状态，是一种“有限的全球化”，各国会把和自己国家安全和基本民生非常紧密的生产部门掌握在自己手里，回到经济主权时代。这某种意义上是件好事，可以让各国长期失衡的经济能够相对平衡一点。

记者：但现在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的分工已经形成了，要让已经去往海外的企业回流到本国是有难度的。

郑永年：经济是不可能脱离政治和社会“自成一体”、单独运转的，它是整个社会系统的一部分，服务于整个国家和社会的需要。从这个角度说，疫情是一次改变世界发展进程的大事，因为它影响了整个社会心态。换句话说，疫情之后人们的“活法”会变，国家的想法也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