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写自VICE

打击柬埔寨森林里的非法伐木是一种充满诱惑的工作 —— 它让你有活着的感觉，也因此可以害你丧命。

塔应·楚艾（TaingTry）49岁，曾是一名记者，报导柬埔寨森林伐木业—— 一个像国际军火和毒品交易一样的黑市。

一天早上他驱车离家，前往位于柬埔寨东部残余森林边缘的枯井省。他要去的地方浸淫在非法土地、宝石、木材买卖的金钱交易中，那里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腐败警察、士兵和武装森严的伐木网络。在塔应离家两天后，当地农民在一条伐木道路的烂泥里发现了他面朝下的尸体，脑后有一颗子弹。

塔应·楚艾的遗孀奇姆·芒，她手握丈夫的记者证。2014年10月12日，在柬埔寨枯井省，塔应在报导非法伐木行为时被杀害

塔应的死亡虽然是个悲剧，却不是唯一一例。在柬埔寨和世界偏远地区的森林中，非法的木材、土地、矿产买卖大行其道，这种对自然的破坏转变成了一种新的新闻工作冲突。自2005年起，全球已有40名记者因为类似的报导失去生命，比美国在阿富汗战争中死去的记者总数还要多。死者多数是当地记者，像塔应一样，追踪非法采矿或伐木。他们大多是独立的记者，没受过良好的教育和专业训练，为所在国家的主流媒体所不齿。他们在充满危机和腐败的前线报导，无法预计自己何时会越界，乃至死亡。他们搏一条命，走入深林。

斯奴是塔应死前最后到达的城镇。这个地方已成为环保新闻的热点，因为一群深受牵连的独立记者向伐木运动发起了一场孤独的战争。萨·皮塞斯（Sa Piseth），塔应的密友和记者伙伴。萨在塔应最后一次征程中与他同行，除了那些导致塔应死亡的人，他是最后一个见到活着的塔应的人。

萨·皮塞斯，一名记者，在塔应遇害当天曾同他一起进入森林

土地流转的迹象越来越多：萨向我展示的照片上，一些村庄为了农业开发被预先烧毁。他道歉说，他没有近期的照片，因为在报导一桩土地冲突事件时，他的相机被警察摔碎了：当时，磅湛省（KampongCham）的一个村庄在副省长的命令下被烧毁。他说，警察试图逮捕他，但村民们保护了他，所以最后警察放走了他，前提是他承诺不会报道此事。他笑了，他没有遵守承诺。

之后，他下定决心：他要让世界知道。他说：“我没有枪，但我有新闻。我可以用新闻抗争。” 他开始和一群本地记者交往，他带着相机和手机驶入偏远森林，拍下土地开荒的照片。

但是，若无法治保障，权力是十分危险的。以下在是塔应最后一场旅程之后的两年内，死亡的环保记者数的抽样报告：宋晨（SuonChan），一个报道非法捕鱼的柬埔寨人，被殴打致死；米开·别科托夫（Mikhail Beketov），一名俄罗斯记者，曾披露莫斯科-圣彼得堡公路的建造致使希姆基森林被推平事件，数年前在自家院子里，被陌生男子打碎头骨，弄断腿，造成重伤；钱德里卡·莱（Chandrika Rai），报道非法采矿的印度记者，他和家人在家中被殴打致死。

在塔应遇害的同一条路上，一辆满载非法木材的货车准备驶离

斯奴的记者们说，为了自保，他们必须行动快速，用言行不一或者欺骗的方式瞒过伐木者。萨说，有时候，他们会孤身一人在深林中寻找伐木营地，被正在伐木的武装者（士兵）包围。

记者克·萨弗斯（Coy Saveuth）居住在距离斯奴几英里的地方，地处塔应、萨和其他记者驾车搜寻木材运输的道路上端。地区警察长官崇会把价值不菲的非法木材储存于此。

“我们要吃饭，我们要买汽油。”他解释说。所以某天他决定铤而走险。他和几个朋友一起进入森林中崇长官藏匿木材的地方。他们用手机拍下照片，向崇索要钱财。

克·萨弗斯，记者，展示他所拍摄的非法木材照片

在首都，尤其是在专业的英文记者圈和柬埔寨执法部门看来，柬埔寨森林的运作中充斥着暴力、黑钱。以至于混迹其中的所有人—— 伐木工、警察、公园管理员、记者 —— 都是腐败的，这几乎已成定律。许多人坚信萨和塔应这样的乡村记者更像勒索者：用他们的新闻证据作为理由，敲诈伐木者。

克说：“因为我的理想，我喜欢新闻工作，如果有人非法伐木，我们会检举他们，我们不在乎他们势力有多大。”

这时，克的电话响了，是崇。我们都僵住了，就像猴子看见老虎一样。克用高棉语与之争执，眼中有奇异的光。最后他朝电话吼了什么，然后挂断。“他在威胁我，” 他说。他沿着佩冲河行走，把脚浸在泥水中。“如果有一天我像塔应一样死去，我会为自己和我的记者生涯感到自豪。我会名扬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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