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爱情回来过
第51期
讲故事/七月
编 辑/廿芭
千叶树/点蓝字请关注
热心的老同学辗转打过来电话,邀请你参加一个同学聚会。
接过电话你忽然恍惚起来。
你心慌慌的,有点儿甜,还有点儿酸。
你知道这是因为电话里,特意提到的那个名字。
老同学说,你绝对想不到,她也回来了,我们几个聚一下,给她接风洗尘,聊聊往事。
毕竟转眼20多年了,肯定有很多话,彼此要拿出来说一说的。
02
你有点儿吃惊,20多年了?真有那么久吗?
你没有觉得她和你之间,其实隔着这么遥远悠长的岁月。
她明明一直就在你的身边。
在你需要的任何时刻,她总是在下一秒里出现。在你那么想念她的时候,在你渴望立刻马上就能见到她的时候,特别是在你那么伤心难过软弱无助的时候,她可从来没有让你失望过啊。
要见到她,或者说希望她来到你的跟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甚至都不需要你拿出手机拨出号码,不需要你发出轻轻的呼唤。
你只要找个没人的安静角落,你只要在这一秒闭上你的双眼,她就来了。
03
说起来你们是同学,其实也实在没有什么;
同窗的那些年,你最熟悉的不过是她的名字。
从她像朵娇弱的带雨的莲花,飘进教室,直到你们毕业后各奔东西,你和她只不过才说过一句话而已。
你都不能确定,她是不是知道你的名字。
就是那一次,说起来还有点尴尬,你急匆匆地跑向厕所,在小路上差点儿撞上她。
你很紧张也很惭愧,她淡淡地笑了笑让到路边,她说同学,你好。
你紧张得没好意思应答,几分钟后你估计她走远了一段,转身去看她的背影,她是那么骄傲,又是那么轻盈。
在后来很多年里的很多个时候,你想到她时,眼前浮现的,还是在小路上你撞见她时的模样。
你都不记得,那条小路上的青草,有没有冒出来,不记得那间厕所的门,到底是朝向那边开的,锈涩的门把手,是搭着门框还是耷拉着晃悠。
你只记得她的笑脸,像老家村头的荷塘里,在大雨后摇曳的风荷。
04
后来你们不在一个学校了,你去了宝应县城的职校,她去了扬州的专科院校。
看起来你们就像运河上的两只小船,匆匆地交汇,匆匆地错过,一个向南,一个往北。
你想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她忘掉你了,可是你忘不掉她啊。
你还是能够偶尔听到她的消息。从前几个要好的朋友,会零星地说起她的经历。
说她是那所学校的年级前三名,这你可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说她有个冷艳的绰号,你笑了,你记得她当年还冲你笑过呢,还说,同学,你好。
他们说她恋爱了,你那天特别难过,沮丧得就像老家的院墙上,长过了季节的长丝瓜。
熬过一个多月,你决定还是原谅了她吧,你开始担心她爱上的他,会不会对她很好,能不能陪她白头到老。
等到你毕业了工作了,她也从扬州回到了宝应。
比这更让你高兴的是,你听说她的恋人没有跟过来。对啊,他们分手了。
那晚你一个人去花城路上的大排档,你破天荒地喝了五瓶雪花啤酒。
你这是在庆祝什么呢?你然后开始抱怨自己的自私无情,你开始忧虑她会不会因为失恋而伤心。
你不能确定,你还能不能和她再次相遇,但是你想啊,毕竟她在这个城市呢,这多好。
那晚你明显喝多了,你清醒地知道自己的脚步歪歪扭扭,可是你看见,回家的那条安宜北路上,路牙里的红枫,从没有过今夜这么灿烂。它们在路灯下像一道热情燃烧的火苗。
05
你以为不会再见到她了,你知道你只是老家门前水沟里的一簇麦冬,而她却是盛开在湖中央的一朵清莲,直到那一次你陪朋友去城郊的医院。
你在门诊二楼的走道里,喊住迎面过来的护士,她穿着一身护士服,戴着护士帽和口罩。
你问她透视在几楼?
她突然抬手轻轻拉下口罩,她说嗨,你不认识我啦?
你难为情地笑了,竟然是她啊。他们说你在县人医的?她告诉他,那只是见习,现在才是正式上班。
后来的三年里,你其实见过她很多次,你甚至还去过她和人医的小姐妹合住的五楼集体宿舍。
你最头疼的是要分清,她那些频繁轮转的大小夜班的班次。
但是你们并不曾说过几句话,你觉得这又有什么关系。
每一次你都是假装顺路,或者是帮朋友买个什么药。
你不知道她究竟看没看出来你的伪装,只是有一次在医院门口,碰见她刚下夜班,她还笑了说,我们院长应该感谢你,动员你的朋友都来这儿了。
你红了脸陪她笑着,心虚地猜测,她是不是识破了你的这种把戏。
那时候你已经开始练习写字。
你不好意思告诉她,那是因为你偶然看到她写的字是那么好看。
有时你正好带着字帖或者什么唐宋诗词集,她曾经向你借去了几次。
那一次去她们的宿舍,也是因为她忽然打电话给你,问你手上有没有最新版本的《大学语文》和《许国璋英语》。她在忙着准备什么考试,她曾说过她不会永远待在这里。
你感到特别开心,是因为终于能够为她做点小事了。
你一口气打了9个电话,又忙着跑去找了3个朋友,天一黑就都找齐了。
你一直记得那天多热啊,滚烫的安宜路和叶挺路像浇了一层料糖,自行车都不能照着直线骑了。
你晒得头皮发麻,脸上发烫,但是你心里却是从没有过的清凉。
你打电话过去,问要不要马上送给她。她问你在哪儿?你赶忙说你就在亚细亚附近。
你以最快的速度,从城北骑往人医,仿佛在暗夜里摸索了很久,终于可以看见终点的星火。
你看见她的宿舍那么简陋拥挤,但是属于她的小床,却格外地简净素朴。
你有点心疼不舍,局促地站着搓着手,你不知道跟她说些什么。
她还是清清淡淡地笑着,用毛巾擦了手上的洗衣液,接过几本书大致地翻着。她说谢谢你了。你说没事,正好我朋友那有的。
她穿了一身淡蓝色的长裙,卷着袖子在洗衣服,白皙而瘦的小臂上沾着一小撮细碎的泡沫。
她说洗好衣服要去医院交接班,你只好说,那我先走了,你忙吧。
她带着歉意的一笑,说那好吧,谢谢你,下次有机会再请你玩。
你一级一级地转过水泥的楼梯,每下一层就离有她的世界更远一些。
你忽然听见她在叫你,掉头看见她站在阳台的走廊里,朝你的方向探出身子。
她拿了一支红色的玫瑰向你挥着。
你小跑了回到她面前,她说宿友生日,人家送的花,我借花献佛,感谢你一小下。
你在晚风中回头,闷热的暑气正像洋葱一层层剥落。
一支玫瑰别在你的车头,你觉得自己带走了一整座花园。
07
你猜一定还会有下一次,可是你没能猜中结果。
夏天很快过去了,叶挺路上的梧桐依然葱翠;
当梧桐手掌般的叶子染上枯黄,秋天就要走了。
你还是没有她的消息。
老同学提起过,你考去外地的什么学校,估计将来也不再回到这里。
你倒是一点儿没有惊奇,仿佛你老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你终于深深地舒了一口长气,你看见她像一只红光闪闪的锦鲤,正游往属于她的宽广河域。
这个城市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而你的生活还在继续。
你相亲了,恋爱了,结婚了,生子了;
你的胡须开始冒出白色的了,你的腰椎开始动不动就酸了;
你的孩子一天天长大了,你爱人的眼角也慢慢爬上鱼尾纹了。
没变的只有你写字的爱好,还有就是,你对她漫长的无尽的思念。
朋友们喜欢跟你要几幅书法,你最喜欢写那幅唐朝的绝句,那是一则生僻的小诗,所有人都猜不出作者的名字。
有人询问时,你说是晚唐的诗人,没什么名气,其实那是你自己写的。
那四句小诗里,暗藏了她名字的后两个字。
后来的她最终去了日本,那是一个多么遥远的国度。
你买来世界地图,买来很多关于日本的画册,你很快对那个岛国的古道庙宇了如指掌,你熟知樱花的花期,你了解金阁寺的传奇,你甚至知道飞机去往北海道的航次。
那些书籍文章里介绍的京都的菜价菜谱,你都看得那么投入。
你看电视上的国际新闻,你担心中日关系的起伏不定。
你妻子笑话你,连个卫生间的龙头都搞不定,还关心什么钓鱼岛局势。
你惭愧地笑着,心里又觉得挺对不住妻子。
你是个好的丈夫,还是个很好的父亲;
你是个不错的朋友,还是个称职温暖的同事。
只是你一直觉得,生活里始终缺少了点什么。
慢慢地,你明白了,有些梦,是用来实现的;有些梦,只是用来做的。
远在海岸线那边的她,就是你的一个梦啊。
09
有一次路过泰山桥西,你无意中听到路边小店在放的一首歌曲,女歌手期期艾艾地唱着:
爱你一场,我得到了什么?
你刹住车停在店门口,安静地听完整首歌子。你就想,爱她一场,你得到了书法?不,还有更多。
你得到了那么多漫长的思念,你得到了那么多独享的快乐。
你得到了对人生的思索,你懂得了生活难免没有遗憾,而遗憾才是人生本来的面目。
或许这一切,根本就算不上是爱情。
她也从不知道你因为她而做过的一切。
可是谁又有权利,规定好爱情的样子。
你只是记得当年的她,像一朵莲花飘进教室;
你只是记得她在阳台上,挥舞着小小花束。
如果这不算是爱情,那么它又算是什么?
你还能够对谁,深怀了如此简单纯粹的向往?
也许你爱的不是她吧,那么你爱的又是谁呢?
现在,已经过去了20年,她终于回来了。
可是,你还是决定,不再去见她了。
尽管你是那么渴望面对她,看看她清秀的脸上,有多少岁月的尘霜?
你要问问她,在那么遥远的地方,总是用日语说话,会不会很难受?
还要问问她,万一要是想家了,有没有偶然地想到过他?
对了对了,他还想请她认真地听他说一段简单的日语对话:
老同学,你好,你什么时候回家?同学,你好,也许就是明天呀。
但是还是算了吧,不去问她这些问题,就不要再去见她了。
不是所有的问题,都会有答案;就让那些答案,继续飘在风中吧。
听说爱情回来过,其实她从来就不曾离开。
2016-4-18
时间的玫瑰
散发着美
只是夜太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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