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谈 

敦煌：传唱千年的诗

复旦大学 张广智

今年春上，《敦煌：生灵的歌》展览给申城观者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和美的体验。

这“生灵的歌”，从少时的幻想到老时的期盼，一直在我心头萦绕。然百闻不如一见，总有想亲自寻访的渴望。正当沪上八月暑天，我终于踏上了西行的步伐。

— 夜  色 —

香港中文大学校长、文化学者金耀基先生曾说过：“敦煌是我认为一生中不能不一到的地方。”贤者此言，然也。敦煌是我心头的一座“精神家园”，是那“春风不度玉门关”的回望，是那“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惆怅。

到了！敦煌火车站颇为壮观，是甘肃省第二大车站。进得候车大厅，大厅北侧电子牌座上的几行红字特别醒目：“首届丝绸之路敦煌国际文化博览会倒计时36天。”这是文化的盛会，也是推动“一带一路”建设、为促进合作共赢开辟新渠道。届时在这里将会呈现出何等的光景，照耀着敦煌，辉映在中华。

步入城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迎宾广场上的五个青铜飞天，姿态各异，飞舞的衣带，曼妙无比，还有那高达13.5米的“反弹琵琶”，它是这座城市的中心城标。

七点多，在上海已是万家灯火了，但这里落日的余辉仍如此灿烂，我们于是在大街上漫步。敦煌始建于汉代，原本是祁连山脚下的一块绿洲，因地处中西交通之要冲，渐渐成了古代丝绸之路的重镇，中西文化交流的通道。

夜渐深，灯更亮。遐迩闻名的沙洲夜市，仍是一派热闹景像，市集上大多是来自各地的游客，还有不少外国人，人头攒动，生意不凡。风味小吃、土特产品、枣梨瓜果，让人目不暇给。我在一家小店前驻足，几位游客正在挑选夜光杯，立马让我想起唐代王翰《凉州曲》中的诗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何等悲壮雄浑！

已子夜时分了，路灯照在柏油路上，胡杨树上，游人脸上，好一个美丽的夜晚。

— 飞  天 —

心驰神往的莫高窟，如今，我真的来到了你的面前。

1987年莫高窟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但这份我们祖上的历史遗产，从上个世纪初以来，屡遭厄运，藏经洞的经卷、文书，一箱又一箱，一车又一车，被洋人劫走了，流散在海外，现藏于世界不同国家的博物馆。中国敦煌学的专家们不得不从国外买回这些文献的胶卷，在艰难中钻研，在钻研中提升，取得了重大的进展。

昔日，有日本学者曾扬言：“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日本！”听了这话，真叫人噎气。如今，在国人丰盛的研究成果面前，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敦煌在中国，敦煌学也在中国！”

八月是旅游旺季，为参观莫高窟，事先得预约。在有限的时间里，游客只能看到最具代表性的几个石窟，从北魏至宋元，即便如此，也令参观者震撼，叩击着每个人的心灵。当年余秋雨先生观后写道：“看莫高窟，不是看死了一千年的标本，而是看活了一千年的生命……一看就让你在心底惊呼，这才是人，这才是生命。”余氏之言大好。在这里，我们穿越一千年的历史隧道，经历了不只是一次美的巡礼，更是一次精神的洗礼，敦煌在传统与现代、历史与现实之间，架起了一座心灵沟通的桥梁。

莫高窟的飞天，不禁使我联想起前些日子，我校中文系志啸君来访。闻知他退而不休，业绩昭著，真为他高兴，老友临走时给了我一张名片，那第一行标出的是“甘肃省特聘飞天学者”，而“复旦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则居后，大名右边的“北大博士”几个字则更小了。在志啸看来，“特聘飞天学者”的份量很重，因而他看重这个称号的荣耀。

据统计，莫高窟有飞天四千五百余身。飞天各异，婀娜多姿，彩衣飘扬，仿佛在蓝天白云中飘下的朵朵彩云，花雨缤纷，洒落在人间片片笑语。在这超越时空的画面上，散发出的华夏舞姿，具有永恒的世界性的魅力！

— 驼  铃 —

鸣沙山月牙泉在莫高窟西边，相距很近。鸣沙山怡性，月牙泉洗心，苍天有眼竟为大漠戈壁生了一对孪生姐妹，游人无论从山顶鸟瞰，还是在泉边遐想，都能体验到这“沙漠奇观”之胜景，给风沙以静谧，给泉水以清丽，令人心旷神怡。

一进景区，游人如织，只见一队队驼群，五峰一组，由专人牵着绳索导行，各式人等骑在长毛飘飘的骆驼背上，高兴喜悦之情状，无以言表。我们一行十人，都是来自全国各高校的历史教师，一致赞成加入这个骑骆驼的行列。队伍中最年长的我，也光荣地经受住体能测试，大家纷纷为我点赞。

坐在驼背上，望着远方，大地宽阔无垠，我心中却遥想当年：驼群陈陈，首尾难见，羌笛胡笳声声，驼铃悦耳，在大漠戈壁上，激起了经久不息的历史回音，成了古代丝绸之路兴旺畅达千年的一道风景。此刻，我浮想连翩，兴之所至，便骑在驼背上作诗，以抒发这毕生难忘的敦煌之行。诗就题名为《驼铃》吧，小诗如下：

苍穹、夕阳、风沙/西出阳关/何处是我家/惟听驼铃声声/从远古走到当下/去纵览五洲风云/去描绘赤县彩霞

大漠无垠/前路漫漫/追逐先行者的足印再出发/悠悠千载/纵横万里/行囊中始终只装着一份/中国梦的牵挂

（原载于社科报总152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