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十月》·短篇小说∣周洁茹：婚飞
婚 飞
周洁茹
1.阿珍
阿珍出了石门站，灯下无数飞蚁飞舞，密密麻麻。阿珍的头皮也麻了。
以前也见到过，但没有似现在这般，简直是一整窝的虫，全部飞出来跳舞。
阿珍屏住呼吸，从飞蚁中穿过，站到一家日本拉面店的门口。旁边是一家清汤腩，阿珍更愿意吃牛腩粉，但是女儿是爱吃拉面的，如果女儿要吃拉面，那就吃拉面。这么想着，看见女儿从学校那边走过来，白色校服裙，不紧不慢穿过了那丛虫。
那就拉面吧。女儿不紧不慢地说，拉开拉面店的店门，走了进去。
阿珍跟在后面。
汤底，适中。
硬度，适中。
走葱，走木耳，走油。
阿珍选好了。对于阿珍来讲，适中最稳妥，不会出错。
女儿选的淡口软面。面端上来，仍然嫌汤浓，吃了一口不肯再吃。阿珍吃了自己那碗，再把女儿那碗拉到面前。是浓，面也偏硬，一口果真饱了。但是一碗面七十四元，不吃难道剩下吗？木着脸吃，女儿在对面不高兴地说，不好吃， 我以后再不要来这里吃。
阿珍忍住了，埋头吃面。
女儿还有三个月就要离开香港，升学英国。与女儿相处的时间，一天比一天少。
2.吃饭
你女儿去了英国，你老公就要把房子退掉，搬到学校的单身宿舍去？阿May眼睛瞪得好大。
是呢。阿珍面色冷淡，说，不就是这样。
你呢？
他叫我回内地去。阿珍说。
为什么啊？莉莉说。
省钱。阿珍说，住在这儿一个月三万，住到宿舍才几千。
都已经住了七八年，怎么还回得去？莉莉说。
是啊。阿May说，这些年的朋友也都在香港。
你老公是不是要看心理医生啊？莉莉突然说。
阿珍大笑起来。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笑得出来的。别人都当是开玩笑，落到自己这个当事人。不笑，难道哭吗？
吃菜吃菜。阿珍说，聚一次少一次。
我可一口都吃不下去，阿May说。
你还这么跑出来吃饭你老公知道吗？莉莉盯着问，他不是一直管得很严吗？还给你钱让你出来吃饭？
莉莉很多时候很讨人厌就是这个原因，从来都不说恰当的话，记性还很好，什么都记得。
是啊，还剪过你的信用卡不是？阿May附和。阿May的记性一直不是很好，但是剪信用卡这种事倒替阿珍记了七年，有时候阿珍自己都忘了。
阿珍选择没听见。
吃菜吃菜。阿珍说。
3.阿May
这是我最后的底线！阿May老公吼，要是再抓不好孩子的学习，你就滚！
阿May说我怎么不抓孩子学习了，我从怀孕就辞了工，一心一意照顾家里。
照顾个屁！成绩差成这样，这是犯罪！老公大吼，孩子的一生都毁在你手里！
阿May的眼泪滚下来。
女儿的眼泪也滚下来。女儿说，我也要去英国升学。
不许！更怒气地吼，去英国干吗？就在香港！
女儿的眼泪流得悄无声息，跟阿May一模一样。
要是儿子也这么不成器，你就去死！老公吼完，去上班了。
儿子的成绩还好，这次小测。阿May不知道下一次会怎么样，每天都走在刀尖上。
4.莉莉
莉莉老公没有剪过莉莉信用卡，也没有要求莉莉去工作。
但是莉莉不开心。
莉莉说是不是上天给了你一个那样的父亲，就给一个好老公来补偿一下？
这个可以补的吗？阿May说。我找了那样的老公，是因为我父亲太好了？
其实你爸也没怎么嘛。阿珍说，而且要一起过日子的是老公，又不是父母。
不开心啊。莉莉说，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哪有父母会一天到晚防备自己的子女的？
其实挺多的。阿珍说，那一代人都没有安全感，钱是用来防身的。
我们这一代人的老公倒是会一天到晚防备自己的老婆的，阿May突然说。
莉莉笑。阿珍笑不出来。
5.阿珍的工作
阿珍找了一份散工，当然是没让老公知道。
老公上班女儿上学以后，阿珍去上工。
说来也是简单，阿珍原是客人，吃着吃着，突然就去问，你们招人吗？
招啊，店里的人说。阿珍就成了员工。
一间云贵米线店，除了老板，全是讲普通话的新移民。其实老板也是新移民，早来了二十年，广东话说得一点乡音都没有。员工奋斗成了老板。
每天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五点，店里最忙的时候，阿珍就是这个时段的散工。企台打杂，样样做。放工回家五点半，只要六点半晚饭准时端上桌，女儿和老公都不用知道，阿珍的下午会在哪里，做了什么。
6.阿珍和阿May
阿May为什么会去米线店？阿May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路过，她其实是不吃米线的，也不吃辣。但是阿May路过米线店，阿May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进去了。
下午两点，算午餐太晚，算下午茶又太早。阿May也不太饿。
鱼腐，少米，走韭菜芽菜，热柠水。阿May望住菜牌，没抬头。
什么汤底？麻辣？酸辣？
阿May抬了头，阿珍正冲她笑。
你怎么在这里？阿May惊讶。
打工啊。阿珍耸耸肩，这间离家近，方便。
老公女儿知道吗？阿May说。
不知道。阿珍坦然，也没必要让他们知道。
对对对。阿May点头，莉莉知道吗？
跟她提过。阿珍说，还叫她有空过来帮衬。
也正想跟你说。阿珍补充了一句。
阿May连连点头。
知道你不吃辣，我跟厨房讲给你走辣。阿珍低声说。
小小辣也可以的，阿May说。
没事，我跟厨房讲。阿珍说，没事的。
阿May望住阿珍的背，五味杂陈。
柠水很快端来，阿珍端来的。阿May不自在，又不能站起来，只好两手接过。
米线也很快端来，也是阿珍。另外两个服务员，远远站着。
就三个人？阿May问。
白班。阿珍答，晚班会多一个人。
哦，阿May说。
你吃你吃，我去后面帮忙。阿珍说。
还要去后面？
洗碗。阿珍说，我新来的，做多点好。
阿May这碗米线吃得横竖不自在，阿May不确定莉莉会不会真的来。
柠水喝了一口，阿珍来了。
没事没事。阿珍说，没其他客人，可以聊会儿。
还好吧？阿May说。看了看那两个服务员，她们还是远远站着，不说什么，脸上也没有表情。
同事和老板都待我很好。阿珍说，跟同事闲聊说到一些状况，同事马上去跟老板求情，老板马上加了人工。
那太好了。阿May说。话是这么说，总觉得哪里都不对。
老板也跟我讲，要没地方住，可以住公司宿舍的。
你不会真去住吧？阿May说。
我去看过，还不错。阿珍说。
阿May说不出来话。
就在店后边的村里，村屋。阿珍说，同事们都住一起也挺好，互相照应。
阿May埋头喝柠水，太酸了，阿珍肯定放多了柠檬，都快要酸出眼泪了。
7.莉莉的父亲
莉莉见过阿珍的老公也见过阿May的老公，两位专业人士，看起来非常正常，看起来。
如果不是亲见阿May被老公训斥，一起爬了一次山，阿May至少被斥责了一百遍。阿May的两个孩子当是惯常了的，脸上的表情都没起变化。
再接到阿珍的电话说她在米线店做了，叫她有空多多帮衬。阿珍的声音听来高高兴兴，莉莉高兴不起来。按说师奶还找得到工作该是祝贺，这个米线店的服务员，莉莉祝贺不起来。
阿珍的老公是博士，阿珍也是博士，又不是二十年前了，内地的学位不被承认，阿珍要找个像样一点的工作不是完全没可能。但是阿珍找了一个零工，还是米线店的，就算是711的收银员都没有这么难听吧？当然莉莉不是要用学位来分类工作，卖保险卖得最好的也不是学位最高的那一个，但是阿珍就算是去卖保险，莉莉都会觉得一切没有那么糟。阿珍去做了一个米线店的服务员，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
莉莉想不通。
莉莉有一阵子天天想不通，父亲把钱都藏起来的那个时候。
莉莉想不通，就去问阿珍和阿May。如果你结婚搬来香港住前卖掉了内地的房子，你把卖房子的钱交给父母，请他们保管，等孩子上大学的时候再拿出来，这样做，做得对不对？
你家有几个孩子？阿May问。
就我一个。莉莉答。
那就没问题了。阿May说，完全没有问题。
多少钱？阿珍问。
也没多少钱。莉莉说，那时候房子不值钱。
要晚一点卖就好了。阿珍说。
那时候也急等现金，香港这边的房子交首期。莉莉说。
也没用到那笔钱啊。阿May说，听你说过，首期你老公出的。
莉莉点头，其实结婚的时候我是这么想的，一人一半，俩公婆共同负担。
你老公付了首付，房产证还是写了两个人的名字。阿May说。
莉莉不知道说什么好。莉莉知道阿May的老公坚决不肯在房产证上加上阿May的名字。
我挣的钱就是我挣的。阿May的老公说，你说凭什么要写老婆的名字。
你们都来评评理。阿May的老公说，这世道真的都没公理了。
阿May又不上班，又不挣钱，吃的花的全是我的钱。阿May的老公又说，这些年我都没有问她要过房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怎么还有脸提出在我的房产证上加名字？
莉莉赶紧往前追了几步，赶上了最前面的阿珍，这种话，莉莉回应不了，也不想回应。
阿May在最后面，背着最大桶的水，快也快不起来。阿May老公讲出来的话，阿May还是不要听见好，就算是听见了，对于阿May来讲也像是没听见。什么都没有发生，阿May的脸色都不会变，孩子也一样，都像是听得熟了，习惯了。
父亲把卖房子的钱又买了一套房子，这个事情莉莉是不知道的，新房的产权人写的父亲的名字。
莉莉知道的时候父亲已经把新房子又卖了。应该是赚了一点钱。赚了多少？莉莉不知道。
莉莉婉转地问父母要钱，阿珍女儿已办好了手续，要去英国，自己孩子也要开始准备了。
父亲说，就算给也只给当年的那个数字，后面又买房又卖房挣的钱不算是你的，是我自己挣的。
莉莉这才知道后面还有新的买房和新的卖房，这后面的事，莉莉觉得确实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是的，是你的。莉莉说，你挣的，我们不要，我们只要当年卖房的那笔钱。
那笔钱父亲也没有拿出来。隔了好多天，父亲再也不提了，当是全然忘记了。
莉莉不好意思再去提。那套内地的房，是莉莉上班以后买的，莉莉曾经是个工作狂，天天加班，省吃俭用日日夜夜工作的十年，买下的那套房。
莉莉想不通，去跟老公讲。
老公说算啦算啦，别想了，再想要把自己想神经的，也别跟孩子讲，影响孩子跟外公外婆的关系。升学的钱，总有办法的，老公说。
莉莉只好不想了，但是莉莉不开心。
上天给了一个那样的父亲，只好给一个好老公来补偿一下。莉莉想，可是阿May和阿珍的老公，真的是因为她们的父亲太好了？
一起过日子的是老公，不是父亲。阿珍是这么说的。
所以莉莉觉得自己还是比别人幸运一点的，又不免为阿珍和阿May担忧，一天到晚防备自己老婆的老公，上天的算式，凡人不能够理解。
8.莉莉的工作
一切都是从一个人牵着两只狗进入电梯开始的。
电梯门开，莉莉看到那两只狗的同时拿出手机看了一下，七点二十五分。她要搭的是七点三十五分的巴士。她就跨过了那两只已经进入电梯间的狗，跨出了电梯。她感觉到所有留在电梯间里的人都看了她无数眼，也包括那两只狗。
电梯门关上，七点二十七分。
电梯落到底楼又升到顶楼又落缓缓落下，来到了这一层，门开了，仍然是一电梯间的不高兴的上班脸。七点三十分。
莉莉用余光扫了一遍这层住户的三个门垫，其中一个门垫上印着一只狗的脸。莉莉几乎可以断定，就是那家！那家人早高峰时间出来遛狗，对别人有没有影响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对她产生了影响。
电梯落到底楼，莉莉气鼓鼓走向大门。七点三十三分。
已经没有巴士可搭了。一天两班特快，上一班是七点二十，再错过这班，就是铁定的迟到。迟到十分钟扣二十块钱，迟到二十分钟扣五十块钱。她没有试过迟到二十分钟以上，再迟会扣多少，她不知道。
为什么会遇到今天这种状况？因为洗衣服。一般情况下，六点起床，六点十分，衣领喷上了预洁剂，再加一个洗衣球，放入洗衣机，棉麻混洗48分钟，重启，再加一次特快清水机洗15分钟，晾到阳台上。
换好衣服出门，七点二十分。
至于今天为什么产生了七点二十五分，因为第一次洗完，没有马上奔去洗衣机调下面那档特快洗。为什么没有马上？因为接了一个电话，儿子的电话，说早上出门没带钱，让莉莉回公司后给他打点钱，放了学去柜机取钱，要跟同学吃晚饭。
莉莉多问了一句，为什么要跟同学吃晚饭？这么不安全的晚上。
儿子说他保证他会安全的。
莉莉声音大起来，你能保证什么？你还能保证香港的安全？
儿子的声音比她还大：你根本就不了解香港！
儿子挂了电话。她发了一下呆，就没赶上洗衣机。没赶上洗衣机，等洗好衣服就迟了五分钟，已经迟了五分钟，晾衣服也迟了五分钟。
莉莉没有赶上巴士。莉莉辞了工。说起来是因为两只早上散步的狗？到底什么原因？莉莉自己都不清楚。
莉莉老公不要求莉莉工作。压力太大就不要做了。莉莉老公是这么说的，有我呢。
阿珍、阿May都说还是香港老公好。莉莉笑笑，也不是每个香港老公都好，再好的老公都有外人看不到的问题，人无完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莉莉老公上班下班，回家就打游戏，别说是辅导一下功课，儿子几年级了？莉莉老公肯定也是答不出来的。除了打游戏，莉莉老公什么都不干，什么地方都不去，有时候什么饭都不吃，就是打游戏，打游戏加上打游戏，如果周末不上班，就打到周一上班。
除了打游戏，也没有别的了。如果莉莉父亲不拿钱出来，他会讲，算了算了。如果莉莉想不通快要想出神经病，他会讲，没事总有办法的。如果莉莉辞工，他会讲，那就别上班了，有我呢。
这样也够了。莉莉做了全职主妇，做饭，洗衣服，带孩子，再也不会为了狗迟到。
人无完人，家家有经。
9.婚飞
蚂蚁公主长年待在地底下，等待“婚飞”那一刻的到来，通常是夏末雨季，它飞出了地底，与公蚁在空中交配，交配过后，公主脱落翅膀，去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作为地宫，也真正成为一个女王，开始繁衍它的帝国。
阿珍去网上查了，那次密密麻麻的飞蚁，一整窝的虫，全部飞出来跳舞。到底是什么？
对于这样的真相，阿珍简直倒抽一口冷气。空中交配，翅膀脱落，回到地底，繁衍后代。
如果有翅膀，能够飞上天，为什么还要去交配？阿珍忍不住去想。没了翅膀，还女王？不就是一个女囚？除了繁衍后代还有什么用？公主、女王和帝国，这三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可不就是为了繁衍后代？
可是只是为了繁衍后代？
繁衍后代之外呢？
如果不交配，如果保有翅膀，一直飞，一直飞，会飞去哪里？
想到这里，阿珍觉得自己不能够再往下想了。
如果不交配，如果没有后代，飞来飞去的一只虫，有什么意义？虫的一生也是很短暂的。
正想着，接到阿May的电话，说是女儿要去美国了，下周就出发。
祝贺祝贺！阿珍说，可是太突然了吧，还以为也要去英国的，竟然去美国？
是啊。阿May说，我也吓了一跳。
她自己在网上找的学校，自己寄去成绩单和推荐信，自己安排电话面试，拿到录取才跟我讲，她想去美国上学。
她爸爸暴跳如雷吧？阿珍说。
跳了。阿May说，但我决定让她去。
钱呢？阿珍说，怎么解决学费生活费。
我卖了几套房。阿May说，我爸给我的，明年我儿子也要用到。
不是夫妻共同财产吗？
结婚前的，我一个人的名字。阿May说，我还有我爸公司的股份。
结婚的时候有点不开心的。阿May说，但我爸坚持这一点，还做了公证。
阿珍说哦，所以你老公不肯在他的香港房子加你的名字，我懂了。
所以这十七年他也没给过一分钱的家用，阿May说。
你父亲要是知道了就太难过了，阿珍说。
他知道。阿May说，但他讲这是我自己选的。
自己选的老公，打落牙也要和血吞是吧？阿珍笑说。
自己选的人生，不如就体验一把吧。阿May也笑着说，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
孩子考上了美国的学校。阿May说，我的孩子，也没有那么糟糕吧。
我从来就没有认为过你糟糕。阿珍说，你是一个好妈妈，你的孩子也很棒，有自己一个人找学校的能力，当然也已准备好了独立生活，这是顶重要的。
所以我只送到楼下。阿May说，我连机场都不去。
我可是会送我女儿到机场的。阿珍说，不是不放心，是不舍得。
阿May笑，说，不舍得也得舍得，等安排好儿子，我就返乡下，我爸也快到退休的年纪了，一堆亲戚虎视眈眈的。
跟那谁似的，要是演不好戏，只好回老家继承家业。阿珍也笑。
还是要工作。阿May说，全职母亲是份工，最重要的工作，我们打好份工，但是孩子大了离开家了，我们还是要重新开始，回到社会。
阿珍说是啊，我也开始找工作了，希望在女儿去英国前找到。
米线店的工作不要了？
不了。阿珍说，不合适我。
村屋？
村屋挺好的。阿珍说，我去住了一晚。都是特别好的好人，同事们，还有老板，但是不合适我。我回内地。
可是这些年的朋友都在香港。阿May说，返内地你未必适应。
我老公一天到晚说我和女儿靠着他来的香港。阿珍说，可是我也常去想，不来香港，又有什么不好的。
对呀。阿May说，房子更大！
阿珍、阿May一起笑。
如果一只虫，一只有翅膀不为了什么飞来飞去的虫，也挺好的，要什么意义嘛。阿珍就是这么想的。
▲2021-1《十月》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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