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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的深渊 | 波德里亚论“诱惑”

让·鲍德里亚 南京大学出版社 2021-11-06


“无论如何，我们都生活于无意义之中。”诱惑是我们在后现代的命运。

1979年，波德里亚独具匠心地写下《论诱惑》一书，分为“性之食相”“表面的深渊”“诱惑的政治命运”三个部分，从各个层面论述他思想中的“诱惑”这一概念。

“诱惑”这一概念在波德里亚思想发展史上的地位乃至其涵义在学术界一直众说纷纭。也许他的本意是试图用“诱惑”这样美文学的、空洞的反讽性范式再一次深化“拟真”这个激进的否定性范式，更重要的是，他想要通过对诱惑的批判性内省，界划自己与后现代话语的根本异质性。

“因为我们以诱惑为生，我们将会死在蛊惑中。”这是波德里亚组后告诉我们关于今天这个所谓后现代狂欢中发生的事件。波德里亚已经成为大他者，他给这个世界留下了太多令人恐怖的回声。


一个不可磨灭的命运压在诱惑之上。对宗教而言，诱惑曾经是魔鬼的策略，巫术或爱情的策略。诱惑永远都是邪恶的诱惑。抑或人世的诱惑。这是人世的招术。这个厄运经历了道德和哲学的风风雨雨，却始终未变。如今又面临精神分析和“性解放”的洗礼。这似乎有点不合常情，性、邪恶和倒错的价值变得具有提升功能，所有被诅咒的东西如今都在庆祝它们的新生，而且常常是安排就序的新生。然而诱惑似乎还停留在阴影中——甚至永远回到了阴影中。

因为十八世纪时人们还在谈论它。它甚至是贵族阶层热切关注的话题，有人怀着敌意，有人带着荣耀。布尔乔亚革命结束了这种讨论（而其他人，后来的革命者最终结束了这种讨论——任何革命首先要结束外表的诱惑）。布尔乔亚时代注定要回归本质、回归生产，对诱惑而言，这些都是与它格格不入，甚至特别致命的事情。正如福柯所说，由于性欲会偶然来自于一个生产过程（话语、言语和欲望的过程），那么诱惑更会隐藏于这个过程，这不足为奇。我们始终生活在本性的提升中——昔日灵魂的善良本质的提升，或是事物的优良物质本质的提升，或是欲望的心理本质的提升——本质一如既往地来临，经历了压抑的所有变形，经历了所有能量的释放，不管这些能量是心理的、社会的还是物质的。

《论诱惑》
（法）让· 鲍德里亚 著
张新木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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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诱惑从来就不属于本性的范畴，它属于招术的范畴——从来不属于能量的范畴，而属于符号与礼仪的范畴。因此所有伟大的生产体系和阐释体系，都不断地将它排斥在概念场之外——对它来说多么幸运，因为只有从外部，从这种孤独的深处，它才能继续侵扰这些体系，使体系面临崩塌的威胁。自始至终，诱惑都刻意要打破上帝的秩序，即使变成了生产的秩序或欲望的秩序亦然。对于所有正统学说而言，诱惑仍然是妖术和招术，一种使所有真理偏向的黑色魔术，一种符号的阴谋，是符号在妖术使用中的亢奋。任何话语都受到这种突然的可逆性的威胁，或被吸收到它自身的符号中，不留任何意义的痕迹。因此，尽管所有学科都将话语的协调和目标作为公理，它们也只能驱除诱惑。正是在这里，诱惑与女性气质互相混淆，而且总是混淆在一起。任何男人性总是被这种面向女性气质的突然逆转所困扰。诱惑和女性气质是不可抗拒的，犹如性、意义和权力的反向体现。

如今，驱魔术愈演愈烈，也变得更为系统。我们已经进入最终解决的时代，例如性革命的时代，生产与管理所有微感知和下意识享受的时代，对欲望进行微处理的时代。而作为生产自身的女人，作为女人的女人，作为性别的女人，她将是欲望的最后一位神灵化身。诱惑的结束。

或者说是软诱惑的胜利，在神经质的社会世界中，这是所有关系的女性化，白色与模糊的色情化。

或者说跟这些都没有关系。因为任何人都不能比诱惑本身更加伟大，即使是毁灭它的秩序亦然。论诱惑性之食相性之食相食相（écliptique），原指太阳或月亮在发生日食或月食时的不同状况。这里喻指性别在不同社会因素影响下的各种状态。

如今，在性话语解放之后，没有任何事物比性更为可靠。在性形象增加之后，没有任何事物比性欲更为可靠。

在性的方面也一样，增殖现象非常接近于完全的衰退。这就是这种性生产、性符号竞价的秘密所在。这是性享受的超真实主义（hyperréalisme），尤其是女性享受的超真实主义：不确定原则（principe d·incertitude）扩展到性别理性中，正如它已经扩展到政治理性和经济理性中那样。

性解放的阶段也是其不确定性的阶段。不再有缺失，不再有禁忌，不再有界限——这是任何参照原则的丧失。经济理性只能靠物质的匮乏来支撑，它将随着目标的实现而逐渐消失，其目标就是驱除物质匮乏的幽灵。而欲望本身也只能靠缺乏来支撑。当缺乏整个进入需求之中，当它毫无节制地进行操作时，它就变得没有现实（réalité）。因为在没有想象时，欲望将遍及所有地方，但是以一种普及化的拟真（simulation）形式出现。正是欲望的幽灵在困扰着性别那已经逝去的现实。性随处可见，就是性的特性中没有（巴特）。

性神话中向女性（féminin）的转移，与确定性向普遍不确定性的过渡同属一个时代。女性取代男性（masculin），并不像一个性别代替另一个性别那样，而是根据一种结构的逆转原理来进行。这种替代被看作是对性别的确定性再现的终结，是支配两性差别法则的浮游状态。女性的承担与享乐的顶峰状况相对应，也与性别现实原则的糟糕状态相对应。

因此，在性别的超真实（hyperréalité）的致命状况中，激动人心的就是女性气质（féminité），正像它过去那么动人一样，然而是处于相反位置的女性气质，处于讽刺和诱惑之中。

本文节选自《论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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