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调国际】做面向世界的中国法律人——如何走进联合国前南刑庭
上一期我们介绍了在联合国黎巴嫩问题特别法庭的工作体验，本期为大家介绍另一个国际组织——联合国前南斯拉夫国际刑事法庭的实习体验。它是一个怎样的组织?如何申请到此类国际组织的实习？实习的经历对于未来又有怎样的影响？让我们一起走进本期嘉宾与ICTY的那些事儿~
一、嘉宾简介
朱奕锋，2011年中山大学法学本科毕业，2013年中山大学国际法学硕士毕业；曾在联合国前南斯拉夫问题国际刑事法庭、揭阳市惠来县人民法院、广东卓信律师事务所等单位实习，自2013年7月起正式加入广东广大律师事务所，目前从事公司业务、商事诉讼与仲裁等业务。
二、机构概况
联合国前南斯拉夫问题国际刑事法庭(International Criminal Tribunal for the former Yugoslavia，以下简称ICTY，官方网址:http://www.icty.org），是专门负责审理起诉1991年起发生于前南斯拉夫地区严重违反国际人道法罪行人物的临时国际法庭。
ICTY Logo
该法庭设于荷兰海牙，最早由德国外交部长所倡议，并根据1993年5月25日于通过的而建立，是联合国安全理事会的附属机构之一。它于1994年正式成立，所管辖的罪行包括：严重违反1949年日内瓦四公约的行为、违反战争法和惯例的行为、灭绝种族罪、危害人类罪。
ICTY由分庭(Chambers)、检察官办公室(The Prosecutor)和书记官处(The Registry)组成。前南刑庭设三个审判庭(Trial Chambers)和一个上诉庭(Appeals Chamber)，由16名常任法官(permanent judges)和最多(同一时期内)9名审案法官（ad litem judges）组成。每个审判庭由3名常任法官和最多(同一时期内)6名审案法官组成。前南刑庭的上诉庭同时也是卢旺达问题国际刑事法庭(International Criminal Tribunal for Rwanda)的上诉庭，组成上诉庭的7名法官中，5名是前南刑庭的常任法官，2名是来自卢旺达国际刑事法庭的常任法官。李浩培、王铁崖曾经先后当选为ICTY法官。在2011年12月联大举行的剩余机制法官选举中，刘大群成功当选。检察官办公室由检察官领导，负责案件的调查和起诉。书记官处负责前南刑庭的行政管理和服务，由书记官长领导。
ICTY位于海牙的法庭建筑
（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三、经验分享
（一）如何加入ICTY
Q1：ICTY的实习生招聘背景是怎样的？
A：首先，前南刑庭是一个专门负责调查、起诉、审判自1991年以来在前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境内违反国际人道法律的犯罪嫌疑人的法庭。为支持其更好地履行其职能，前南刑庭设置了实习生项目，希望在法庭正式工作人员和实习生的共同努力下，制止严重违反国际人道法的行为，推进前南联盟的和平进程，以及推动国际刑法发展。因此，法庭会特别考虑来自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波黑等国家的人员，来自中国的比例并不高，每个实习阶段大概是两名左右。
其次，前南刑庭实习生项目有两种类型，分别为普通实习项目和特别实习项目。特别实习生项目主要是检察官办公室的职位，实习期限一般是两、三个月，主要面向处于本科二、三年级的年满18周岁的申请人。要注意的是，在申请特别实习项目时，不能同时申请普通实习项目。不过，当时原则上只接受普通实习项目的申请，实习期限一般至少三个月，最多不超过六个月。至于招聘人数，当时我所在的检察官办公室上诉组有6名实习生，起诉组的人数会更多，大约有15名左右。
在申请普通实习项目时，申请人必须已经拥有本科学历或者处于研究生学习的最后阶段。大部分的实习机会都与法律专业相关。申请人如果熟悉国际公法、国际人道法、人权法、国际私法、刑法、比较法和犯罪学的，将更容易被法庭接纳。对于非法律类实习机会而言，申请人必须有高等教育背景或者相关的培训经历，例如新闻、翻译、信息技术、工程学、物流或人力资源管理。
另外，如果具有留学经历，特别是在荷兰国内的大学攻读硕士学位，这对于项目申请是有帮助的。其原因一方面在于申请人的语言能力相对有保障，另一方面在于学校通常会跟这类国际组织有交流项目。很多荷兰大学的教授跟法庭的工作人员都比较熟，如果这些教授认可申请人的能力并同意推荐，这会大大增加被招录的几率。
Q2：ICTY的实习生招聘是否固定招聘时间？您当时的招聘条件、形式如何？
A：法庭一般会公布一个实习期限安排，确定实习项目在每个月的开始日期，申请人最好至少提前6个月申请。例如，2012年1月从9日或16日开始，2月从6日开始，3月从5日开始。我在前面已经提到实习期限为3至6个月，因此，如果选择从2012年1月9日开始，那么应当在2011年7月份以前提交申请，并于2012年7月6日前结束实习。我是2011年下半年提交的申请，当时还明确规定电子邮件方式的申请将不被接纳。但现在法庭已经统一通过联合国的Career Portal平台来招收实习生，这比以前要方便很多。建议大家通过这个平台看看有哪些空缺机会，并且及早提交材料。
法庭对实习生的行为有一系列的基本要求。具体包括：第一，实习生应遵守法庭的规则、规章、指示、程序和行为指南；第二，实习生不能从事对联合国或者法庭不利的行为；第三，实习生必须尊重联合国和法庭的公正性和独立性，不得接受来自任何国家或组织提供的指示；第四，实习生必须对在实习期间所知悉的未公开的资料进行保密，除非获得法庭书记处的明示授权；第五，实习生如果曾经在法庭其它部门或者为当事人工作，必须告知可能存在的利益冲突情况；第六，申请人必须年满18岁。
法庭一般通过审核书面材料来决定是否提供实习机会，当时并没有设置面试环节，所以建议各位要好好地完善自己的书面材料。在实习期限、基本要求都符合的情况下，申请人需要提交初步申请资料包括：实习申请表格、推荐信两份、阐明申请意图的附信、成绩单（包括所选课程和成绩）、保险单或承诺购买保险的函。如果申请法律岗位的实习项目，申请人还需要提供与法庭职能相关的少于10页的论文。同时，由于法庭要求必须能流利地用英语或法语进行写作和沟通，因此建议在申请时一并提供托福或雅思等语言能力考试结果作为证明材料之一。如果还掌握其它语言，特别是波斯尼亚语、克罗地亚语或者塞尔维亚语，不妨也提供相关证明材料，法庭会将其作为额外考虑因素。此外，申请人可以附上个人简历，以便法庭能够更全面地了解其背景情况。在得到法庭的邀请之后，申请人还需要进一步填写并提交的资料包括健康证明、个人履历表、安全调查问卷、签证请求表格等。
Q3：您在进入ICTY实习之前是否有海外留学经历或英语环境的实习呢？您觉得海外留学背景以及国内律所或者法院实习对于申请是否有帮助？
A：我在参加实习项目前并没有相关留学或英语环境实习的经历，只是在国内的律所、法院等单位实习过，另外还参加过厦门大学举办的国际法暑期研修班。虽然法庭对于申请人并无工作经验方面的要求，但法庭是一个以英语或法语为工作语言的机构，对语言能力有一定的要求。因此，如果有海外留学或者英语环境实习的经历，这是有助于证明自身的语言能力的，而且实习经历也能或多或少地表明申请人的团队协作能力。
Q4：小编留意到您之前曾发表过关于国际公法、人权法的论文，现在也参与组织ICC Moot。请问论文或者学术竞赛对申请有帮助吗？Moot竞赛对申请是否有益呢？
A：法庭比较看重所提交论文的质量，这个必须要认真准备，要围绕与法庭工作相关的领域来写。正好我本科学位论文就是辩护律师在国际司法机构的职能豁免问题，所以申请实习项目时就相对轻松一些，算是捡了个大便宜。
Moot竞赛一般会包括文书写作、口头辩论两部分。例如，国际刑事法院中文模拟法庭比赛是通过虚拟案例考核参赛者对于国际刑法以及前南刑庭、卢旺达刑庭、国际刑事法院等司法机构实践的熟悉程度。因此，如果申请人曾经参加类似的竞赛，并且获得奖项，表明申请人在一定程度上了解法庭工作，这对于申请实习而言同样是有帮助的。现在国际刑事法院中文模拟法庭比赛是由国际刑法青年学者联盟和国际刑事法院组织举办，每年11月左右开始接受报名，4月进行国内赛，国内赛表现优秀的队伍将获得于6月前往国际刑事法院参加国际赛的机会，大家可以提早关注一下，做好规划准备。
Q5：您觉得在实习过程中觉得实习生时更应具备哪些素质？
A：虽然是在国际司法机构实习，但是实习生不用担心国内教育背景对于实习没有帮助，更加不用过于担心自己的工作表现。法庭对于实习生是比较照顾的，我的两位指导老师人都很好。除了前面提到的对实习生行为的一系列基本要求，实习生还要做到主动、多问、认真这三点。主动是指，在空闲或者手头上工作完成以后，不要在办公室偷懒或者顾着跟其他实习生聊天，要积极跟指导老师联系，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协助，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其次，在指导老师介绍工作内容的时候，如果碰到不懂或者拿不准的地方，不妨多问问，千万不要因为不好意思而不懂装懂，否则方向发生根本性错误的话，既无助于问题解决，又浪费了大量的时间。这在将来进入社会工作的时候，也是要特别注意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认真。实习生的工作内容主要是法律研究、文书校对、观点整理等，因此要尽可能地多搜索阅读案例，所写的东西在文本、格式、引注等方面都要整齐规范，而不能随便应对、马虎了事。
Julia Salasky的合影
Q6：您觉得法学院在读学生可以为未来求职国际组织做哪些准备？
A：我认为可以优先从语言和专业方面做好准备。为什么特别强调语言问题呢？虽然现在多数学生的英语能力都很优秀，但如果有志于在国际组织工作，还必须要熟悉法语才行。英语和法语是大多数国际组织的通行工作语言，有些资料就是优先采用或者只有法语文本，因此掌握了法语就比其他人具备着更大的优势。专业方面的话，因为国际组织有很多，国际刑法方向的、海洋法方向的，不建议每个方向都试图去抓住，而是应该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提前选择某一方向进行深耕细作。
另外，学生要注意跟家庭进行充分沟通，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出国留学也是有一定帮助的。如果在纽约读书，由于地理位置上就十分靠近联合国总部大厦，机会也会更多。
（二）在ICTY实习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Q7：实习生具体负责哪些事务？您当时的主要工作内容是什么呢？
A：我当时是在检察官办公室的上诉组工作。跟起诉组不一样的是，上诉组的工作更多集中于法律问题。工作内容主要是就上诉过程中遇到的法律问题进行研究，就分庭对于法庭规约、程序和证据规则的解释和态度进行总结，以及文书校对、证据收集整理等。
Serge Brammertz先生的合影
Q8：在ICTY的实习过程中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与我们分享？
A：实习期间，我最喜欢的就是闲暇时间往法庭的图书馆钻。虽然法庭的图书馆比较小，而且主要是与国际公法、国际刑法、国际人道法、人权法等领域相关，但实习生可以通过与图书馆管理员联系，向和平宫图书馆以及诸如莱顿大学、乌特勒支大学等学校图书馆借取最新最全的国际法书籍，而且还可以免费复印或扫描。当然，用途仅限于自己学习研究，希望那位管理员不要把我当成书贩子了。
William Schabas先生的合影
Q9：在ICTY实习的过程中，工作上或者生活上是否存在一些不尽如人意的事？如果有，您是如何克服的呢？
A：从准备申请材料到获得法庭的接收，从办理各项手续到完成实习项目，前后加起来总共是六个月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我遇到很多挫折和困难，也曾经一度无助而想要放弃。现在回想起来，十分庆幸自己当初咬紧牙关坚持下来，把签证、交通、住宿、课程问题一个一个解决。在此，我希望各位同学，一方面不要有惧怕的心理，不要认为竞争激烈就不去尝试，这些国际机构实际上是十分欢迎中国学生的；另一方面不要抱有“想要在国际公法、国际刑法等领域深造才去申请实习”的想法。不少实习生最终选择从事的行业都与法庭工作没有关系，但在法庭的实习经历会成为日后宝贵的财富。
Q10：海牙汇聚了大量领馆和国际组织，作为ICTY的实习生当时与其他国际组织或者机构有交流吗？
A：实习项目的招收对象面向全球各个国家，所以每位实习生都有机会与来自不同国家的同龄人一起工作。而且，海牙聚集了不少的国际组织，荷兰外交部也曾经表示国际组织是这里的标签之一。海牙除了有前南刑庭之外，还有国际法院、常设仲裁法庭、国际刑事法院、黎巴嫩问题特别法庭、塞拉利昂问题特别法庭等，这些法庭也有不少实习生。当时每周都会举行几次聚会，这些社交活动都有助于扩大自身的交际圈。很多外国人对于中国都非常感兴趣，跟他们探讨问题都会非常有意思。
还有就是，许多国际法的知名学者、实务工作者都喜欢到海牙来开讲座、进行交流，这也给了实习生更多接触学界、实务界大牛的机会，例如和平宫、The Hague Institute for Global Justice等机构都会定期组织嘉宾来开讲座。
Q11：之前有前辈在接受采访中提及“国际组织的工作不稳定”，不知在ICTY是否存在这种情况？各国际组织之间人员流动多吗？
A：前南刑庭同样存在这种情况，因为它是负有特定历史使命的特别法庭，实现目标后就会关闭。2012年时法庭内部已经针对人员去留问题开了多次会议，我的第一位指导老师就离开前南刑庭，去了黎巴嫩问题特别法庭。随着特别法庭的案件逐步了结，工作量会不断减少，所需要的正式员工、实习生数量也会比以前少，这就意味着竞争可能更为激烈。就连国际刑事法院也因为预算紧张而不得不减少在实习生方面的开支补贴。以上这些都是我们需要面对的现状。
但是，国际刑事法院作为常设机构，它与前南刑庭、卢旺达法庭等特别法庭有所区别，代表着国际刑事司法发展的一个重要方向。随着越来越多的国家加入罗马规约并接受管辖，它的影响力会越来越大，机会也会更多。所以，同学们也不用太灰心，在不同组织里面流动是很正常的情况，趁着年轻多见识点、多走走也好。即便最后不留在国际组织，回来从事其他行业也是可以的，我的一位朋友在结束了国际法院的工作以后，就去到香港从事律师工作。
法庭从一开始就很明确告知，实习并不意味着最终会被法庭或者联合国其他机构录用，实习期间及期满6个月内都不能申请法庭的正式职位。所以，要留下来的难度是挺大的。
（三）ICTY的实习经历对人生的影响
Q12：您当时选择回国发展而不是继续国际组织之路的原因是什么呢？
A：这需要综合考虑职业规划、家庭情况等许多方面的因素。因为自己最终还是想做一名诉讼律师，专注于国内商事诉讼案件，所以就没有继续在国际组织的路上继续走下去。
Q13：您觉得在ICTY的实习经历对您现在的工作有哪些具体影响？您今后的职业规划是怎样的呢？
A：虽然三个月的实习期不算很长，但我还是有了不少收获的。一方面，这次实习让我接触到一种新的工作环境，了解到整个国际司法机构的运作方式。这是因为前南刑庭作为比较早建立的法庭，在运作模式方面都为后来相继设立的卢旺达问题国际刑事法庭、黎巴嫩问题特别法庭、塞拉利昂问题特别法庭所借鉴。另一方面，法庭几乎每周都会给实习生提供培训讲座，内容主要包括检索系统、文书写作、前南联盟问题的历史背景介绍、具体罪行的专题介绍、责任形式的专题介绍等。
当然，这段实习经历对于我目前的工作可能没有太直接的帮助，一个是国际刑事，另一个是国内商事，在方向上有着太大差别了。不过，在实习期间认识到的人和事、学习到的诸如检索技巧和写作规范等知识，对于整个职业生涯而言，都是有所帮助的。
Q14：您对有志向申请ICTY实习和有志向成为一名国际法人的后辈们有什么寄语和期望吗？
A：我借用两位刘先生的话来结尾吧：一句是刘大群法官在很多场合都呼吁的“做面向世界的中国法律人”；另一句是刘毅强先生提到的“Any international justice without Chinese participation will not be atrue global effort.”希望未来能够看到各位同学在国际舞台上散发自己的光芒！
四、写在最后
行文至此，诸位读者是否和小编一样备受鼓舞，想成为一名面向世界的中国法律人、站在世界的舞台上呢？
记得在朱律师交流的过程中，小编曾随口问道：“怎么想到要去ICTY实习？”嘉宾的回答是：“因为当时刚好听到刘大群法官的一个讲座，就去申请了，没想到运气这么好。”这样的话是否很耳熟？“因为当时有了这个想法就立刻去做了啊，最后运气不错”，这似乎是绝大多数为我们所羡慕、敬仰的前辈们挂在嘴边的谦辞。
然而，强大的行动力和执行力才是一切好运的源泉。正如朱律师引用刘毅强先生的那句话：“Any international justice without Chinese participation will not be a true global effort.”，国际社会需要中国法律人更多的的参与，但这份参与不是停留在羡慕、感慨、赞叹，而是切身地参与，哪怕只是点开联合国Career Portal平台注册一个账号，准备一份简历，开始着手一篇相关论文的撰写……
也许不久后，你在接受后辈采访时会提及：“当时刚好看到一个公众号介绍如何申请国际组织实习，然后我就在这儿了。”
这，才是我们想做的。D调国际系列的宗旨并非向大家展现一个个丰碑形象。我们想告诉正在阅读的你：你怎样能成为他。随着国际组织的神秘面纱被慢慢揭开，希望越来越多的中国面孔能出现在世界舞台上，谨此与诸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