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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骅《雪山短歌》

2017-06-05 马骅 星期一诗社

雪山短歌



1.春眠


夜里,今年的新雪化成山泉,叩打木门。

噼里啪啦,比白天牛马的喧哗

更让人昏溃。我做了个梦

梦见破烂的木门就是我自己

被透明的积雪和新月来回敲打。



2.乡村教师


上个月那块鱼鳞云从雪山的背面

回来了,带来桃花需要的粉红,青稞需要的绿,

却没带来我需要的爱情,只有吵闹的学生跟着。

十二张黑红的脸,熟悉得就像今后的日子:

有点鲜艳,有点脏。



3.桃花


有时候,桃花的坠落带着巨大的轰响,

宛如惊蛰的霹雳。

闭上眼,瘦削的残花就回到枝头,

一群玉色蝴蝶仍在吮吸花蕊,一只漆黑的岩鹰

开始采摘我的心脏。



4.我最喜爱的


“我最喜爱的颜色是白上再加上一点白

仿佛积雪的岩石上落着一只纯白的雏鹰;

我最喜爱的颜色是绿上再加上一点绿

好比野核桃树林里飞来一只翠绿的鹦鹉。”

我最喜爱的不是白,也不是绿,是山顶上被云脚所掩盖的透明和空无。



5.山溪


石头的形状起伏不定,雪水的起伏跟着月亮。

新剥的树木顺流而下

撞击声混入水里,被我一并装入木桶。

沸腾之后,它们裹着两片儿碧绿晶亮的茶叶

在我的身体里继续流荡。



6.山雨


从雨水里撑出一把纸伞,外面涂了松油,内面画了故事: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通往云里的山路上。

梦游的人走了二十里路,还没醒。

坐在碉楼里的人看着,也没替他醒,

索性回屋拿出另一把伞,在虚无里冒雨赶路。



7.初夏


夏天来得比春天还早,早过被草尖戳破的第一颗露水。

日头从碉楼背后的山里飘起来,

又沉入楼前两座山间的草坝。

干地,枯草,被溽热榨干了白皙的姑娘

都还幻想着来自雪山和恋人的滋润。



8.冰川


闷声闷气的冰崩炫目得仿佛一切如常,只有淡蓝的阳光

从冰缝里渗出来。

香柏燃烧的烟雾与清香给了它生机,

让暗哑的土石突然消失,让我的身体和它由浅至无的肤色一起

突然在山间颤抖、游移不定。



9.野兰花


满山紫色的小火苗

烫不伤草龙浅绿的舌头,

却烫伤了牛、马回家时凌乱的蹄子

和散漫贪嘴的蝴蝶们

那鲜嫩的唇。



10.雨崩


雾气从小草甸上蒸起,触了云脚,又落回屋顶。

刚被祝福过的白山羊开始了晚餐,不理会

从另一个方向拐过的稀薄的炊烟。

透明的暮色和涧水一直纠缠,分不清彼此。

懵懵懂懂的外乡人围坐草边,在雨里烤火、晒太阳。



11.麦收


突然到来的雨季让赶早的人欣慰,让贪睡的人

有了继续做梦的理由。湿润的黄被扔在田里

等着太阳和镰刀。

弯腰,从土里拣一年的收获,请了农忙假的小学四年级学生

也跟着一起抢先闻到了麦芽的香气。



12.山雨(二)


楼前的山在雨里一点点消融,带着满身的树木和野花。

山下的草却愈发光亮、挺拔

让心不在焉的年轻人一下子滑进雨水深处。

油亮的老核桃树也弯腰,第一次亲近身边初次开花的

孟浪的火石榴。



13.雪山上的花开了


山上的草绿了,山下的桃花粉了;

山上的桃花粉了,山下的野兰花紫了;

山上的野兰花紫了,山下的杜鹃黄了;

山上的杜鹃黄了,山下的玫瑰红了。

偷睡的年轻汉子在青稞田边醒来,雪山上的花已经开了。



14.小学生


凌乱的合唱歪歪扭扭,在澜沧江西岸蜿蜒。

鲜艳的四年级学生在旧客车里向往着暑假和两年后。

二十张脸一起在风里滑动,被细沙粒儿蹭出火星儿。

落日恍恍惚惚,淡黄的晕

罩着云里的雪山和强忍啜泣的临时乡村教师。



15.白玛竹坡


莲花盛开过的石窝里一片恍惚的幽暗。

酥油灯阵照亮通往来世的路。

石缝与泥水中的狭道被生死间的人拥堵

甚至堵住了远道而来的异教徒

尖刻的嘴巴们。



16.神瀑


被心咒搅动的水帘里飞翔着

一千二百个空行母、十三名金刚,争着掸去

盛装的异乡人沾了三世的泥巴。

雪崖上渗出的流水,直接溅出了轮回的大道

把石壁上的文字与阴影冲洗得更加隐晦。



17.午睡


四缕无名的风踩过碧玉剑刃般

闪亮的桃叶,赶往融雪的尽头。

八月的阳光穿过密实宽厚的树冠,

落向山间废弃的青稞地,

仿佛中夜晴朗刺眼的星空。



18.明妃舞场


最初跳舞的人去了罗刹土,和她的佛一起。

后来跳舞的人都回了家,带着

细竹竿、柏树枝和来世的幸福。

一只宝蓝色的松鸦留了下来,和冰凉的泉水做伴

合唱莲花颂歌。唱了一千年。



19.格桑花


由粉至紫,幸福的气息随暑气的消退越来越重,

在碎石缝和稗草间铺张。

金色的蜂群周游其间,和遥望来生的人一起:

收集幸福的蛛丝马迹;

在让眼睛刺痛的花瓣儿里晕眩,沉睡。



20.秋月


湿热的白天在河谷里消散,天上也随着越来越凉。

四个年轻男人在雪山对面枯坐,等待积雪背后

秋天冰凉的满月。有水波流荡其间的满月,

如天缺,被不知名的手臂穿过;

如莲花,虚空里的那道霹雳。



21.河汉


驾日光而来的人离去时留下了一亿颗星,在河里。

溢出的流波被风牵着穿过大角和轩辕。

西岸的放牛娃找着喜鹊,

东岸的纺织女工开始担心小女儿。

河底的人仰头望着河水,想像着更高处。



22.风


风从栎树叶与栎树叶之间的缝隙中穿过。

风从村庄与村庄之间的开阔地上穿过。

风从星与星之间的波浪下穿过。

我从风与风之间穿过,打着手电

找着黑暗里的黑。



23.秋收


温暖的玉米粒儿在屋顶上拨打着阳光,

屋下是被遗忘的牲口棚。

因为倦怠,青灰色的老母马开始昏睡,

在碎玉米杆儿和粪便混合的湿泥里做梦,

梦见自己变成一个瘦小的骑手。



24.日出


夜霜吮干了草叶里的最后一丝生机,在呼吸间隐去。

雪山在日光中充血,又平息。

石缝里继续向外涌着红、黄与寒气,

洗涤着临睡的树木。碎雪却在歌声里落下

扑打着额上的枯叶和枝头颤抖的鸟翼。



25.唱经


轻盈摇摆的玛尼经拖着黑夜,从下村来到了上村。

又和星光一起从头顶浇下,宛如瀑布——

冲洗哀伤的心、打散盘旋而上的旋风、

卷走刚刚睡去的老妇人、

为惊恐中的万物加持。



26.叶子红了


落日映着枝上的峰峦和旋涡,沉入

山间的梨树丛。被秋天抽尽了血液的落叶

沉入河谷,被渐渐发蓝的流水带往下游,

带往另一座荒山,

另一片香柏树林。



27.晚秋


是晚秋还是初冬,只有在薄雪上过夜的牧人说得清,

只有被剪了毛的、渐渐清减的绵羊知道。

只有被干树枝扔下的黄叶子明白。

只有在山腰上四处张望的异乡人

才会被稀疏的松树林所迷惑,而困顿、麻木。



28.夜晚


肆意驰骋的老鼠嘲笑着木楼里孤单的人类,嘲笑着他的

懒惰和大度。仿佛是

另一个世代的谶语,他数着异类的脚步

比照着自己的心跳和冲动——

居然如此切合又不可琢磨。



29.念青卡瓦格博*


给山林冰凉泉水的,是念青卡瓦格博。

给村庄金黄玉米的,是念青卡瓦格博。

给河谷……



30.浮雪


今年刚落的浮雪被旋风打成了薄云,又被北风

牵往更远的河谷。

那里有刚收的玉米,新种的冬小麦。

那里有一样清淡的水。那里有没有

走九十天山路赶来呼吸清风的人群?



31.春雪


新绿的松枝无力承担更多的白和凉。

这是最后一次:多余的白

在薄光和轻烟里迷失了形状。

冰在冰川上倾泻,

雪在雪山下消融。



32.旋风


刚刚转暖的流水裹着两岸新放的桃花

从积雪深处游弋到山脚,把落石碾成细沙,

把细沙搓成尘土。

飞尘里的花瓣却亮得耀眼,让贪睡的人

在梦里仍然睁不开双眼。



33.桃花羽


嫩黄色的那只鸟已经走了,淡粉色的那只

还枕着桃花发呆、打鼾。

她一翻身,等候多时的旋风就卷走了她的枕头。

枕头飞起,仿佛她自己柔软闪亮的羽毛

从长空里向四方坠落。



34.山坡上


隐身的山雀的叫声起初是单调,又渐渐和婉转的春风洒然一体。

被主人放在草坝上的、在低首间摇响颈下铜铃的黑牦牛,也隐身。

午睡的人横在树间,简约的身体伸展

到极限,和左下方峡谷里扭曲的涧水一起

被俯视成雪山的两缕筋脉。



35.午睡(二)


形状不明的小虫从左眉梢

爬到右嘴角,然后消失。

在双耳间穿过的山风匆匆摘走几叶落花,去了下游。

下游的温暖却不肯逆江而上,恍惚里的寒意

让人实在地着凉、淌鼻涕。



36.杜鹃


寂寞的杜鹃——大叶的和小叶的——

等不及残雪的消融,突然绽开,

(粉、黄、白)

把身上伏了一年的睡意打落山涧;

让过路的旋风把香气带往山背面。



37.雾


一百五十步外的山时隐时现,最终带着满身发黑的绿消失。

十二里外的江水把明朗的波声甩过来。

世界只有三百米高,三十步远,

被雨水从四面挤压。

两匹褐色的骡子浑身发亮,在懵懂中从世外返回。




在变老之前远去

蓝白


01


年轻的海子走进一家酒店,问老板:我朗诵我的诗歌,您能不能给我酒喝。老板摆摆手,说,我可以给你喝,但你不要朗诵诗歌。


海子的例子或许不真,但这的确是诗歌被冷落和遗忘的时代,尤其想取得回应时,诗人就显得有点一厢情愿了。诗歌死于冷清和寂寞。


并且随着现代诗歌的风起云涌,一反古典诗歌的美学意趣,不断扩大自身的生命视野和心境,甚至不惜突破生命的防线,来寻求活着的意义。在这股强悍生命力的冲击下,顾城、海子、戈麦等诗人之死成了一代诗人宿命的模板。


勇猛的前赴者已逝,但这股“匍匐”的勇气仍在继续鼓舞着后继者破冰而行。比如说一个现在已经被遗忘的名字——马骅。


他在大学时期的诗歌创作,追求断裂后的唐突与奇谲效果,比如“山楼粉堞隐悲笳”的题目下,传统的“登高”意向,摇身一变成“登高/清点眼前丛生的/水泥柱,找一棵/属于自己的”的自我指向。


随后近三年的北京生活,逼仄的现实感夹杂着亡命天涯的江湖感,他自诩着“普天下风流才子,盖世界浪子班头”,但拗口而松散、模糊的笔触,传达着对于自身生存的无所适从。就像他的诗作《迈克的春天》所描述的一样:“浩荡的尘沙穿越了虚拟的森林与城墙/在一场异乡的北风里/涂抹迈克暧昧的春天/从头顶倾泻的、杂乱的文字/将我干瘪的胸膛反复敲打”。


他的文字不是个案,他的身上流淌着90年代文艺青年的肆意、违拗、躁狂。


而在来北京之前,马骅的生活就像朋友描述的一样:“在马骅身上,凝聚着知识者的激情、浪漫和不羁的游戏精神。他不愿在一个地方待上太久,因为他无法忍受沉闷、刻板的庸常生活。所以他总是幻想远方,幻想别处,渴望一个人的自由,并且身体力行。”


他身上的这种躁动不安也只是这个时代年轻人共同营造出来的集体印象。

02


他的生活按部就班,看起来乏善可陈:


他毕业于复旦大学,先是进入外企,很快升上总经理助理。两年以后,辞去工作,因厦门“早晨可以被鸟叫声吵醒”,他去了厦门的一家模特公司,做了脂粉堆的英雄。一年后离开,去了北京,再返回家乡天津,然后再回到北京。几经周折,适逢北大新青年网站开通,马骅担任诗歌频道的负责人,网站成为圈内最有人气、最具创造力的文学网站,胡续冬、康赫、许秋汉、马雁、秦晓宇、驴头狼(石可)、流马等常在这个圈子中活跃,成为当年最具活力的诗人、小说家、音乐人。最终,北大新青年网站遭遇解体。


到此为止,马骅此前的生活与他人无异。


直至他跟朋友说要去一趟越南,“准备周游世界”。却独自前往了云南与西藏边界梅里雪山脚下的明永村,做起了乡村教师。


在本该热血沸腾、钻营生计的时候,他选择成为了一名“隐修者”。


他带着学生们盖屋、种菜,学习汉语。烤着火,喝着酥油茶。从不拿学校里的一分钱,只会在给朋友的信件中抱怨缺钱。他依旧写着诗,但是模样却多了些克制与冷静。


他在诗中如此描述他与学生的生活——《乡村教师》:“带来桃花需要的粉红,青稞需要的绿,却没带来我需要的爱情,只有吵闹的学生跟着。十二张黑红的脸,熟悉得就像今后的日子:有点鲜艳,有点脏。”马骅年轻的躯体渴望着爱情,但是在这种平淡如水的日子里,他没有更多选择。


他在都市喧闹的生活里奔腾的心脏,开始以另外一种方式跳跃,变得更为真实和随性,“挤做一团的二十多个学生开始在车里唱着歪歪扭扭的歌。薄薄的日光时断时续地在车里一闪即过,开车的中年男人满脸胡茬儿,心不在焉地握着方向盘。学生们把会唱的歌基本全唱了一遍,我在锐利的歌声里浑身打颤。”


“歪歪扭扭的歌”在崎岖、险恶的道路上响起,马骅内心既有对这段路的余悸,也有被这种稚嫩真挚歌声打动后的震颤。

03


这样平淡、清净的生活总是会显得无所事事,他开始寻找其他“消遣”——一棵千年的老桃树,晒太阳,睡觉,发呆。天气好的时候,他会注视老桃树背后的神山卡瓦格博。开花的季节,躺在树底下,睡一会儿,身上、两侧不一会儿就堆满了新鲜的花瓣。


他为它写下这样的诗行:《桃花》——有时候,桃花的坠落带着巨大的轰响,宛如惊蛰的霹雳。闭上眼,瘦削的残花就回到枝头,一群玉色蝴蝶仍在吮吸花蕊,一只漆黑的岩鹰,开始采摘我的心脏。


“桃花的坠落带着巨大的轰响,宛如惊蛰的霹雳”,这种夸张的感官体味,除了是日子过分安静外,无疑也是这种清净的生活带给马骅的自我释放,他的诗开始变得纯净、开阔而且热烈。


“写诗好像做减法,杂质一点点剔除,剩下的就是纯粹的东西。”马骅一边平复着都市生活带给他的躁动,另一方面又在热烈地享受着眼前的这份宁静。


在藏族文化的耳濡目染下,他开始研究藏区的世俗信仰,并且与藏人文化网的藏族知识分子进行着藏传佛教文化的交流切磋,死亡、轮回转世的意象开始出现在马骅的诗里,此外,他的诗歌还受到仓央嘉措诗歌和藏族民歌的影响和启发,他的诗作开始充满预言和神秘。他以自身的澄澈宁静听着天地的“悄悄话”,像一个被开了天眼的虔诚信徒。


《山雨》——从雨水里撑出一把纸伞,外面涂了松油,内面画了故事: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通往山里的云路上。梦游的人走了二十里路,还没醒。坐在碉楼里的人看着,也没替他醒。索性回屋拿出另一把伞,在虚无里冒雨赶路。


《秋月》——湿热的白天在河谷里消散,天上也随着越来越凉。四个年轻男人在雪山对面枯坐,等待积雪背后秋天冰凉的满月。有水波流荡其间的满月,如天缺,被不知名的手臂穿过;如莲花,虚空里的那道霹雳。


马骅的心开始寄存于更为广阔的空间,甚至是“虚无”,“自我”意识开始淡化,追求“天人合一”,世间万物在他的心中开始呈现出本来的质朴面貌。


甚至他开始接纳天地万物以残酷的形式出现——“如莲花,虚空里的那道霹雳”——莲花本静,却和霹雳相随,马骅开始悟到人在自然面前的脆弱和卑微,所以才有了“圣经中的先知以利亚曾在山上用手遮住脸,不敢去直面上帝的荣光。在那个时刻,我突然想起了遮住自己面孔的以利亚,我觉得自己不配拥有自己的幸福。”

04


在这种闲散、静谧的生活里,马骅细心地经营着自己“在变老之前远去”的生活,“即使明天世界就要毁灭,我也要继续种我的苹果树。”他像一个“阿觉娃”,一个去雪山朝圣的,在虚无里冒雨赶路的人,用自身洞察、交换着天地之间的秘密。


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使命而来,不知马骅的使命来得太急还是太早。马骅车祸事故,跌入了碧蓝碧蓝的澜沧江。在他准备夏天离开云南前。他做好了回归城市的盘算——先回家看望久别的父母,再去备考复旦历史系的研究生,研究他更为钟爱的阳明心学——但是命运却将他永远地挡在了世俗生活的门口。


就像他自己预言的那般,一语成谶——“天气总是阴着,风也带着一丝阴冷,而澜沧江正是一年中最漂亮的时候,没了夏季的狂躁与污浊,碧蓝碧蓝的,不时在转弯和有暗礁的流段泛起一缕水花。望江水时间长了,先是会头晕目悬,既而怅惘心碎,颇有效法屈子的冲动。”


当地的朋友不愿意打扰从水路离开的马骅,劝阻搜救人员停止打捞他的尸体,希望以诵经的方式,引导他的神识安静地度过中阴的河流。“那是我们每个人的去处。离去的人带不走任何东西,除了朋友们为他念诵的经文。”


马骅短促的一生始终忠诚于自己的选择,就像他自己喜欢的歌唱的一样:“三十以后才明白,要来的早晚会来;三十以后才明白,想爱的尽管去爱。”他安安静静地参悟了人生之理,好像是窃取了先知们至关重要的秘密,所以被不留痕迹地带走了,给我们这些效仿者和被鼓舞者留下了无穷的遗憾和遥想。

05


然而,马骅的故事仍在继续。一个誓言开启了一次与马骅的久别重逢。


有个热爱话剧的年轻人曾对马骅说,我要把你的故事排成话剧,你来演这场独角戏。


马骅说:“好!等我回来。”


而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永远地留在了“我最喜爱的不是白,也不是绿,是山顶上被云脚所掩盖的透明和空无”的地方。


马骅走了,可关于马骅的誓言还在。那个热爱话剧的年轻人,就是如今活跃在戏剧圈的青年导演邵泽辉,他把这个故事搬到了舞台上,由两个一样炽热的年轻人来扮演这个角色。


剧名是《在变老之前远去》:

少年仍用力奔跑

在月光里追着多余的自己远去

日子在街头一掠,手就抖起来

文字漏出指缝、纷纷扬扬

爬满了将倒的旧墙

脚面上的灰尘一直变换,由苦渐咸

让模糊的风景改变了模样

双腿却不知强弱

在变老前踩着剩下的步点远去


已经初为人父的邵泽辉如此解释话剧《在变老之前远去》的初衷:马骅在年轻的时候选择了勇敢地远去,这种热血沸腾的青春情怀,在我们那个时代的人身上几乎都燃烧着。我们想念那个时代,也想念那时的我们。现在,生活的痕迹在那一代人身上越来越重,我们囿于生活,很难找到那种不顾一切的感觉了。彼时的“才华遍地都是”,对现在来说,看起来也是一种嘲讽和安慰吧。包括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那一代比,总觉得缺了一股劲儿,玩穷游、支教,那是在玩时髦;沉迷于网游、手机、购物的居多,好像理想不仅离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越来越远,离他们也不是很近。


就像马骅的朋友胡续冬说的:“其实我们都假装自己很年轻,但在三十以后,却不知不觉都被纳入了生活的轨道。只有马骅,他可以把外面世界的规则玩得很好,却在内心一直坚守自己的规则,坚持下来,亲身实践。”


《南方都市报》曾经如此评论马骅:“他既是一个烂人,又是一个圣徒。所谓烂人,是指生活中的放浪形骸;所谓圣徒,是指他甘愿抛弃城市生活,到云南去过清教徒般的生活。”与理想渐行渐远的我们,在繁华生活中迷失意义的我们,曾经理想主义者的昂扬与驻守正在喃喃自语——《在变老之前远去》,在迷失自我的纷繁都市,召唤镌刻着勇气和理想的远方,于3月9日到3月11日的国家大剧院小剧场,安静地等你。




马骅(1972年4月11日-2004年6月20日),诗人、支教志愿者。祖籍福建,在天津出生并长大,1996年毕业于复旦大学国际政治系,毕业后先后在上海、厦门、北京等地居留,职业跨度极大。2000年北大在线成立时为元老之一,任北大在线的频道经理,在北京的三年间,与朋友一起策划、编撰了“藏羚羊”自助旅游书籍。2002年起一直担任《诗生活月刊》的主编。2003年2月底,马骅突然摈弃兴趣驳杂、交游甚欢的都市生活,远赴云南省德钦县梅里雪山下的藏区,在明永村做免费乡村教师,教书、写作之余在文化、宗教、环境保护等方面尽其所能,受到藏民爱戴。2004年6月20日,马骅在明永冰川景区公路距澜沧江桥300米处因交通事故坠落江中,至今下落不明。他在梅里雪山写下的诗是当代汉语中最明净澄澈的部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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