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仲义诗论(5)
阐释漠视是指阐释主体基本无视文本的存在,即堵住“听取文本言说的耳朵”,只管自说自话,自以为是(就像《韩非子》里那个丢斧者,以自己主观的“疑神疑鬼”作为评判对象的依据),势必造成阐释的隔膜。
6.接收“再造”:“不通”之通。现代诗因各种“不便”会产生许多不通的地方,包括逻辑不通、情景不通、常理不通、词语不通。不通是现代诗文本又一个显著特点。解开不通设置的种种谜面,正是阅读出发的地方。
综合近年许多新诗教育的研究意见,我们归纳出关乎新诗教育的改善策略——
——举办以省级中心城市为单位的新诗教育、教学法轮训制,逐级推广开来。
——举办新诗夏令营这样高端的知行合一活动,浸润一批骨干、苗子。
——开展诗人、诗评人驻校计划,他们的进驻将给新诗教育带来革命性变化。
——新诗读与写密切结合,是最有效的普及手段,坚定不移地纳入课程统筹。
——借鉴“新实验”,组织诗人、专家着手编写“新诗训练新手册”。
好比收到两年前——稚夫主编的《中国性爱诗选》, 洋洋400多页码,甜酸苦辣咸涩腥臭,样样俱全。
想到三百六十五天,七百三十天,天天在千里之外独居的打工者,想到“七年级”的鳏夫,几十年的空巢,就十二万分理解这样的“居所”。
忽然,被恩格斯狠狠抽了的一记响鞭:“以通奸和卖淫为补充的一夫一妻制是与文明时代相适应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
在不理解与不适应的时段,是《下半身》《垃圾派》,用赤裸裸的阳具充当踏板,越过高压区的壕堑、道德的铁蒺藜,做各种强攻、佯攻。
赤裸裸,嚎叫、呻吟, 一番高潮疲软之后,该换人了,也该换换新花样了。于是更年轻的《颓荡》登场。几年之后,或许变成 “乌什么“荡”的。长江后浪推前浪哪。
似乎比《下半身》《垃圾派》们文明一点,至少不那么粗鄙。反过来没有前辈犀利、见血。但总的精神是:前仆后继。
诗歌的“红灯区”,闪烁着人类羞涩的三角地带,本能、原欲、冲动、力比多,包括自慰、癫狂、自虐、他虐、偷窥、恋癖……只是冰山的一角。人类的性与情欲的面纱,也只是隔着一层纸。捅破,用湿的指头或针尖。
红灯区两旁,高挂色情与情色的灯笼。有时左边多一些,有时右边亮一些,更多时候是左右交集。
进出的镖客或看客,充满痒痒的臆想、幻像,有带童真与处女的本色,有贡献实际操作经验,总体趋势是共赴性感与意淫的盛宴。
或许,他们更深地进出诱惑、放纵、欢怡与痛感的层面,再把它转换成文本。
反流、泛酸、无张力蠕动。那是从前遗下的营养性匮缺,外加脆弱的神经官能症?
伦理的警车总是日夜逡巡,隔着玻璃橱的“模特儿”总是挤眉弄眼,冒犯的底线取决于半掩的窗帘或洞开的门户。
最好是点到为止,在意与不意之间,在淫与不淫之间,在张与不张之间,在醉与不醉之间。
毕竟不如影像直接强烈。间接的触动,过滤了许多生理与心理的“邪念”,最后通向意识深层的后门。
重新推敲入径,更换门把,祛除锈蚀,刮垢上漆。后门应该变成前门。进出者不再是专用的绿卡。
比如而戈《性压抑之诗 》,写出多种“诠释”,真切、准确“比如一条狗/饥饿的时间长了/一坨屎就成了它的宗教”;
知名诗人郑小琼虽展示“铁质”精神的另一面肉体——《情欲之歌》,但窃以为不算成功,给人华丽的理念,失之独到的细节而有虚假之嫌。
也不知何种原因,忽然发现少了一个“品种”——少了墓草同学持之以恒的“同志诗”(在这方面,慢了台湾几拍),它需要更大的勇气与冒犯。
在“温柔敦厚”和“思无邪”的戒律下,类似这样的选本或集结,出现在公共账号上,容易被打入“聚众”贩卖的“黄毒”。
但随着新一代成长和理念更新,那一大片烂漫的罂粟,经过高人的提纯和转换,未尝不能售出情色情欲的“脑白金”或“维生素”?还有,一些属于纯情趣的“摇头丸”?
但是,我们不能排除更多间接的、隐匿性的介入方式。它们倚重美学,淡化赤裸的意识形态,拥有更持久的生命力。
怎么把《一条蓝色的手绢,从二楼的阳台上飘落下来》,处理成与时代、历史、社会有关联呢。过去可能直接咏叹、呐喊、愤怒、控诉,现代可能委婉曲折多了。
比如对于有苦难情结的朵渔来说, 他可能会处理成:“今晚,放飞这条蓝色的手绢,是轻浮的”—— 这与他一贯坚持诗歌的社会伦理学是完全一致的;
比如梁小斌,他会不会重返当年的童真:“妈妈,我要用蓝色的手绢,擦拭雪白的墙”——在日常生活细节中,他曾经非常虔诚地维系某种神性关怀;
黄礼孩,作为虔诚的基督教信徒,猜想他多半会把蓝手绢当作飞翔的安琪儿,从旷远的天边发出幽幽的蓝光,一种祝福的烛光;
而叶舟会豪迈地唱起:“我的蓝手绢、我的羊皮筏”——蓝手绢变成一只羊皮筏,载着黄河、载着甘南草原和羊群,薄薄的丝织品顿时有了历史的厚重;
蓝手绢在西川的词典里,是与致敬、厄运、鹰的对视、与白天鹅、蝙蝠、博物馆、避雷针同等分量;蓝手绢在梦亦非的长诗《苍凉归途》是否可以、处理成类似神话中的铜鼓、图腾,或洪水、灾难的象征?
所以不能狭隘理解介入性,以为只有直接、强烈、对称、即时即刻,才是它的“本分”。
但并不是说,诗歌的介入性就可以彻底交班了,诗歌依然存在在公共领域如何“发声”的问题:如何掌控音量、如何调节音质、如何“伪装”音色。
所有笼统的争论都无济于事,最后还是得回到文本品质的“廓清”与辨析上。下面以饱受争议的“睡你”为例,看看余够得上何等档次。《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向往的爱情无法抚平肉欲的骚动,精神的疼痛难以保持隐忍的极限。对残疾者而言,会有一种周期性的爆发与释放,而诗写成为一个高贵的出口。
余秀华用肉身化语言打造一条不乏“冒犯”“作践”却是本真的通道。
“荡妇体”太标签,色情诗太“卫道”,潜意识里的抗争一旦变成“惊世骇俗”的文本,一定有它“出土”的成因。重要的是,大量类似这样的诗作站得住脚吗?值不值得信赖?笔者在阅读三十首左右之后,愿意做出如下肯定: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诗歌文本背后,驮上了太多沉重的“附加值”(地位、权力、光环、资本、乃至某一类器官),其中死亡是最大的附加值,尤其是非正常死亡,它鼓舞人们在彼岸供奉更接近完美的祭品。
如果事态朝严重方向发展,刺激超出可控阈限,本我的劣根加上自我的黑暗,大于超我的自律,那么那些个泼妇骂街、气急败坏、歇斯底里就不可避免。自然,也不可避免给美丽的《云端呓语》(余的博客名)泼上污水。
http://blog.sina.com.cn/jingdu1989,2015-01-28 18:22:27。
【2】参见16000字长文 黄旭升:《致余秀华的一封信》2015-01-26 23:57:35;
新锐诗刊,http://blog.sina.com.cn/s/blog_a6f2b2ce0102vbrz.html
黄旭升 :《再给余秀华的一封信》,后天文献,http://blog.sina.com.cn/poemjjj89。2015-01-27 13:14:27。
【3】(古希腊) 柏拉图:《斐多篇》《柏拉图对话录》,张春、朱亚兰翻译,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
【4】(德国)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石冲白译,青海人民出版社1996 年版,第 160 页。
【5】(法)雅克·马利坦:《艺术与诗中的创造性直觉》,三联书店1991年版,第70页。
对于诸如此类的纠结,可不可以把有机性作为一种严重对立的溶解剂。对此纠偏与和解的一种有效方法,是把文本形式因素的自足与外部公共性视为某种可以互嵌的共同结构,先置于这一前提下,再来探讨各有侧重的关注面。
这段话不无带着语言的乌托邦色彩,但诗意的表达和更新,褒扬诗人处于深渊、边缘和困境之中的一次次历险。诗意的表达,多是用直觉和感性的方式理解世界,它集中在语言私密的出入口:
个人的私密诗语,挣脱工具理性、权力枷锁、话语束缚后,是用相对纯粹的形式织就语言织体,显得多么与众不同:
在笔者看来,诗语的私密与纯粹是诗人心中的灿烂梦想,私密与纯粹关涉诗语的发明发现,即竭尽一切手段,动用一切器官,触发语词的气孔、细胞,让她们苏醒、膨胀、发酵,最后达成语言与自身存在的彼此照耀。
这好比整个心血管系统,看不清主动脉的鲜明运转,却也能从每根毛细血管的细微颤抖,感受到心泵的搏动。当然,最好是诗语具备优良的自足性舒张,又能伸缩自如地兼容公共性运行。
但是,我们也要意识到,当社会转型为常态时期,诗歌的公共性发言常分散为多种声音,诗歌的某些公共功能减弱了,甚至大量弥散消匿于庸常的日常生活中。我们应该学会以“新”的方式来适应这一变化。
比如对于有苦难情结的朵渔来说,他可能会处理成:“今晚,放飞这条蓝色的手绢,是轻浮的”—— 这与他一贯坚持诗歌的社会伦理学是完全一致的;
比如宇向,她会坚持对事物的端庄审视:“我用蓝色的手绢,擦洗一方玻璃”——在日常生活细节中,她曾经非常虔诚地维系某种神性关怀;
比如黄礼孩,作为虔诚的基督教信徒,猜想他多半会把蓝手绢当作飞翔的安琪儿,从旷远的天边发出幽幽的蓝光,一种祝福的烛光;
梁晓明掏出温柔的手绢,可能就是掏出他犀利的《刀子》,手掌在它的上面摩挲着,痛苦着。手绢不再是象牙塔、装饰品,而是“对准时代的美德和胸膛”;
而叶舟会豪迈地唱起:“我的蓝手绢、我的羊皮筏”——蓝手绢变成一只羊皮筏,载着黄河、载着甘南草原和羊群,薄薄的丝织品顿时有了历史的厚重;
而田禾,会把蓝手绢会化为漫天大雨,化为感恩与回报社会的雨露;
而李琦的蓝手绢,就是她的女儿马小陶,而马小陶摇身一变,就飘成“文二代”的旗帜了。
估计安琪会这样写:蓝色的手绢,我的九龙江,被水蛇叼去做媳妇儿或当肚兜——加入了许多历史的杂碎佐料;
杨黎可能继续杨黎式的语感:蓝手绢,撒哈拉沙漠的纸牌,一张是蓝桃K,另一张是蓝桃K,再一张还是蓝桃K,他完全可以用蓝色的能指声音来反抗红色的暴力所指;
蓝手绢在西川的词典里,是与致敬、厄运、鹰的对视、与白天鹅、蝙蝠、博物馆、避雷针是同等分量的;
蓝手绢在梦亦非的长诗《苍凉归途》是否可以、处理成类似神话中的铜鼓、图腾,或洪水、灾难的象征?
【1】【2】诗哲魂:《用文字创造真实和唯美的世界》,2009年8月13日,http://www.zcsedu.com/ds/show.php?itemid=81915 。
【3】邱正伦:《语言:指向纯粹》,《诗探索》1997年第2期。
【4】艾青:《诗与时代》,《艾青全集》第三卷,花山文艺出版社1991年版,第71页。
【5】(德)阿尔多诺:《谈谈抒情诗与社会的关系》,《德语诗学文选》下卷,华东师大2011年版,第423页。
【6】(英)马修·阿诺德:《当代批评的功能》,《西方文论选》下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年版,第78页。
【7】《托·史·艾略特论文选》,周熈良等译,上海文艺出版社1962年版;参见谭楚良《中国现代派文学》,学林出版社1997年版,第53页。
【8】张清华:《关于现今写作中的中产阶级趣味的问题》,《星星》2006年第2期。
【9】(美)韦勒克、沃伦:《文学理论》,刘象愚等译,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195页。
【10】(墨西哥)《帕斯论诗》,沈奇选编《西方诗论精华》,花城出版社1991年版,第328页。
【11】(俄)约瑟夫·布罗茨基:《从彼得堡到斯德哥尔摩》,王希苏常晖译,漓江出版社1990年版,第558页。
【12】李心释:《当代诗歌的语言策略批判》,《扬子江评论》2009年2期,第37-4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