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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伯伦:沙与沫

黎巴嫩 纪伯伦 星期一诗社 2023-01-03

  纪·哈·纪伯伦(1883年1月6日——1931年4月10日)黎巴嫩作家、诗人、画家,是阿拉伯文学的主要奠基人,20世纪阿拉伯新文学道路的开拓者之一,被称为艺术天才、黎巴嫩文坛骄子。其主要作品有《泪与笑》《先知》《沙与沫》等,纪伯伦、鲁迅和拉宾德拉纳特·泰戈尔一样是近代东方文学走向世界的先驱。

  纪伯伦出身于马龙派天主教家庭。幼年未受正规学校教育。后随家庭移居美国。在美国上学时显露出艺术天赋。后兴趣转向文学,初期用阿拉伯语,后用英语进行写作。纪伯伦的文学作品受到尼采思想的影响,蕴含了丰富的社会性和东方精神,不以情节为重,旨在抒发丰富的情感。

  纪伯伦的绘画具有浓重的浪漫主义和象征主义色彩,在阿拉伯画坛占有独特的地位。他毕生创作了约七百幅绘画精品,其中的大部分被美国艺术博物馆和黎巴嫩纪伯伦纪念馆收藏。




先知


……

有一个名叫Almitra的女子从圣殿里出来,她是一个预言者。

Almustafa以无限的温和注视着她,因为她是在他第一天进这城里的时候,最初寻找他相信他的人中之一。

她庆贺他,说:
上帝的先知,至高的探求者,你曾常向远处寻望你的航帆。
现在你的船儿来了,你必须归去。
你对于那回忆的故乡,和你更大愿望的居所的渴念,是这样的深切;我们的爱,不能把你系住,我们的需求也不能把你拘留。
但在你别离以前,我们要请你对我们讲说真理。
我们要把这真理传给我们的孩子,他们也传给他们的孩子,绵绵不绝。
在你的孤独里,你曾守卫我们的白日,在你的清醒里,你曾倾听我们睡梦中的哭泣与欢笑。
现在请把我们的“真我”披露给我们,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关于生和死中间的一切。

他回答说:

阿法利斯的民众呵,除了那现时在你们灵魂里鼓荡的之外,我还能说什么呢?



论爱


于是Almitra说:请给我们谈爱。
他举头望着民众,他们一时沉默了。他用洪亮的声音说:
当爱向你们召唤的时候,跟随着他,
虽然他的路程是艰险而陡峻。
当他的翅翼围卷你们的时候,屈服与他,
虽然那藏在羽膈中间的剑刃也许会伤毁你们。
当他对你说话的时候,信从他,
虽然他的声音会把你们的梦魂击碎,如同北风吹荒了林园。
爱虽给你加冠,他也把你钉在十字架上。他虽栽培你,他也刈剪你。
他虽升到你的最高处,抚惜你在日中颤动的枝叶,
他也要降到你的根下,摇动你的根柢的一切关节,使之归土。
如同一捆稻粟,他把你束聚起来。
他舂打你使你赤裸
他筛分你使你脱壳
他磨碾你直至洁白
他揉搓你直至柔韧
然后他送你到他的圣火上去,使你成为上帝圣筵上的圣饼。

这些都是爱要给你们作的事情,使你知道自己心中的密秘,在这知识中你便成了"生命"心中的一屑。
假如在你的疑惧中,只寻求爱的和平与逸乐,
那不如掩盖你的裸露而躲过爱的筛打,
而走入那没有季候的世界,在那里你将欢笑,却不是尽量的笑悦,你将哭泣,却没有流干眼泪。
爱除自身外无施与,除自身外无接受
爱不占有也不被占有
因为爱在爱中满足了
当你爱的时候,你不要说"上帝在我心中",却要说"我在上帝的心里"
不要想你能引导爱的路程,因为若是他觉得你配,他就引导你

爱没有别的愿望,只要成全自己
但若是你爱,而且需求愿望,就让以下的作你的愿望吧:
溶化了你自己,象溪流般对清夜吟唱着歌曲
要知道过度温存的痛苦
让你对于爱的了解毁伤了你自己
而且甘愿地喜乐地流血
清晨醒起,以喜扬的心来致谢这爱的又一日
日中静息,默念爱的浓欢
晚潮退时,感谢地回家

然后在睡时祈祷,因为有被爱者在你的心中,有赞美之歌在你的唇上



论哀乐


于是一妇人说:请给我们讲欢乐与悲哀。

他回答说:你的欢乐,就是你的去了面具的悲哀。连你那涌溢欢乐的井泉,也常是充满了你的眼泪。不然又怎样呢?悲哀的创痕在你身上刻的越深,你越能容受更多的欢乐。你的盛酒的杯,不就是那曾在陶工的窑中燃烧的坯子么?那感悦我的心神的笛子,不就是曾爱尖刀挖刻的木管么?当你欢乐的时候,深深地内顾你的心中,你就知道只不过是那曾使你悲哀的,又在使你欢乐。当你悲哀的时候,再内顾你的心中,你就看出实在是那曾使你喜悦的,又在使你哭泣。

你们有些人说:欢乐大于悲哀。也有人说:不,悲哀是更大的。我却要对你们说,他们是不能分开的。他们一同来到,当这个和人共席的时候,要记住那个正在你的床上酣眠。真的,你是天平般悬在悲哀与欢乐之间。只在盘中空洞的时候,你才能静止,持平。当守库者把你提起来,称他的金银的时候,你的哀乐就必需升降了。



论孩子


于是一个怀中抱着孩子的妇人说:请给我们谈孩子。

他说:
你们的孩子,都不是你们的孩子,
乃是“生命”为自己所渴望的儿女。
他们是借你们而来,却不是从你们而来,
他们虽和你们同在,却不属于你们。

你们可以给他们以爱,却不可给他们以思想,
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
你们可以荫庇他们的身体,却不能荫庇他们的灵魂,
因为他们的灵魂,是住在“明日”的宅中,那是你们在梦中也不能想见的。
你们可以努力去模仿他们,却不能使他们来像你们,
因为生命是不倒行的,也不与“昨日”一同停留。
你们是弓,你们的孩子是从弦上发出的生命的箭矢。
那射者在无穷之中看定了目标,也用神力将你们引满,使他的箭矢迅疾而遥远地射了出去。
让你们在射者手中的“弯曲”成为喜乐吧;
因为他爱那飞出的箭,也爱了那静止的弓。



论工作


于是一个农夫说:请给我们谈工作。
他回答说:
你工作为的是要与大地和大地的精神一同前进。
因为惰逸使你成为一个时代的生客,一个生命大队中的落伍者,这大队是庄严的,高傲而服从的,向着无穷前进。
在你工作的时候,你是一管笛,从你心中吹出时光的微语,变成音乐。
你们谁肯做一根芦管,在万物合唱的时候,你独痴呆无声呢?
你们常听人说,工作是祸殃,劳力是不幸。
我却对你们说,你们工作的时候,你们完成了大地的深远的梦之一部,他指示你那梦是何时开头,
而在你劳力不息的时候,你确在爱了生命。
从工作里爱了生命,就是通彻了生命最深的秘密。

倘然在你的辛苦里,将有身之苦恼和养身之诅咒,写上你的眉间,则我将回答你,只有你眉间的汗,能洗去这些字句。

你们也听见人说,生命是黑暗的,在你疲瘁之中,你附和了那疲瘁的人所说的话。
我说生命的确是黑暗的,除非是有了激励;
一切的激励都是盲目的,除非是有了知识;
一切的知识都是徒然的,除非是有了工作;
一切的工作都是虚空的,除非是有了爱;
当你仁爱地工作的时候,你便与自己,与人类,与上帝联系为一。

怎样才是仁爱的工作呢?
从你的心中抽丝,织成布帛,仿佛你的爱者要来穿此衣裳。
热情地盖造房屋,仿佛你的爱者要住在其中。
温存地播种,喜乐地刈获,仿佛你的爱者要来吃这产物。
这就是用你自己灵魂的气息,来充满你所制造的一切。
要知道一切受福的古人,是在你上头看视着。

我常听见你们仿佛在梦中说:“那在蜡石上表现出他自己灵魂的形象的人,是比耕地的人高贵多了。
那捉住虹霓,传神地画在布帛上的人,是比织履的人强多了。”
我却要说:不在梦中,而在正午极情醒的时候,风对大橡树说话的小的草叶所说的更甜柔;
只有那用他的爱心,把风声变成甜柔的歌曲的人,是伟大的。

工作是眼能看见的爱。

倘若你不是欢乐地却厌恶地工作,那还不如撇下工作,坐在大殿的门边,去乞那些欢乐地工作的人的周济。
倘若你无精打采地烤着面包,你烤成的面包是苦的,只能救半个人的饥饿。
你若是怨望地压榨 葡萄酒,你的怨望,在酒里滴下了毒液。
倘若你像天使一般地唱,却不爱唱,你就把人们能听到白日和黑夜的声音的耳朵都塞住了。



论苦痛


于是一个妇人说:请给我们谈苦痛。

他说:
你的苦痛是你那包裹知识的皮壳的破裂。
连那果核也是必须破裂的,使果仁可以暴露在阳光中,所以你们也必须晓得苦痛。
倘若你能使你的心时常赞叹日常生活的神妙,你苦痛的神妙必不减于你的欢乐;
你要承受你心天的季候,如同你常常承受从田野上度过的四时。
你要静守,度过你心里凄凉的冬日。
许多的苦痛是你自择的。
那是你身中的医士,医治你病身的苦药。
所以你要信托这医生,静默安宁地吃他的药,
以为他的手腕虽重而辣,却是有冥冥的温柔之手指导着。
他带来的药杯,虽会焚灼你的嘴唇,那陶土却是陶工用他自己神圣的眼泪来润湿雕篆而成的。



论自知


于是一个男人说:请给我们讲自知。

他回答说:
在宁静中,你的心知道了白日和黑夜的奥秘。
但你的耳朵渴求听取你心的知识的声音。
你常在意念中所了解的,你愿能从语言中知道。
你愿能用手指去抚触你的赤裸的灵魂。

你要这样做是好的。
你心灵隐秘的涌泉,必须升溢,吟唱着奔向大海;
你无穷深出的宝藏,必须在你目前呈现。
但不要用称来衡量你未知的珍宝;
也不要用杖竿和响带去探测你知识的浅深。
因为自我乃是一个无边的海。

不要说我找到了真理,只要说我找到了一条真理。

不要说我找到了灵魂的道路。只要说,我遇见了灵魂在我的道路上行走。
因为灵魂在一切道路上行走。
灵魂不止在一条道路上走,也不是芦草似的生长。
灵魂象一朵千瓣的莲花,自己开放着。



论教授


于是一位教师说:请给我们讲教授。

他说:

除了那已经半睡着,躺卧在你知识的晓光里的东西之外,没有人能向你启示什么。
那在殿宇的阴影里,在弟子群中散步的教师,他不是传授他的智慧,乃是传授他的忠信与仁慈。

假如他真是大智,他就不会命令你进入他的智慧之堂,却要引你到你自己心灵的门口天文家能给你讲述他对太空的了解,他却不能把他的了解给你。
音乐家能给你唱出那充满太空的韵调,他却不能给你那聆受韵调的耳朵和应和韵调的声音。

精通数学的人,能说出度量衡的方位,他却不能引导你到那方位上去。
因为一个人不能把他理想的翅翼借给别人。
正如上帝对于你们每人的了解是不同的,所以你们对于上帝和大地的见解也应当是不同的。



论婚姻


爱尔美差又说:夫子,婚姻怎样讲呢?

他回答说:你们一块儿出世,也要永远合一。在死的白翼隔绝你们的岁月的时候,你们也要合一。噫,连在静默的忆想上帝之时,你们也要合一。不过在你们合一之中,要有间隙。让天风在你们中间舞荡。彼此相爱,却不要做成爱的系链:只让他在你们灵魂的沙岸中间,做一个流动的海。彼此斟满了杯,却不要在同一杯中啜饮。彼此递赠着面包,却不要在同一块上取食。快乐地在一处舞唱,却仍让彼此静独,连琴上的那些弦也是单独的,虽然他们在同一的音调中颤动。

彼此赠献你们的心,却不要互相保留。因为只有”生命”的手,才能把持你们的心。要站在一处,却不要太密迩:因为殿里的柱子,也是分立在两旁,橡树和松柏,也不在彼此的荫中生长。



论美


于是一个诗人说:请给我们谈美。
他回答说:你们到哪里追求美,除了她自己作了你的道路,引导着你之外,你如何能找着她呢?
除了她做了你的言语的编造者之外,你如何能谈论她呢?
冤抑的,受伤的人说:“美是仁爱的,和柔的,如同一位年轻的母亲,在她自己的光荣中半含着羞涩,在我们中间行走。“
热情的人说:“不,美是一种全能的可畏的东西。暴风似地,撼摇了上天下地。“
疲乏的、忧苦的人说:“美是温柔的微语,在我们心灵中说话。她的声音传达到我们的寂静中,如同微晕的光,在阴影的恐惧中颤动。“
烦躁的人却说:“我们听见她在万山中叫号。与她的呼声俱来的,有兽蹄之声,振翼之音与狮子这吼。“
在夜里守城的人说:“美要与晓暾从东方一齐升起。“
在日中的时候,工人和旅客说:“我们曾看见她凭倚在落日的窗户上俯视大地。“
在冬日,阻雪的人说:“她要和春天一同来临,跳跃于山峰之上。“
在夏日的炎热里,刈者说:“我们曾看见她与秋叶一同跳舞,我们也看见她的发中有一堆白雪。“
这些都是他们关于美的谈说。
实际上,你却不是谈她,只是谈着你那未曾满足的需要。
美不是一种需要,只是一种欢乐。
她不是干渴的口,也不是伸出的空虚的手。
却是发焰的心,陶醉的灵魂。
她不是那你能看见的形象,能听到的歌声。

却是你虽闭目时也能看见的形象,虽掩耳时也能听见的歌声。
她不是犁痕下树皮中的液汁,也不是结系在兽爪间禽鸟。
她是一座永远开花的花园,一群永远飞翔的天使。
阿法利斯的民众呵,在生命揭露圣洁的面容的时候的美,就是生命。但你就是生命,你也是面纱。
美是永生揽镜自照。
但你就是永生,你也是镜子。



论死


于是爱尔美开口了,说:“现在我们愿意问死“。
他说:“你愿知道死的奥秘。
但是除了生命的心中寻求以外,你们怎能寻见呢?
那夜中张目的枭鸟,它的眼睛在白昼是盲瞎的,不能揭露光明的神秘。
假如你真要瞻望死的灵魂,你当对生的肉体大大地开展你的心。
因为生和死是一件事,如同江河与海洋也是一件事。
在你的希望和愿欲的深处,隐藏着你对于来后的默识;
如同种子在雪下梦想,你们的心也在梦想着春天。信赖一切的梦境吧,因为在那里面隐藏着永生门。

你们的怕死,只是像一个牧人,当他站在国王的座前,被御手恩抚时的战栗。
在战栗之下,牧人岂不因为他身上已有了国王的手迹而喜悦么?
可是,他岂不更注意到他自己的战栗么?
除了在风中裸立,在日下消融之外,“死“还是什么呢?
除了把呼吸从不息的潮汐中解放,使他上升、扩大,无碍地寻求上帝之外,“气绝“又是什么呢?
只在你们从沉默的河中啜饮时,才真能歌唱。
只在你们达到山巅时,你们才开始攀援。
只在大地索取你的四肢时,你们才真正地跳舞。


冰心 译




眼泪和微笑


我不愿用世俗的欢娱来换取内心的悲戚;

也不愿让我忧伤的眼泪变成浅薄的嬉笑。

我宁愿生活里有眼泪也有微笑。


眼泪纯净内心,让我明白

生活的奥秘;

微笑带来良友,是我荣耀

上帝的印记。


眼泪使我体会心碎之人的忧伤;

微笑是我快乐生活的模样。


与其在绝望和挣扎中苟活,

不如在希翼和盼望中死亡。


我渴慕爱情,崇尚完美,

因为邪恶使人肮脏污秽。

我听过充满渴望的轻唱,

它胜过世上最美的乐章。


夜幕降临,花儿紧锁心房,

拥抱着盼望进入梦乡。

晨曦初露,花儿轻启香唇,

接受太阳的亲吻。

在花儿渴望和满足的生命里,

有眼泪和微笑的哲理。


大海的水汽蒸发,

汇集成云彩。

它飘过丘陵和山谷,

在和风吹拂下滋生雨露,

雨露飘落大地,汇成小溪和河流,奔回大海,它自己的家乡。

云彩离别和重逢的经历,

有眼泪和微笑的哲理。


人的灵魂如同云彩,

他告别自己的居所来到大千世界,

飘过忧伤的高山,

和喜乐的平原。面对死亡的微风,

他坦然回乡,

那是充满爱和美的海洋,

那是上帝的胸膛。


(长风译)




我的心只悲伤七次

冰心 译


第一次是在她可以上升而却谦让的时候。

第二次是我看见她在瘸者面前跛行的时候。

第三次是让她选择难易,而她选了易的时候。

第四次是她做错了事,却安慰自己说别人也同样做错了事。

第五次是她容忍了软弱,而把她的忍受称为坚强。

第六次是当她轻蔑一个丑恶的容颜的时候,却不知道那是她自己的面具中之一。

第七次是当她唱一首颂歌的时候,自己相信这是一种美德。




沙与沫

冰心译


我永远在沙岸上行走,

在沙土和泡沫的中间。

高潮会抹去我的脚印,

风也会把泡沫吹走。

但是海洋和沙岸

却将永远存在。


我曾抓起一把烟雾。

然后我伸掌一看,哎哟,烟雾变成一个虫子。

我把手握起再伸开一看,手里却是一只鸟。

我再把手握起又伸开,在掌心里站着一个容颜忧郁,向天仰首的人。

我又把手握起,当我伸掌的时候,除了烟雾以外,一无所有。

但是我听到了一支绝顶甜柔的歌曲。


仅仅在昨天,我认为我自己只是一个碎片,无韵律地在生命的穹苍中颤抖。

现在我晓得,我就是那穹苍,一切生命都是在我里面有韵律地转动的碎片。

他们在觉醒的时候对我说:"你和你所居住的世界,只不过是无边海洋的无边沙岸上的一粒沙子。"

在梦里我对他们说:"我就是那无边的海洋,大千世界只不过是我的沙岸上的沙粒。"


只有一次把我窘得哑口无言,就是当一个人问我"你是谁?"的时候。


想到神的第一个念头是一个天使。

说到神的第一个字眼是一个人。


我们是有海洋以前千万年的扑腾着、飘游着、追求着的生物,森林里的风把语言给予了我们。

那么我们怎能以昨天的声音来表现我们心中的远古年代呢?


斯芬克斯只说过一次话。斯芬克斯说:"一粒沙子就是一片沙漠,一片沙漠就是一粒沙子;现在再让我们沉默下去吧。"

我听到了斯芬克斯的话,但是我不懂得。


我看到过一个女人的脸,我就看到了她所有的还未生出的儿女。

一个女人看了我的脸,她就认得了在她生前已经死去的我的历代祖宗。


我想使自己完满起来。但是除非我能变成一个上面住着理智的生物的星球,此外还有什么可能呢?

这不是每一个人的目标吗?


一粒珍珠是痛苦围绕着一粒沙子所建造起来的庙宇。

是什么愿望围绕着什么样的沙粒,建造起我们的躯体呢?


当神把我这块石子丢在奇妙的湖里的时候,我以无数的圈纹扰乱了它的表面。

但是当我落到深处的时候,我就变得十分安静了。


给我静默,我将向黑夜挑战。


当我的灵魂和肉体由相爱而结婚的时候,我就得到了重生。


从前我认识一个听觉极其锐敏的人,但是他不能说话。在一个战役中他丧失了舌头。

现在我知道在这伟大的沉默来到以前,这个人打过的是什么样的仗。我为他的死亡而高兴。

这世界为我们两个人是不够大的。


我在埃及的沙土上躺了很久,沉默着而且忘却了季节。

然后太阳把生命给了我,我起来在尼罗河岸上行走。

和白天一同唱歌,和黑夜一同做梦。

现在太阳又用一千只脚在我身上践踏,让我再在埃及的沙土上躺下。

但是,请看一个奇迹和一个谜吧!

那个把我集聚起来的太阳,不能把我打散。

我依旧挺立着,我以稳健的步履在尼罗河岸上行走。

记忆是相会的一种形式。


我们依据无数太阳的运转来测定时间;

他们以他们口袋里的小小的机器来测定时间。

那么请告诉我,我们怎能在同一的地点和同一的时间相会呢?


对于从银河的窗户里下望的人,空间就不是地球与太阳之间的空间了。


人性是一条光河,从永久以前流向永久。


难道在以太里居住的精灵,不妒羡世人的痛苦吗?


在到圣城去的路上,我遇到另一位香客,我问他:"这条就是到圣城去的路吗?"

他说:"跟我来吧,再有一天一夜就到达圣城了。"

我就跟随他。我们走了几天几夜,还没有走到圣城。

使我惊讶的是,他带错了路反而对我大发脾气。


神呵,让我做狮子的俘食,要不就让兔子做我的俘食吧。


除了通过黑夜的道路,人们不能到达黎明。


我的房子对我说:"不要离开我,因为你的过去住在这里。"

道路对我说,"跟我来吧,因为我是你的将来。"

我对我的房子和道路说,"我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如果我住下来,我的住中就有去;如果我去,我的去中就有住。只有爱和死才能改变一切。"


当那些睡在绒毛上面的人所做的梦,并不比睡在土地上的人的梦更美好的时候,我怎能对生命的公平失掉信心呢?


奇怪得很,对某些娱乐的愿望,也是我的痛苦的一部分。


曾有七次我鄙视了自己的灵魂:

第一次是在她可以上升而却谦让的时候。

第二次是我看见她在瘸者面前跛行的时候。

第三次是让她选择难易,而她选了易的时候。

第四次是她做错了事,却安慰自己说别人也同样做错了事。

第五次是她容忍了软弱,而把她的忍受称为强。

第六次是当她轻蔑一个丑恶的容颜的时候,却不知道那是她自己的面具中之一。

第七次是当她唱一首颂歌的时候,自己相信这是一种美德。


我不知道什么是绝对的真理。但是我对于我的无知是谦虚的,这其中就有了我的荣誉和报酬。


在人的幻想和成就中间有一段空间,只能靠他的热望来通过。


天堂就在那边,在那扇门后,在隔壁的房里;但是我把钥匙丢了。


也许我只是把它放错了地方。


你瞎了眼睛,我是又聋又哑,因此让我们握起手来互相了解吧。


一个人的意义不在于他的成就,而在于他所企求成就的东西。


我们中间,有些人像墨水,有些人像纸张。

若不是因为有些人是黑的话,有些人就成了哑吧。

若不是因为有些人是白的话,有些人就成了瞎子。


给我一只耳朵,我将给你以声音。


我们的心才是一块海绵;我们的心怀是一道河水。

然而我们大多宁愿吸收而不肯奔流,这不是很奇怪吗?


当你想望着无名的恩赐,怀抱着无端的烦恼的时候,你就真和一切生物一同长大,升向你的大我。


当一个人沉醉在一个幻象之中,他就会把这幻象的模糊的情味当作真实的酒。


你喝酒为的是求醉;我喝酒为的是要从别种的醉酒中清醒过来。


当我的酒杯空了的时候,我就让它空着;但当它半满的时候,我却恨它半满。


一个人的实质,不在于他向你显露的那一面,而在于他所不能向你显露的那一面。


因此,如果你想了解他,不要去听他说出的话,而要去听他的没有说出的话。


我说的话有一半是没有意义的;我把它说出来,为的是也许会让你听到其他的一半。


幽默感就是分寸感。


当人们夸奖我多言的过失,责备我沉默的美德的时候,我的寂寞就产生了。


当生命找不到一个歌唱家来唱出她的心情的时候,她就产生一个哲学家来说出她的心思。


真理是常久被人知道的,有时被人说出的。


我们的真实的我是沉默的;后天的我是多嘴的。


我的生命内的声音达不到你的生命内的耳朵;但是为了避免寂寞,就让我们交谈吧。


当两个女人交谈的时候,她们什么话也没有说;当一个女人自语的时候,她揭露了生命的一切。

青蛙也许会叫得比牛更响,但是它们不能在田里拉犁,也不会在酒坊里牵磨,它们的皮也做不出鞋来。


只有哑巴才妒忌多嘴的人。


如果冬天说,"春天在我的心里",谁会相信冬天呢?


每一粒种子都是一个愿望。


如果你真的睁起眼睛来看,你会从每一个形象中看到你自己的形象。


如果你张开耳朵来听,你会在一切声音里听到你自己的声音。


真理是需要我们两个人来发现的:一个人来讲说它,一个人来了解它。


虽然言语的波浪永远在我们上面喧哗,而我们的深处却永远是沉默的。



许多理论都像一扇窗户,我们通过它看到真理,但是它也把我们同真理隔开。


让我们玩捉迷藏吧。你如果藏在我的心里,就不难把你找到。但是如果你藏到你的壳里去,那么任何人也找你不到的。


一个女人可以用微笑把她的脸蒙了起来。


那颗能够和欢乐的心一同唱出欢歌的忧愁的心,是多么高贵呵。


想了解女人,或分析天才,或想解答沉默的神秘的人,就是那个想从一个美梦中挣扎醒来坐到早餐桌上的人。


我愿意同走路的人一同行走。我不愿站住看着队伍走过。


对于服侍你的人,你欠他的还不只是金子。把你的心交给他或是服侍他吧。


没有,我们没有白活。他们不是把我们的骨头堆成堡垒了吗?


我们不要挑剔计较吧。诗人的心思和蝎子的尾巴,都是从同一块土地上光荣地升起的。


每一条毒龙都产生出一个屠龙的圣乔治来。


树木是大地写上天空中的诗。我们把它们砍下造纸,让我们可以把我们的空洞记录下来。


如果你要写作(只有圣人才晓得你为什么要写作),你必须有知识、艺术和魔术——字句的音乐的知识,不矫揉造作的艺术,和热爱你读者的魔术。


他们把笔蘸在我们的心怀里,就认为他们已经得了灵感了。

如果一棵树也写自传的话,它不会不像一个民族的历史。


如果我在"写诗的能力"和"未写成诗的欢乐"之间选择的话,我就要选那欢乐。因为欢乐是更好的诗。

但是你和我所有的邻居,都一致地说我总是不会选择。


诗不是一种表白出来的意见。它是从一个伤口或是一个笑口涌出的一首歌曲。


言语是没有时间性的。在你说它或是写它的时候应该懂得它的特点。


诗人是一个退位的君王,坐在他的宫殿的灰烬里,想用残灰捏出一个形象。


诗是欢乐、痛苦和惊奇穿插着词汇的一场交道。


一个诗人要想寻找他心里诗歌的母亲的话,是徒劳无功的。


我曾对一个诗人说,"不到你死后我们不会知道你的评价。"

他回答说,"是的,死亡永远是个揭露者。如果你真想知道我的评价,那就是我心里的比舌上的多,我所愿望的比手里现有的多。"


如果你歌颂美,即使你是在沙漠的中心,你也会有听众。


诗是迷醉心怀的智慧。

智慧是心思里歌唱的诗。

如果我们能够迷醉人的心怀,同时也在他的心思中歌唱,

那么他就真个地在神的影中生活了。


灵感总是歌唱;灵感从不解释。


我们常为使自己入睡而对我们的孩子唱催眠的歌曲。


我们的一切字句,都是从心思的筵席上散落下来的残屑。


思想对于诗往往是一块绊脚石。


能唱出我们的沉默的,是一个伟大的歌唱家。


如果你嘴里含满了食物,你怎能歌唱呢?

如果你手里握满金钱,你怎能举起祝福之手呢?


他们说夜莺唱着恋歌的时候,把刺扎进自己的心膛。

我们也都是这样的。不这样我们还能歌唱吗?


天才只不过是晚春开始时节知更鸟所唱的一首歌。


连那最高超的心灵,也逃不出物质的需要。


疯人作为一个音乐家并不比你我逊色,不过他所弹奏的乐器有点失调而已。


在母亲心里沉默着的诗歌,在她孩子的唇上唱了出来。

没有不能圆满的愿望。


我和另外一个我,从来没有完全一致过。事物的实质似乎横梗在我们中间。


你的另外一个你总是为你难过。但是你的另外一个你就在难过中成长;那么就一切都好了。


除了在那些灵魂熟睡、躯壳失调的人的心里之外,灵魂和躯壳之间是没有斗争的。


当你达到生命的中心的时候,你将在万物中甚至于在看不见美的人的眼睛里,也会找到美。



我们活着只为的是去发现美。其他一切都是等待的种种形式。


撒下一粒种子,大地会给你一朵花。向天祝愿一个梦想,天空会给你一个情人。


你生下来的那一天,魔鬼就死去了。你不必经过地狱去会见天使。


许多女子借到了男子的心;很少女子能占有它。


如果你想占有,你千万不可要求。

当个男子的手接触到一个女子的手,他俩都接触到了永在的心。


爱情是情人之间的面幕。


每一个男子都爱着两个女人:一个是他想象的作品,另外一个还没有生下来。


不肯原谅女人的细微过失的男子,永远不会欣赏她们伟大的德性。


不日日自新的爱情,变成一种习惯,而终于变成奴役。


情人只拥抱了他们之间的一种东西,而没有互相拥抱。


恋爱和疑忌是永不交谈的。


爱情是一个光明的字,被一只光明的手写在一张光明的册页上的。


友谊永远是一个甜柔的责任,从来不是一种机会。


如果你不在所有的情况下了解你的朋友,你就永远不会了解他。


你的最华丽的衣袍是别人织造的;

你的最可口的一餐是在别人的桌上吃的;

你的最舒适的床铺是在别人的房子里的。

那么请告诉我,你怎能把自己同别人分开呢?


你的心思和我的心怀将永远不会一致,除非你的心思不再居留于数字中,而我的心怀不再居留在云雾里。


除非我们把语言减少到七个字,我们将永不会互相了解。


我的心,除了把它敲碎以外,怎能把它打开呢?


只有深哀和极乐才能显露你的真实。

如果你愿意被显露出来,你必须在阳光中裸舞,或是背起你的十字架。


如果自然听到了我们所说的知足的话语,江河就不去寻求大海,冬天就不会变成春天。如果她听到我们所说的一切吝啬的话语,我们有多少人可以呼吸到空气呢?


当你背向太阳的时候,你只看到自己的影子。


你在白天的太阳前面是自由的,在黑夜的星辰前面也是自由的;

在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星辰的时候,你也是自由的。

但是你是你所爱的人的奴隶,因为你爱了他。

你也是爱你的人的奴隶,因为他爱了你。


我们都是庙门前的乞丐,当国王进出庙门的时候,我们每人都分受到恩赏。

但是我们都互相妒忌,这是轻视国王的另一种方式。


你不能吃得多过你的食欲。那一半食粮是属于别人的,而且也还要为不速之客留下一点面包。


如果不为待客的话,所有的房屋都成了坟墓。


和善的狼对天真的羊说:"你不光临寒舍吗?"

羊回答说:"我们将以造府为荣,如果贵府不是在你肚子里的话。"


我把客人拦在门口说:"不必了,在出门的时候再擦脚吧,进门的时候是不必擦的。"


慷慨不是你把我比你更需要的东西给我,而是你把你比我更需要的东西也给了我。



当你施与的时候你当然是慈善的,在授与的时候要把脸转过一边,这样就可以不看那受者的羞赧。


最富与最穷的人的差别,只在于一整天的饥饿和一个钟头的干渴。


我们常常从我们的明天预支了来偿付我们昨天的债负。


我也曾受过天使和魔鬼的造访,但是我都把他们支走了。

当天使来的时候,我念一段旧的祷文,他就厌烦了;

当魔鬼来的时候,我犯一次旧的罪过,他就从我面前走过了。


总的说来,这不是一所坏监狱;我只不喜欢在我的囚房和隔壁囚房之间的这堵墙;但是我对你保证,我决不愿责备狱吏和建造这监狱的人。


你向他们求鱼而却给你毒蛇的那些人,也许他们只有毒蛇可给。那么在他们一方面就算是慷慨的了。


欺骗有时成功,但它往往自杀。


当你饶恕那些从不流血的凶手,从不窃盗的小偷,不打诳语的说谎者的时候,你就真是一个宽大的人。


谁能把手指放在善恶分野的地方,谁就是能够摸到上帝圣袍的边缘的人。


如果你的心是一座火山的话,你怎能指望会从你的手里开出花朵来呢?


多么奇怪的一个自欺的方式!有时我宁愿受到损害和欺骗,好让我嘲笑那些以为我不知道我是被损害、欺骗了的人。


对于一个扮作被追求者的角色的追求者,我该怎么说他呢?


让那个把脏手在你衣服上擦的人,把你的衣服拿走吧。他也许还需要那件衣服,你却一定不会再要了。


兑换商不能做一个好园丁,真是可惜。


请你不要以后天的德行来粉饰你的先天的缺陷。我宁愿有缺陷,这些缺陷和我自己的一样。


有多少次我把没有犯过的罪都拉到自己身上,为的让人家在我面前感到舒服。


就是生命的面具,也都是更深的奥秘的面具。


你可能只根据自己的了解去判断别人。

现在告诉我,我们里头谁是有罪的,谁是无辜的。


真正公平的人就是对你的罪过感到应该分担的人。


只有白痴和天才,才会去破坏人造的法律,他们离上帝的心最近。


只在你被追逐的时候,你才快跑。


我没有仇人,上帝呵!如果我会有仇人的话,

就让他和我势均力敌,

只让真理做一个战胜者。


当你和敌人都死了的时候,你就会和他十分友好了。


一个人在自卫的时候可能自杀。


很久以前一个"人",因为过于爱别人,也因太可爱了,而被钉在十字架上。


说来奇怪,昨天我碰到他三次。


第一次是他恳求一个警察不要把一个妓女关到监牢里去;第二次是他和一个无赖一块喝酒;第三次是他在教堂里和一个法官拳斗。


如果他们所谈的善恶都是正确的话,那么我的一生只是一个长时间的犯罪。


怜悯只是半个公平。


过去唯一对我不公平的人,就是那个我曾对我的兄弟不公平的人。


当你看见一个人被带进监狱的时候,在你心中默默地说:"也许他是从更狭小的监狱里逃出来的。"

当你看见一个人喝醉了的时候,在你心中默默地说:"也许他想躲避某些更不美好的事物。"


在自卫中我常常憎恨;但是如果我是一个比较坚强的人,我就不必使用这样的武器。


把唇上的微笑来遮掩眼里的憎恨的人,是多么愚蠢呵!


只有在我以下的人,能忌妒我或憎恨我。

我从来没有被忌妒或被憎恨过,我不在任何人之上。

只有在我以上的人,能称赞我或轻蔑我。

我从来没有被称赞或被轻蔑过;我不在任何人之下。


你对我说"我不了解你",这就是过分地赞扬了我,无故地侮辱了你。


当生命给我金子而我给你银子的时候,我还自以为慷慨,这是多么卑鄙呵!


当你达到生命心中的时候,你会发现你不高过罪人,也不低于先知。


奇怪的是,你竟可怜那脚下慢的人,而不可怜那心里慢的人。

可怜那盲于目的人,而不可怜那盲于心的人。


瘸子不在他敌人的头上敲断他的拐杖,是更聪明些的。


那个认为从他的口袋里给你,可以从你心里取回的人,是多么糊涂呵!


生命是一支队伍。迟慢的人发现队伍走得太快了,他就走出队伍;

快步的人又发现队伍走得太慢了,他也走出队伍。

如果世上真有罪孽这件东西的话,我们中间有的人是跟着我们祖先的脚踪,倒退着造孽。

有的人是管制着我们的儿女,赶前地造孽。


真正的好人,是那个和所有大家认为坏的人在一起的人。


我们都是囚犯,不过有的是关在有窗的牢房里,有的就关在无窗的牢房里。


奇怪的是,当我们为错误辩护的时候,我们用的气力比我们捍卫正确时还大。


如果我们互相供认彼此的罪过的话,我们就会为大家并无新创而互相嘲笑。


如果我们都公开了我们的美德的话,我们也将为大家并无新创而大笑。


超越自我
孜孜以求
继承突破颠覆重构
个性先锋自由开放
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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