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司空图《二十四诗品》
《二十四诗品》是唐代司空图(一说李嗣真)编著的一部古代诗歌美学和诗歌理论专著。
腓,原是指小腿肚,善于屈伸变化,此指宇宙本体所呈现的变化无穷之姿态。
真体,即是得道之体,合乎自然之道之体。《庄子-渔父》篇中说:“礼者,世俗之所为也;真者,所以受於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贵真,不拘於俗。”
“虚”,是自然之道的特征,《庄子-人间世》云:“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浑”,是指自然之道的状态,《老子》中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
“健”,是《易经》中“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之意,唐代孔颖达《正义》云:“天行健者,谓天体之行,昼夜不息,周而复始。”
1、雄浑的诗境有如一团自在运行的元气,浑然一体,不可分割,是一种整体的美;
3、在浑然一体的诗境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意味,犹如昼夜运行、变幻莫测的混沌元气,日新月异,生生不息,故而是“不著一字,尽得风流”, 是一种含蓄的美,超乎一切言象之外;
5、“雄浑”之美具有空间性、立体感,是一种有生命力的、流动的动态的美,和中国古代文学艺术中所强调的所谓“飞动”之美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素,《庄子-马蹄》:同乎无欲,是谓素朴。《庄子-刻意》:故素也者,谓其无所与难也。纯也者,谓其不亏其神也。能体纯素,谓之真人。素处:指“真人”平素居初是无知无欲的淡泊心态。
默:静默无为,虚而待物。《庄子-在宥》: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
饮,言得于内也。太和之气,阴阳会合之气,古人说阴阳中和,使万物各得其所的气,叫太和之气。即元气充满内心,进入到“道”的境界。
荏苒,微弱也,柔意。《归去来辞》:风飘飘而吹衣。此以惠风在衣为淡。
阅:历也,即阀阅[fá yuè]之阅。《玉篇》:“门在左曰阀,在右曰阅。”
美曰载归:曰:语助词。这句说:载美而归。也就是得到了足够的美的享受的意思。
即:就、接近。稀:少。这两句是说:静默自守的人,无心追求什么;纵或有意追求什么,又觉得没有什么可追求的。两句皆形容恬淡自足的心境。
脱:假若。违:违背。这两句是说:若有形迹可求,刚一把握,便觉得这太执着了。两句仍是形容淡泊自足的心境。袁小山曰:狮子搏兔用全力,终是狮子之愚。
中四句再作比喻,描绘出一个冲淡的境界。春风吹拂衣襟,轻轻飘荡。它吹过幽静的竹林,发出动听的乐音。幽人亲身经历这种境界,不觉神思恍惚,心灵颤动,自然而生载与俱归之意。此真冲淡之美境也!
采采,众多,茂盛。出自《诗经*蒹葭》“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蓬蓬,形容草木密而凌乱。出自《庄子*秋水》“今子蓬蓬然起于北海,蓬蓬然入于南海,而似无有,何也?”
窈窕,娴静端正的样子,出自《诗经*关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里形容宫室、山水幽深。
水滨,水边,近水的地方。《诗经*采苹》有云:“于以采苹?南涧之滨。”
比邻,近邻。古时五家相连为比。《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唐*王勃)“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前四句是对幽谷春色的生动描写。在幽深山谷见春水泉涌,更有美人时隐时现,纤秾之内含纯洁之态,艳丽之中蕴高雅之趣。
清,指(液体或气体)纯净,出自《庄子*刻意》“水之性,不杂则清,莫动则平,郁闭而不流,亦不能清,天德之象也。
脱巾,脱,取下,摘除,出自《庄子*说剑》“太子乃与见王,王脱白刃待之。”巾,古代人用以装饰戴在头上的绢帕,如《诗经*出其东门》有云:“缟衣綦巾,聊乐我员。”脱巾而行,更接近自然状态,精神更为沉着。
鸿雁,一种候鸟,秋季向南飞,春季向北飞,传说古人能用来传递书信,后比喻信使。出自《诗经*鸿雁》“鸿雁于飞,肃肃其羽。”
之子:这个人,出自《诗经*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渚,水中间的小块陆地。如《宿建德江》(唐*孟浩然)“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
首四句描写山野幽人居住的环境和行为举止,野屋而处绿林之中更加显其幽静,时间正在日落之后,愈觉空气清新,幽人脱巾独步漫行于旷野之中,唯闻婉转鸟声不时从林中传来,则其精神状态之从容沉着亦不待言。
中四句写幽人内心思想状态,对远方朋友的深深怀念,“鸿雁不来,之子远行”,然而又仿佛觉得所思之人并不遥远,似乎就在眼前故足慰平生。这是从人的心理、感情上来写沉着的意念。
畸人,即是“真人”,《庄子*大宗师》云:“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就是道家心目中的理想的人物,是既无“机心”在胸、又无“机事”缠身的 超尘拔俗之人,与世俗追逐名利之人有 天壤之别。
乘真,即乘天地自然的真气而上升天界,故《说文》云:“真,仙人变形而登天也。”
芙蓉,指莲花,如李白《古风》云:“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
泛,不深入,对待事物漫不经心,超越之意。出自《庄子*田子方》“臧丈人昧然而不应,泛然以辞,朝令而夜遁,终身无闻。
窅然,深远的样子。出自《庄子*逍遥游》“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窅然丧其天下焉。”
典雅,典:规范、典范;雅:正、纯正。典雅:正派庄重,优美不粗俗。这里专论文学作品风格上的正派庄重。
玉壶,古代饮酒的器皿,暗含冰清玉洁之意。如《芙蓉楼送辛渐》(唐*王昌龄)曰“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菊,菊花,一种草本植物,秋季开花,供观赏,可入药。古人评“梅、兰、竹、菊”为四君子,菊便象征一种人生境界。如《饮酒》(晋*陶渊明)“采菊东篱[lí]下,悠然见南山。”所以此处说“人淡如菊”。
首四句是写“佳士”的居室及其幽闲的生活情状:茅屋周围是修长的竹林,桌上放一壶春酒慢酌慢饮,自由自在地坐在茅屋内赏雨。
中四句写茅屋处在一个十分幽静的环境之中:雨后初晴,天高气爽,幽鸟戏逐,欢歌和呜。此时“佳士”走出屋外,闲步赏景,置琴于绿荫之下,面对飞瀑抚琴吟诗,人境双清,雅致已极。
后四句写“佳士”的精神状态和内心世界:所谓“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亦即是“冲淡”一品中“素处以默,妙机其微”的意思,说明“佳士”内心极其淡泊,既无“机心”亦无“机事”。
如礦出金,如鉛出銀。超心煉冶,絕愛緇磷。空潭瀉春,古鏡照神。體素儲潔,乘月返真。載瞻星辰,載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淄磷,当源出《论语-阳货》:“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意思是:坚固的东西磨也磨不薄,纯白的东西染也染不黑。
体素,即《庄子-刻意》篇说的:“能体纯素,谓之真人。”无知无欲,无所与杂,纯真素朴,是为储洁。故如得道仙人,脱略尘俗,而乘月光返回天庭。
返真,即是返归自然。《庄子-秋水》篇云:“北海若曰,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谨守而勿失,是谓反其真。”
后四句讲的是能达到“返真”的境界,则瞻望星辰,载歌幽人,怡然自得矣。今日如流水般洁净,皆因纯静皎洁的明月是吾前身也。《大宗师》篇云:“嗟来桑户乎?嗟来桑户乎?而已反其真,而我犹为人猗。”
“洗炼”一品看来是讲的一种艺术技巧,但实际上也是说的一种诗歌的境界。此言诗境务必达到一种自然纯净、返归本体的状态,而绝无世俗尘垢之掺合,故云:“如矿出金,如铅出银。”
行神如空,行氣如虹。巫峽千尋,走雲連風。飲真茹強,蓄素守中。喻彼行健,是謂存雄。天地與立,神化攸同。期之以實,禦之以終。
后四句说这种“劲健”是与天地相并立,而有若自然造化之神妙。故而若能“期之以实”,则必可“御之以终”。
神存富貴,始輕黃金。濃盡必枯,淡者屢深。霧余水畔,紅杏在林。月明華屋,畫橋碧陰。金尊酒滿,伴客彈琴。取之自足,良殫美襟。
神,精神,精力。出自《庄子*逍遥游》“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中四句是对天然的绮丽景色之描写:清净的水边飘荡着淡淡的雾气,林中的红杏呈现出鲜艳的色彩,明亮的月光覆照在华丽的屋上,雕画的小桥深隐在碧绿的树荫之中。极其绮丽而又极为自然,绝无人工雕琢之痕迹。
后四句则以处于此天然绮丽风光中的隐居高士之悠闲自在的富贵生活,来象征这种天然绮丽的诗境。诚可以充分地、尽情地抒发自己的胸怀,是则绮丽之精神也就更清晰地显示在读者面前了。
俯拾即是,不取諸鄰。俱道適往,著手成春。如逢花開,如瞻歲新。真與不奪,強得易貧。幽人空山,過雨采蘋。薄言情悟,悠悠天鈞。
薄言,为语助词,如《诗经-周南-孚苡》云“采采孚苡,薄言采之。”
天钧,别本作天均,成玄英疏云:“天均者,自然均平之理也。”意谓听任万物之自然平衡运行。
中四句进一步发挥此意,如花之开,如岁之新,皆为自然而然之现象,非依人力而产生。“真与不夺”之“真”,即指自然之真,此二句谓自然赋予者不会丧失,欲凭人力而强得者反而会失去。
不著一字,盡得風流。語不涉己,若不堪憂。是有真宰,與之沈浮。如渌滿酒,花時反秋。悠悠空塵,忽忽海漚。淺深聚散,萬取一收。
真宰,亦出《庄子-齐物论》,即指万物运行的内在规律,它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首四句中所说“不著一字,尽得风流”,即是“文已尽而意有余”之意,亦即“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这就是从哲学上的“言不尽意”论引申出来的。“语不涉己,若不堪忧”,即是对上两句的具体解释。
后四句更以空中之尘、海中之沤比喻其无穷无尽,变化莫测。或深或浅,或聚或收,以一驭万,则得其环中。
“含蓄”也是中国古代意境的主要美学特征。这一品强调含蓄必以自然为基点,方有“不著一字,尽得风流”之妙。
觀花匪禁,吞吐大荒。由道反氣,虛得以狂。天風浪浪,海山蒼蒼。真力彌滿,萬象在旁。前招三辰,後引鳳凰。曉策六鼇,濯足扶桑。
天风、海山,均为自然界宏大之景观。其声、其色亦非人间之声色所可比拟。
策,马鞭,出自《过秦论》(汉*贾谊)“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
中四句是对“豪放”的意象之形象描写,之所以有“天风浪浪,海山苍苍”的壮阔气象,乃来源于本体内之“真力弥满”,也就是“真体内充”,于是宇宙间的万千物象,也就可以任其驱使,气魄之大亦可想见。
后四句则进一步描写“豪放”的气派,其所写“前招三辰,后引凤凰。晓策六鳌,濯足扶桑”,更颇有屈原《离骚》中“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乎扶桑”,“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的神态。
“豪放”和“劲健”一品一样,是出乎自然之气质,而非人为强力以致。
欲返不盡,相期與來。明漪絕底,奇花初胎。青春鸚鵡,楊柳樓臺。碧山人來,清酒深杯。生氣遠出,不著死灰。妙造自然,伊誰與裁。
中四句进一步以情景交融的境界来描写“精神”特色,“青春鹦鹉,杨柳楼台”,都是写最富有生命力的事物,而“碧山人来,清酒满杯”,则突现出隐居幽人兴致勃勃的生动神态。
“精神”就是说诗境的描写必须体现出对象旺盛的生命活力,事物的生生不息、日新月异的变化。
是有真迹,如不可知。意象欲出,造化已奇。水流花開,清露未晞。要路愈遠,幽行爲遲。語不欲犯,思不欲癡。猶春于綠,明月雪時。
造化,指大自然,造物者。出自《庄子*大宗师》:“倚其户与之语曰:‘伟哉造化!又将奚以汝为,将奚以汝适?以汝为鼠肝乎?以汝为虫臂乎?’”
晞,干燥。出自《诗经*东方未明》“东方未晞,颠倒裳衣。”此指露水未干,即天没亮。
要路,主要和重要的路途,具有某种重要用途的交通要道。如《古诗十九首》之四:“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
迟,缓慢,不畅通。出自《庄子*养生主》“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
犯,繁琐重迭,不循常理。出自《庄子*德充符》“仲尼曰:‘子不谨,前既犯患若是矣。虽今来,何及矣!’”
首四句看上去若不可知,难以言喻,而其微妙之理则可默悟。朦胧之意象欲出而未出,它并非人为之构想,而是自然造化了奇妙之形态。
中四句言“缜密”之诗境有如“水流花开,清露未晞”,一物一景都写得非常细腻绵密。又如山林间幽远之“要路”,蜿蜒曲折,漫步前行,则为景甚多。
“缜密”一品,本是指诗歌意境的细致周密,然而,诚如《皋解》所说,它不是世人那种“动以词语凑泊为缜密”,也就是人为造作的填缀襞积,而是一种天然的缜密,故云:“是有真迹,如不可知,意象欲出,造化已奇。”
惟性所宅,真取不羈。控物自富,與率爲期。築室松下,脫帽看詩。但知旦暮,不辨何時。倘然適意,豈必有爲。若其天放,如是得之。
宅,这里用指心灵的位置。出自《庄子*人间世》:“无门无毒,一宅而寓于不得已,则几矣。”“一宅”意思就是心灵安于凝聚专一,全无杂念。
真,天真自然,合乎自然之道的人的本性。出自《庄子-渔父》:“礼者,世俗之所为也;真者,所以受於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贵真,不拘於俗。”
率,真率自然。出自《庄子*山木》:桑雽又曰:“舜之将死,真泠禹曰:‘汝戒之哉!形莫若缘,情莫若率。缘则不离,率则不劳;不离不劳,则不求文以待形,不求文以待形,固不待物。’”
天放,见《庄子-马蹄》篇,其云:“民有常性:织而衣,耕而食,是谓同德;一而不党,命曰天放。”天,自然,林希逸《南华真经口义》中云:“放肆自乐于自然之中。
中四句是形象地描写疏野之人的生活和心态,“筑室松下,脱帽看诗”,其生活极为真率自然,无拘无束。“但知旦暮,不辨何时”,说明其心态完全是任性而为,无所顾忌。
后四句进一步说明疏野之人与世无争,“倘然适意,岂必有为。”他所追求的是庄子的“天放”境界。《齐物论》之‘天行’、‘天钧’、‘天游’,与此‘天放’,皆是庄子做此名字以形容自然之乐。”
“疏野”一品本是隐居高士不拘泥于世俗礼法的性格特征,诚如《皋解》所云:“此乃真率之一种。任性自然,绝去雕饰,与‘香奁’、‘台阁’不同,然涤除肥腻,独露天机,此种自不可少。”
娟娟群松,下有漪流。晴雪滿汀,隔溪漁舟。可人如玉,步屧尋幽。載瞻載止,空碧悠悠,神出古異,淡不可收。如月之曙,如氣之秋。
可人,郭解为“可意之人,言其最惬人意之人”,实即前所说幽人、佳士。
如玉,《世说新语-容止》云:“裴令公(楷)有俊容仪,脱冠冕,粗服乱头皆好,时人以为‘玉人’。见者曰:‘见裴叔则,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首四句写“清奇”之境:秀美的松林下有一条清澄的小溪,水边的小洲上满盖着白雪,溪对面停着一艘小渔船。
中四句写“清奇”之人,指品质高洁、风度闲雅的高士。“步屧寻幽”,是说穿着木屐,不修边幅,悠闲散步,探寻幽趣,行行止止,停停看看,神态自若,心情淡泊,而天空碧蓝,无丝毫尘埃,真清奇之极也。
后四句写清奇之人的精神境界,所谓“神出古异,澹不可收”,言其精神境界之高古奇异,显示出其心灵世界之极其淡泊,使人永远领略不尽。故如破晓时之月光,明朗惨淡;又如深秋时之空气,清新高爽。
“清奇”一品颇有点接近“高古”,但“高古”纯为神态,而“清奇”则形神兼备。
登彼太行,翠繞羊腸。杳靄流玉,悠悠花香。力之於時,聲之於羌。似往已回,如幽匪藏。水理漩洑,鵬風翺翔。道不自器,與之圓方。
“时力”是古代的一种良弓之名,见《史记-苏秦列传》《集解》云:“作之得时,力倍于常,故名时力也。”说明委曲而有力,云“似往已回”,当是指拉弓射箭之势。
翱翔,在空中回旋地飞翔。出自《庄子*逍遥游》:“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
圆方,或圆或方。《庄子*知北游》有语:“物已死生方圆,莫知其根也,扁然而万物自古以固存”。
首四句言如登太行山之羊肠小道,绿翠围绕而幽深曲折;又如悠远而弯曲的流水,弥漫着恍惚迷离的雾气,散发出各种各样诱人的花香,比喻“委曲”诗境的无穷无尽之深味。
中四句以良弓之力“似往已回”、羌笛之声“如幽匪藏”,进一步形容“委曲”之作用。羌笛之声悠扬遥远,时断时续,委曲不尽。
“委曲”一品与“含蓄”接近,而又有所不同,此品重在含蓄而又曲尽,低回往复,曲折环绕,使人读后,味之不尽,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之感。
取語甚直,計思匪深。忽逢幽人,如見道心。清澗之曲,碧松之陰。一客荷樵,一客聽琴。情性所至,妙不自尋。遇之自天,泠然希音。
首四句讲的是“实境” 是说“应目会心”,而合乎“自然英旨”的“直寻”之作,故云:“取语甚直,计思匪深,忽逢幽人,如见道心。”
中四句则是对“实境”的形象描写,清澄的涧水曲曲弯弯,碧绿的松林一片阴影,不论是打柴的樵夫,还是听琴的隐士,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大風卷水,林木爲摧。適苦欲死,招憩不來。百歲如流,富貴冷灰。大道日喪,若爲雄才。壯士拂劍,浩然彌哀。蕭蕭落葉,漏雨蒼苔。
大风卷起狂澜,树木均被毁坏。思想痛苦令人难忍,召唤好友也未到来。百年岁月像流水飞逝,富贵权位都化作尘埃。世道日益沦丧,谁是今日雄才?壮士拔剑自叹,抒发满腔悲哀。无奈落叶萧萧下,且听残雨滴苍苔。
萧萧两句,具体形容悲慨。悲慨之情如秋风凋木叶,漏雨滴苍苔,一叶叶,一点点,不尽、不止。
首四句所写的是一种深沉的悲哀,大风卷起狂浪,坚实的林木也被吹折,心意之痛苦若欲死一般,想要得到一些安慰和休息也不可得。
中四句紧接着说明要能够看破红尘,寻求思想上精神上的解脱,岁月如流,人生如梦,荣华富贵也只是过眼烟云。
后四句说:宇宙的变化,世道的沉沦,即使你是雄杰之才,又能怎么样呢?纵然有济世安民的雄心壮志,力能扛鼎的超人武艺.也只能抚剑叹息,浩然弥哀。“萧萧落叶,漏雨苍苔。”此情此景,岂不令人感慨万分。
絕佇靈素,少回清真。如覓水影,如寫陽春。風雲變態,花草精神。海之波瀾,山之嶙峋。俱似大道,妙契同塵。離形得似,庶幾斯人。
绝,穷尽、净尽,极力。《庄子*盗跖》有语:“汤武立为天子,而后世绝灭”。
大道,真理,真谛,指遵法自然之道,出自《庄子*渔父》:“惜哉,子之蚤[zǎo]湛[zhàn]于人伪而晚闻大道也”。
庶几,连词,表示在上述情况下才能避免某种后果或实现某种希望。这里联系上面的“大道”。出自《庄子*天地》:“汝方将忘汝神气,堕汝形骸,而庶几乎!”
首四句是说极力保存创作对象的神气质素,使之呈现出清真自然之面貌,有如水中清影,阳春美景。
中四句强调形容之妙在体现事物之生气精神,风云变幻无穷的姿态,花草蓬勃生长的神气,海水汹涌澎湃之波涛,山峦绵延起伏之壮阔,无不呈现出活泼泼的生命活力。
“形容”一品重在说明诗境之描写应以传神为高,而不以形似为妙。传神之关键则在自然而有生气,故与“自然”、“精神”二品相近,而强调之重点略有所不同。“形容”之本质在体现自然之本体。
匪神之靈,匪幾之微。如將白雲,清風與歸。遠引若至,臨之已非。少有道契,終與俗違。亂山喬木,碧苔芳暉。誦之思之,其聲愈希。
灵,灵敏,出自《庄子*天地》:“大惑者,终身不解;大愚者,终身不灵”。
首四句讲的是它不是心神之灵敏、天机之微妙,而是像清风、白云之回归太空,绝非任何人力所能达到,而有不可言喻之妙。
中四句是说远远的向这种境界行进,似乎已经快要到达,然而临近一看却又不是,实际并无途径可通。他年少之时即有“道气”,其本性与自然之道相契合,故最终必然与世俗相违背。
后四句是说高人生活在清静超脱的山林丘壑,“乱山乔木,碧苔芳晖”,口诵心思皆合自然,有如天籁之音,大音希声,若有而若无,这才是“超诣”的景和情。
落落欲往,矯矯不群。緱山之鶴,華頂之雲。高人畫中,令色氤氳。禦風蓬葉,泛彼無垠。如不可執,如將有聞。識者已領,期之愈分。
首四句:“落落欲往,矫矫不群”,是说的仙人独来独往、高傲不群的行踪,如“缑山之鹤,华顶之云”。
中四句:高人随自己心意,顺本性而行(惠,顺也;中,心也),容颜色泽饱含隈暾于宇宙间的元气,足踏蓬叶,御风而行,逍遥于太空之中,可谓飘逸已极。
生者百歲,相去幾何。歡樂苦短,憂愁實多。何如尊酒,日往煙蘿。花覆茅簷,疏雨相過。倒酒既盡,杖藜行歌。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何,表示反问。几何,多少的意思。出自《短歌行》(曹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这两句似乎是取意于《短歌行》(曹操):“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这两句似乎是取意于《短歌行》(曹操):“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首四句是从感慨人生最多不过百年,生命是非常有限的,而在这有限的生命中又是“欢乐苦短,忧愁实多”,与其羁绊于尘世之是非,自陷于忧愁痛苦之中,倒不如把人生看作是白驹过隙,达观地对待世事人生为好。
中四句就是说的一种旷达的生活情状:“何如尊酒,日往烟萝。花覆茆檐,疏雨相过。”超脱了尘世,生活也就自然悠闲自在了。
后四句讲的是人生是短暂的,总是要死的,不必把世俗的功名富贵看得太重,只有把它置之度外,才会获得精神上的自由,像终南山那样永远高耸入云,青翠常在。
“旷达”一品也与“超诣”、“飘逸”较为接近。旷达,就是大度、超脱,而不拘泥于小节。但《诗品》中的“旷达”具有道家达人大观、摆脱“机心”、“机事”缠绕,超尘拔俗的精神。
载,记载。出自《庄子*齐物论》:“皆其盛者也,故载之末年”。
中四句就是说天体的运行,不管是地轴还是天枢,都是荒荒、悠悠,空阔不尽,而没有停息之时的。所以寻找其变动之渊源,认识其相契之本性,才能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流动”。
其家有藏书7400卷,其中有不少是道家、佛家经文。根据其诗歌称:“侬家自有麒麟阁,第一功名只赏诗”。其“麒麟阁”当为其藏书之所。[2]
天复四年( 904年),朱全忠扶持朝政,迁都洛阳,召司空图为礼部尚书,他佯装老朽不任事,被放还。开平二年(908年),哀帝被弑,他绝食,呕血而卒,终年七十二岁。
《诗品》在开创文艺批评形式方面有广泛影响。模仿之作,清代有袁枚《续诗品》、顾翰《补诗品》,还有马荣祖的《文颂》、许奉恩的《文品》、魏谦升的《二十四赋品》、郭麐的《词品》等。[4]
司空图的美学思想包含多个层面。在其美学代表著作《二十四诗品》中,不仅有各类风格论的阐释,而且蕴藏着创作方法的探索,还有诗人自身修养的指迷。这些对当代美学亦有着较强的指导作用和借鉴意义。
清代王士祯《香祖笔记》中说:表圣论诗有二十四品,予最喜不著一字,尽得风流八字,又云“采采流水,蓬蓬远春”二语,形容诗境亦绝妙,正与戴容州“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八字同旨。
《鬲津草堂诗集序》说:昔司空表圣作《诗品》凡二十四。有谓冲淡者曰遇之匪深,即之愈稀;有谓自然者曰俯拾即是,不取诸邻;有谓清奇者曰神出古异,淡不可。是三者,品之最上。
今存《司空表圣诗集》,有《唐诗百名家全集》本、 《乾坤正气集》本、《四部丛刊》影唐音统签本;《司空表圣文集》有《四库全书》本、 《四部丛刊》影旧钞本。《嘉业堂丛书》本文集与诗集附有缪荃荪等撰校记。
《二十四诗品》是一部文学批评著作,本身也是批评的文学作品——一组美丽的写景四言诗,用种种形象来比拟、烘托不同的诗格风格,颇得神貌,并在诗歌批评中建立了一种特殊的体裁。
司空图的诗歌理论,主要强调“思与境偕”,“象外之象”、“景外之景”以及“韵外之致”、“味外之旨”。
孙少康先生曾在《论司空图的〈诗品〉》一文曾进行了精彩的解说,撷择数则,浅尝一脔——?
幽神之灵,匪机之微。如将白云,清风与归。远行若至,临之已非。少有道气,终与俗违。乱山高木,碧苔芳晖。诵之思之,其声愈稀。
《豪放》:观化匪禁,吞吐大荒。由道返气,处得易狂。天风浪浪,海山苍苍。真力弥满,万象在旁。前召三辰,后引凤凰。晓策六鳌,濯足扶桑。
《二十四诗品》就是以这样精美的简约的文字,构筑了恢宏的诗歌宇宙,展示了广褒的艺术时空。它是关于诗歌的理论,更是诗,是一部体大虑周的艺术哲学著作。
从某种意义上说,《二十四诗品》不是一部普通的诗歌理论著作,它是贯通古典美学与现代文艺的美丽通道,是激活技术文明时代诗与思的一个能量源。
[宋]吴聿《观林诗话》 | [明]都穆《南濠诗话》 |
[清]沈德潜《说诗语》 | [宋]杨万里《诚斋诗话》 |
[宋]吴开《优古堂诗话》 | [宋]张戒撰《岁寒堂诗话》 |
[宋]陈岩肖《庚溪诗话》 | [清]刘熙载《诗概》 |
[清]杨际昌《国朝诗话》 | [明]李东阳《麓堂诗话》 |
[元]吴师道《吴礼部诗话》 | [清]王寿昌《小清华园诗谈》 |
[清]贺贻孙:诗筏 | [唐]王昌龄《诗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