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2018年9月14日），我们ICA艺术和ICA教育支持的学生艺术空间项目正式开幕了。

ICA，是2006年成立的国际文化交流协会。

布拉格作家居住地，就是ICA的文学写作项目。

世界路一号学生艺术空间，在ICA办公空间临着世界路街面的一侧。

当时问徐在，能不能利用这里做点什么，他的语气里充满愿望，但我猜，那时候他的大脑里还是比较空白的，但空白的大脑开始转动了。

他给自己那些在不同地方学艺术的同学朋友打电话，确定了查姆博兄弟来做第一个项目，最初的方案，叫做“Office Open”，我们也没搞清楚，到底应该理解为“办公室开幕”，还是“办公室开放”，当然这只是最初的想法。查姆博兄弟的目标，是打造出一个充满现代概念的空间，把看似毫无技术含量的细节综合在一起，让人们感受到现代艺术的背景。

他们先把几乎崭新的地毯掀了。

我们一直好奇，兄弟俩将把这个空间变成什么样子。

进展缓慢。

他们选择了能够严格按照要求完成细节的技工，电路、电灯、墙面、地面，一天一天，看到的只是点点滴滴。就如同门前修路，修了很久，每天只看到点点滴滴的变化，而禁行绕行的标志依然醒目。

这一小组的年轻人，查姆博兄弟俩，他俩是双胞胎，站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看到他们一个偏胖一个偏瘦，如果分着来，我们总是不确定眼前的到底是不是刚才来过的那个。他们俩从小一起学画，同时考入布拉格艺术建筑和设计学院。

还有艾丽萨，一个长得比较方的犹太女孩，艺术监制，小小年年，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绝对干练。

还有三四个男孩女孩，都是二十岁上下，刚刚高中毕业，或者正在大学就读。

进展缓慢。

墙面和地面搞了很久。为了省钱，只有一、二个技工做技术高强的工作。刷墙，洗楼梯，一遍又一遍洗楼梯，擦窗户，清洁地面的活儿，全由六、七个学生自己完成。

他们有几分戏谑地告诉我，最后决定了，小厅里，要放一张圆桌。他们觉得告诉我圆桌是件好玩儿的事儿，大概因为在他们看来，圆桌是中餐馆的标配，是华人吃饭的标配。

我们自满地介绍经验，开餐馆的朋友去家居店割板子，人家说不会锯成圆形。这个朋友灵机一动，在OBI超市现场教工人锯圆，于是，口口相传，一时间需要圆桌面的中餐馆，都跑到OBI去下料。

学生们跑了几个家居店，空手而归，不是不会锯出圆桌面，是没有能做出二米直径圆形的大板。不知道他们跑到哪里弄来两张粗糙的半圆木板，买来钢片，把两块板子合在一起加固，再打磨桌面，刷了几遍清漆。男孩子一遍遍刷，女孩子也一遍遍刷。他们很为选来的桌子腿而自豪，那是查姆博兄弟的学长设计的艺术品。

开放的铝合金货架。

当然是查姆博兄弟的主意，但组装的工作，主要由两个女孩子完成。一个是艾丽萨，另一个比她高，很苗条，很体育。供货商说七点到八点送材料，女孩们便乖乖地从早上七点开始等待，结果等到九点钟。

两个女孩在那一堆金属板金属框中间摆来摆去，我都替他们着急，男孩们什么时候到？12点会到二个。艾丽萨回答。十二点，看到男孩扶着，女孩则用双手猛敲，把金属板和支架拼接到位。后来，不知道男孩们哪去了，后来，艾丽萨跟我说，已经装好了，你想来看看么？

顶天立地，货架大约四米高五米宽，很后悔没留意给两个姑娘拍点工作录像。

装完货架，姑娘们又去刷油漆了。

看似毫无特色的货仓架。

有一天徐在装了一袋沉重的画册，让我们帮助带过去。画册平铺在货架上。还有椅子，我们曾经很发愁，如果没有地下仓库，如何把椅子藏起来。还有灭火器、音箱、电源线……

现代艺术观念，越发追求真实，设计真实，摆放真实，从真实中寻求启示，也体现美感。

原来如此。我们在布置家的时候，一直在试图隐藏，把衣服隐藏起来，把鞋子隐藏起来，把盘子和碗隐藏起来，把工具隐藏起来，把各种必需品隐藏起来，然后，再专门找一些没有实用价值的工艺品装饰。

现代观念，并非简单地裸体，但是，绝不叠加过多衣服。

年轻、开放。

我把暂不需要的9卷手纸，留在包装袋里，卷好封口，整整齐齐地放在厕所的角落，他们把包装袋扔掉，大大方方地摆成梯形，放在窗台上。

直到开幕，窗帘还没能完工，他们用黑色的胶带粘贴四面边框，为临街带着几扇高窗的墙面蒙上了整整一面半透明薄膜塑料布。

几个学生从六、七岁就跟随学画的启蒙老师杜尚说，这个临时设计好，营造了神秘感。

我记得那年杜尚和学生的联展，他们用白纸作出形状，挂在展厅的窗户上和墙上，点缀衬托着作品，简单洁白，令本来普通的展室充满氛围。

我对查姆博兄弟说，杜尚如同你们这一批人的教父，他们说是的。

八区主管文化的副区长参加开幕还讲了话，他说，非常高兴这片区域能有这样一个艺术空间，Palmovka也将是区政府鼓励发展的重点。

学生们说，我们的目标是为布拉格以及布拉格之外的艺术学科学生提供表达的空间，使他们由此获得艺术生涯的第一个经验。

他们将在这一个学年（10个月），举办八场艺术展，已经拟定了主创艺术家的名单。

开幕活动请了学生组成的戏剧小组表演，几个年轻小孩儿，也许甚至还不到二十岁。

喜欢戏剧的孩子们，跨不过易卜生，如同喜欢文学的人跨不过卡夫卡。

易卜生，生于190年前，逝于102年前，被认为是现代现实主义戏剧的创始人。

"他的许多剧作在当时被认为是丑闻，因为当时维多利亚式的家庭价值观和礼仪是社会的标准，而任何对这个标准提出疑义和挑战的看法都被看做是不道德和可憎的。易卜生的作品显示了在这个表面以下的实际情况，而当时的社会不愿看到这个实际现象。

"易卜生用不留情的眼光来看生活的实际，提出了新的道德问题，由此他创立了现代的话剧。在他之前，话剧总是一场道德的教育剧，其高贵的主人公向黑暗的势力进行斗争。每部话剧都应该有一个“适当”的结局，好人应该有好的结局，不道德的人应该被惩罚。易卜生将这个模板完全颠倒了，他向当时的信仰挑战，摧毁了他的观众的幻想。

易卜生必读，但小演员们已经把他翻页过去，他们沿着易卜生的思想，走了很远，他们的前辈在路上有过很多起伏和挫折，他们说不定也将会遇到。

回到查姆博兄弟对艺术空间设计，都是不起眼实在不起眼的细节，也实在不是什么独创和创新，但是，发生在我们身边，除去对他们的赞赏，还是对我们有所启发。

艺术、文学、戏剧，甚至音乐，一再地努力地剥去千百年来人们刻意包裹的外衣，这件外衣可能叫仪式，可能叫装饰，可能叫表演……，外衣把心灵包裹在更深的深处，当外衣太厚重，可能不小心忽略了或失去了心灵。

这些外衣，也是具有艺术、文学、戏剧、音乐、舞蹈感觉的人参与甚至引导着包裹上去的，现在一件一件剥离拆卸下来，这个过程，并非他们对自己前辈的否定，但人的情感和精神是太神秘的世界，敏感的人们，在不断跟随心灵的愿望探索。

艺术的简单直白开放，诺贝尔文学奖关注纪实文学和歌词创作，小剧场的各种探索和不同形式的结合，音乐里的说唱，舞蹈中的表达……以及很多。

很多看似完全无关的事情，都有内在联系，联系未必是人们的刻意而为，但往往发生在同一场景。

一如美女明星和名著戏剧。

一如学生艺术空间的设计，预热活动的现代舞，开幕式的剧目，整个准备过程中，小团队直接的碰撞和配合。

前来参加开幕的人们，年轻人居多，席地而坐。

会后，还有附近小河边的After Party，音乐和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