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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节|贾平凹:写给母亲

2016-05-07 贾平凹 小说选刊



>>>>散文    

写给

  母亲        文/贾平凹


 




    人活着的时候,只是事情多,不计较白天和黑夜,人一旦死了日子就堆起来;算一算,再有二十天,我妈就三周年了。 

    三年里,我一直有个奇怪的想法,就是觉得我妈没有死,而且还觉得我妈自己也不以为她就死了。常说人死如睡,可睡的人是知道要睡去,睡在了床上,却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睡着的呀。我妈跟我在西安生活了十四年,大病后医生认定她的各个器官已在衰竭,我才送她回棣花老家维持治疗。每日在老家挂上液体了,她也清楚每一瓶液体完了,儿女们会换上另一瓶液体的,所以便放心地闭了眼躺着。到了第三天的晚上,她闭着的眼再没有睁开,但她肯定还是认为她在挂液体了,没有意识到从此再不醒来,因为她躺下时还让我妹把给她擦脸的毛巾洗一洗,梳子放在了枕边,系在裤带上的钥匙没有解,也没有交待任何后事啊。

      三年以前我每打喷嚏,总要说一句:这是谁想我呀?我妈爱说笑,就接茬说:谁想哩,妈想哩!这三年里,我的喷嚏尤其多,往往错过吃饭时间,熬夜太久,就要打喷嚏,喷嚏一打,便想到我妈了,认定是我妈还在牵挂我哩。我妈在牵挂着我,她并不以为她已经死了,我更是觉得我妈还在,尤其我一个人静静地呆在家里,这种感觉就十分强烈。我常在写作时,突然能听到我妈在叫我,叫得很真切,一听到叫声我便习惯地朝右边扭过头去。从前我妈坐在右边那个房间的床头上,我一伏案写作,她就不再走动,也不出声,却要一眼一眼看着我,看得时间久了,她要叫我一声,然后说:世上的字你能写完吗,出去转转么。现在,每听到我妈叫我,我就放下笔走进那个房间,心想我妈从棣花来西安了?当然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却要立上半天,自言自语我妈是来了又出门去街上给我买我爱吃的青辣子和萝卜了,或许,她在逗我,故意藏到挂在墙上的她那张照片里,我便给照片前的香炉里上香,要说上一句:我不累。

    整整三年了,我给别人写过了十多篇文章,却始终没给我妈写过一个字,因为所有的母亲,儿女们都认为是伟大又善良,我不愿意重复这些词语。我妈是一位普通的妇女,缠过脚,没有文化,户籍还在乡下,但我妈对于我是那样的重要。已经很长时间了,虽然再不为她的病而提心吊胆了,可我出远门,再没有人啰啰嗦嗦地叮咛着这样叮咛着那样,我有了好吃的好喝的,也不知道该送给谁去。

     在西安的家里,我妈住过的那个房间,我没有动一件家具,一切摆设还原模原样,而我再没有看见过我妈的身影,我一次又一次难受着又给自己说,我妈没有死,她是住回乡下老家了。今年的夏天太湿太热,每晚被湿热醒来,恍惚里还想着该给我妈的房间换个新空调了,待清醒过来,又宽慰着我妈在乡下的新住处里,应该是清凉的吧。

     三周年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乡下的风俗是要办一场仪式的,我准备着香烛花果,回一趟棣花了。但一回棣花,就要去坟上,现实告诉着我妈是死了,我在地上,她在地下,阴阳两隔,母子再也难以相见,顿时热泪肆流,长声哭泣啊。



附:《小说选刊》2016年第5期目录


中篇小说

 

营救麦克黄 石一枫

选自《芒种》2016年第5

创作谈  关于《营救麦克黄》 石一枫

东山宴  

选自《花城》(双月刊)2016年第2

文家的帽子  

选自《北京文学》2016年第4

舅舅大人在上 李金波

选自《西湖》2016年第4

棺屋  

选自《长城》(双月刊)2016年第2

二手房 李进祥

选自《广州文艺》2016年第3

 

小说课堂

小说中的生计问题  王安忆

 

  

第七届“茅台杯”《小说选刊》奖获奖名单

 

短篇小说

 

道具灯 王海雪

选自《山花》(A2016年第4

小满  

选自《作家》2016年第3

所有的灵魂最后都到河里去  

选自《草原》2016年第3

分别少收和多给了十块钱  

选自《青春》2016年第4

奔跑的猪 孙庆丰

选自《延安文学》(双月刊)2016年第2

我和玛丽的合影 杨凤喜

选自《伊犁河》(双月刊)2016年第3

 

微小说

放价救灾 张爱国双赢 冯伟山善之链 陈永林

狗娃的作文 袁良才挂历上的数字 许心龙

盛大的节日 袁省梅央视诗词风云 申弓

神秘纸条 李忠元辞职 林永炼 |画痴 刘怀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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