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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明 呼文欢|延展知识困境及其动态解决方案

陈嘉明 呼文欢 东南学术
2024-09-04


作者简介


陈嘉明


呼文欢


陈嘉明,哲学博士,上海交通大学讲席教授、博士生导师;

呼文欢,上海交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


摘  要


  延展知识论是当代知识论研究的新兴领域,它的核心内容之一是延展认知-知识论题,该论题主张延展知识是延展认知能力的产物。延展知识困境认为,在与外在设备互动的认知活动中,认知者要么延展认知,要么延展知识,二者不可兼得,从而对延展认知-知识论题的合理性构成了挑战。已有的解决方案都致力于消除困境的某一端,其弊端在于切断了延展认知和延展知识的关联性、连续性,不能为延展知识的产生过程提供合理的解释。但通过界定认知与知识的含义,可以梳理二者的关系,借鉴理智德性概念,运用二元过程理论,建构延展认知和延展知识的动态方案来消解延展知识困境。同时,克服延展知识困境的动态方案也能够为认知膨胀、知识的教育等问题提供启示。


在大数据时代,借助手机、电脑等外部设备来完成认知任务变得越来越重要,人们的认知能力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提升,认知边界也在不断拓展。认知方式的变革对人们获取知识的方式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周遭的环境因素在认知活动中占据了越来越重要的地位,而认知活动中的生物因素(生物记忆)和非生物因素(环境、设备等)的界限愈发模糊。克拉克(Clark)和查尔莫斯(Chalmers)首次使用“延展认知”(extended cognition)概念来描述这种现象,他们认为认知过程和心理过程不应该局限于我们的躯体之内,应该延展到环境之中,周遭环境也是构成人们认知能力的重要因素。

  

延展认知概念一经提出便受到了极大的关注,学界不仅有对概念的详尽辨析,也有对延展认知功能和作用的讨论,还有对作为一种技术的延展认知可能遭遇的风险的探讨。总的来说,延展认知理论的研究起初匍匐于认知科学和心灵哲学领域,但是近年来,延展认知中的知识论转向已经成为当代知识论研究的前沿领域。延展认知-知识论题是延展知识论的重要内容,该论题认为延展知识是延展认知能力的产物,但它遭到延展知识困境(extended knowledge dilemma)的挑战。所谓延展知识困境是指,延展认知和延展知识不可兼得,要么延展认知,要么延展知识。基于此,本文试图通过消除延展知识困境为延展知识的合理性提供辩护,并在分析已有2种解决方案的基础上提出一种动态的解决方案。动态方案能够有效地解决延展认知与延展知识的兼容性问题,同时也能够为延展知识在当代知识论中寻求合理的位置和地位,丰富当代知识论的理论图景。


延展认知


在《延展心灵》中,克拉克和查尔莫斯一反传统笛卡儿式的颅内主义认知观,发展出了延展认知论题(thesis of extended cognition)。该论题主张,认知过程不应局限在认知者的大脑之中,外部的物理世界和社会环境也是人类认知的构成部分。这种积极的外在主义观点主张消除大脑与外部世界之间泾渭分明的状态,将外部因素纳入到认知者的认知过程之中。延展认知论题一经提出便成为学界讨论的热点,学者们从认知科学、心灵哲学甚至语言哲学的角度对延展认知论题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其中的焦点问题涉及延展认知概念的内涵、边界以及标志等。

  

哲学家罗兰兹(Rowlands)尝试说明了什么样的过程是认知的。他认为,只有满足如下四个条件,一个过程P是认知的。“首先,P涉及承载信息结构的操作和转换这一过程;其次,这种信息处理过程具有适当的功能,它能够提供给主体或后续处理操作可利用的信息,这一信息在之前是不能利用的;再次,P的主体中一种表征状态的产生,使得这些信息是可利用的;最后,P归属于表征状态的主体。”以记忆为例,如果认知者S要完成某项记忆任务,那么他需要对周遭环境的某些具体事物进行一系列的信息转换,使其成为某种可以利用的信息材料。这一信息的处理过程具备某些功能,这些功能为认知者S提供了新的信息。认知者S所表征的这些内容是非派生性(non-derived content)的,因为在罗兰兹看来,非派生内容才是认知过程需要处理的内容,而派生的内容实际上是认知的结果。总之,按照罗兰兹的看法,记忆要成为一种认知过程,需要满足处理信息、获取新信息、记忆内容的非派生性以及从属于认知者这四个条件。罗兰兹的论证也受到一些学者的攻击,有人认为它预设了认知者这一前提,而认知过程是认知者的行为过程,有循环论证之嫌。当然,罗兰兹也认为,这四个条件只是针对认知过程而言,也就是说,四个条件是认知过程的充分条件。既然认知需要这些条件,那么认知如何延展?延展认知需要什么条件?

  

在克拉克看来,外在环境和因素要成为认知过程的一部分,并在认知过程中扮演积极作用,需要满足可利用性(Availability)、可通达性(Accessibility)和信任(Trust)条件。可利用性指的是外部资源能够被可靠地利用同时能够被涉及,可通达性则表明外部资源中的信息应该能够被认知者轻松地通达和获取,信任条件则认为从资源中检索到的信息应该“或多或少自动得到认可”,通常不应该受到批判性的审查。也有学者认为“认知者和外部资源之间持续不断地互动是认知得以延展的充要条件”。总而言之,延展认知得以成立的一个基本条件是认知者与外部设备之间需要自动地(automatic)和非批判地(uncritical)互动。



延展知识的可能性及其困境


延展认知理论与当代知识论的融合经历了一个相对曲折的历程,原因在于二者在认知(知识)来源问题上存在分歧:当代知识论呈现为一种知识论个体主义(epistemological individualism),它认为知识是认知者在躯体之内活动的产物,周遭环境等外部因素对知识的产生并不具有决定作用;与之相对,延展认知则强调周遭环境在认知活动中的积极功能。虽然二者存在分歧,但是他们普遍认同一个观点,即知识是认知能力的产物。换言之,认知能力是产生知识的决定性因素,“某个真信念,无论有助于其成真的其他认知因素如何(如安全性、敏感性、有支持理由和认知上无责备性等),如果它不是认知能力的产物,那么它就不能作为知识”。将知识归属于某个认知者通常也意味着这一认知者在某种情况下拥有追踪真理(tracking truth)的技巧,特别是在知识与信念的价值之辩中,基于认知者的能力之上的知识似乎具有特殊的价值。“在知识的价值方面,我们似乎更看重那些基于能力上的成就而不仅仅是偶然的成功。我们重视知识而不仅仅是真信念,这就是为什么知识具有普遍价值。”所以作为一种认知能力,延展认知能力需要满足什么条件才能够构成延展知识呢?

  

在延展认知与延展知识的关系问题上,普理查德(Pritchard)给出了一种基于弱认知能力的解读模式。根据约束条件以及与认知者关联程度的不同,普理查德将认知能力区分为强认知能力和弱认知能力。强认知能力解读模式认为,认知者S有关于P的知识的充要条件是,认知者S拥有可靠的过程获得知识,且该认知成就首要地归功于认知者S的认知能力。强认知能力解读模式强调认知能力是获取知识的最重要条件。与之相对,弱认知能力解读模式在解释条件上进行了弱化处理,认为认知者S有关于P的知识的必要条件是,认知者S拥有可靠的过程,并且知识在一定程度上归功于他的认知能力。普理查德认为,弱认知能力解读模式能够为延展知识的合理性提供合理的说明,它可以较好地解释克拉克和查尔莫斯关于奥托(Otto)的经典案例。

  

奥托案例:奥托患有阿尔茨海默病,像许多阿尔茨海默病患者一样,他依靠环境中的信息来帮助指导自己的生活。无论走到哪里,奥托都随身带着一个笔记本。当他学习到新的信息时,他就会把它写下来;当他需要一些旧的信息时,他会查找。对奥托来说,他的笔记本扮演了生物记忆通常扮演的角色。

  

当代知识论学者普遍认同知识是认知能力(感知、推理、记忆等)的结果。那么,在奥托案例中,奥托是否拥有知识?这一问题的焦点在于奥托是否拥有记忆支持(memory-supported)的可靠知识。帕勒莫斯(Palermos)认为,如果奥托要成为真正的知道者(knower),那么他不能忽视获取信息过程中不可靠的地方。如果奥托没有意识到通过笔记本储存和获取的信息的过程是可靠的、负责任的,我们似乎很难认为他通过延展记忆(非生物记忆)获得的是真正的知识。与生物记忆相比,延展记忆作为获取知识的条件的合理性的确存在争议。因此,普理查德对奥托案例进行了修正。设想这样一种情况,“奥托患有阿尔茨海默病,因此,他意识到自己的记忆正在逐渐衰退。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开始随身携带一个笔记本,他在笔记本中记录下他每天需要的信息”。普理查德认为,即便奥托患有阿尔茨海默病,但奥托与笔记本的互动依然是一个可靠的过程。普理查德的新奥托案例意味着,奥托是有意识地以某种方式延展他的认知过程,这种方式帮助他在生物记忆消失的时候,依然可以获得他所需要的信息。因此,要获得知识,奥托必须在过去的某个时刻,认可通过检索他的笔记本得到的信息的可靠性。在普理查德的新奥托案例中,奥托作为认知者拥有可靠的认知过程,同时,他的认知能力处于一种相对较弱的状态。

  

结合弱认知能力解读模式和延展认知课题,我们可以提出一种基于延展认知的延展知识解读模式,即延展认知-知识论题:如果S有关于P的延展知识,仅当S关于P的真信念是一个可靠的延展认知过程的产物。

  

虽然延展认知能力的弱解读模式能够为延展知识的可能性提供辩护,但有学者敏锐地指出,延展知识和延展认知存在不兼容的情况。延展认知的基本特征是认知者和外部设备之间自动地、非批判地互动,就像我们的生物记忆一样,除非出现记忆错乱的情况,我们不会去反思记忆是否准确。一方面,延展认知的基本要求是认知者与外部设备之间的无意识地遭遇(unconsciously encounter)。另一方面,延展知识要求认知者必须意识到认知过程的可靠性,否则就不是延展知识。这种“无意识的遭遇”与“意识到过程的可靠性”之间恰恰表明延展认知与延展知识之间存在矛盾,这就是延展知识困境:奥托要么有意识地将笔记本作为认知实践对象,要么就不接触笔记本。因此,延展知识困境揭示了延展认知与延展知识在概念上的矛盾性,即在与外部设备的互动活动中,认知者要么延展知识,要么延展认知,二者不可兼得。


两种已有的解决方案


延展知识困境否认延展认知与延展知识具有兼容性,从而对延展认知-知识论题构成了挑战。为了解决这一困境,有些学者提出了降低获得知识的条件和否认延展认知的性质这两种解决方案。

   

降低知识标准成为一些学者的首要选择,因为在他们看来,要求认知者意识到其知识来源的可靠性是一个较高的理智要求。克拉克提出了一种亚人格的德性知识论(sub-personal virtue epistemology)的解决方案。克拉克援引当代神经科学的证据,认为应该将大脑视为一种器官,其功能是对传入的感觉进行预测,该过程也被称为理智模型中的“预测加工”(predictive processing)。预测加工理论反对将大脑视为一种被动接受外界信息的器官,而是认为大脑能够根据已经拥有的知识去探索和预测外界的信息。也就是说,作为功能的大脑“实际上已经在亚人格(sub-personal)的层面上作贝叶斯形式的推理,而认知者在人格层面(personal)上并没有察觉”,大脑对知识来源的可靠性也可以通过无意识的方式加以保证。在面对知识问题的时候,预测加工理论具有两个核心特征。一是知觉利用已获得的知识的统一体系做出对感觉信息的预测,二是知识的使用受到一种稳定的二阶评估(也称为精确评估),这一评估过程决定了各种层面加工的具体预测和传入感觉信号的不同方面的权重。简言之,一方面,作为功能的大脑一直在试图利用已经知道的东西来预测当前的感觉信号;另一方面,大脑也能够根据实际情况,对各种因素进行精确评估并给出不同的权重评判,特别是在感觉输入和已有的感觉之间进行合理的选择。比如,对在大雾天气中驾驶汽车的司机而言,他的大脑会自动地减少对视觉因素的依赖而增加其他权重的比例,反之,在天气好的时候会增加视觉权重。

   

预测加工理论给出了一条解决延展知识困境的方式。在延展知识困境中,为了获得延展知识,奥托必须对知识的来源的可靠性有所意识,但是预测加工理论认为,在延展知识困境中,笔记本在被奥托调用的时候就会被自动地、无意识地采用,其可靠性也是在无意识中得到确认的。正因如此,延展认知与延展知识并不矛盾,在与外部设备互动的认知活动中,人们可以在没有意识到知识来源的可靠性的情况下获得知识,知识的获得并非颅内的产物,也可以延展到“世界中”。

   

与试图降低知识的标准不同,有学者对延展认知的无意识特性提出了质疑。他们认为,在认知过程中有意识地遭遇外部资源也可以构成延展认知。延展认知者认为,当认知者与外部设备互动的时候,形成延展认知的一个必要条件是外部设备需要成为其认知过程的一部分,从而淡化外在认知设备和颅内器官在认知过程中的差异,达到身体与设备的融合(incorporation)状态。为了达到融合状态,认知者对外部设备的“流畅的、无反思的使用是融合到我们的延展认知结构中的重要标志之一”,而这样的使用能够通过对工具的持续使用完成,这一过程也对认知者的神经结构产生了影响。神经科学中的身体图式(body schema)表明,随着工具的持续使用,认知者大脑空间的表征也随之改变。换言之,外部设备被融合进认知者的身体图式中,大脑会自动将其视为身体的一部分。而有意识地遭遇外部设备不能构成延展认知的原因在于:第一,意识的侵入会使得外部设备不能成为认知者的认知系统的一部分,并在认知活动与认知者产生自我疏远(self-alienating);第二,在具体的认知过程中,有意识地遭遇在延展认知中是不必要的。例如,在学习行为中,有意识地遭遇在学习的初始阶段是必需的,但是认知者一旦形成信念,那么有意识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为了反驳延展认知的无意识论证,安德拉达(Andrada)援引运动神经学和意识科学中的理论来说明有意识行为不仅不会使外部设备与认知者产生自我疏远状态,而且有意识地集中注意力与流畅的无反思行为兼容,可以动态地与习惯性行为一致。在专业运动中,有意识行为不仅不可或缺,而且是引导运动员取得积极突破的重要因素。在一般领域中,我们以为某些行当的专家在做出专业行为的时候不需要有意识地参与,但是专家也需要不断学习和提高,不仅在训练中有意识地思考,而且在实际表现中也需要。萨顿(Sutton)用“理智应用于反射”(Applying Intelligence to Reflexes)理论模型揭示,习惯性和熟练行为并非由无意识驱动,而是与反思的、关注的意识相兼容。这些研究表明,在与外部设备的互动认知活动中,认知者有意识地与设备打交道不仅不会自我疏远,反而可以动态地参与到延展认知行动中。正因为有意识遭遇与延展认知兼容,安德拉达认为即便奥托意识到笔记本,也不妨碍他通过笔记本延展认知。

  

无论是降低延展知识的标准,使得知识来源的可靠性成为无意识的,还是重新理解延展认知概念,把它理解为有意识的行为,两种消解延展知识困境的方案实际上是消除了延展认知与延展知识的联系,认为二者只能择其一。两种解决方案一方面否认了延展认知与延展知识的独特性,另一方面切断了延展认知与延展知识的关联性。



动态过程解决方案与理论价值


延展认知困境得以成立的基础是它预设了延展认知和延展知识的共时性特征,也就是说,延展认知“无意识遭遇”特征和延展知识“意识到其过程可靠性”特性不能同时被认知者获得,认知者在与外部设备的互动活动中要么延展认知,要么延展知识。但延展认知与延展知识的共时性特征预设是有问题的。一般来说,认知和知识属于同源概念,认知是获取知识的过程,主要功能是获取知识,而知识则意味着认知的成功。认知是获得知识的前提,而知识是认知的结果。通常认为,认知是一种认知过程,“认知过程是形成知识和意识的原因,它们包括经验、感知和记忆以及明显的语言思维等过程”。在日常生活和学习中,“认”(recognizing)、“识”(identify)和“知”(knowing)分处不同的阶段,日常的感觉、感知、认知探究和学习等属于认知阶段,知识阶段则对这些来源进行详细的思考和仔细的审查。认知与知识处在人类认知之路的不同阶段,认知是知识的过程,而知识是认知的结果。而延展认知和延展知识、认知和知识具有同构性的关系,也就是说,延展知识是延展认知的结果,延展知识是满足特定要求的延展认知,二者并不具有共时性特征。那现在的任务就是寻求这种特定的要求,即延展知识是满足何种条件的延展认知?普理查德的理智德性为我们指出了一条充满希望的道路。

  

理智德性是德性知识论的核心概念,普理查德并没有专门将理智德性运用于解决延展知识困境。他认为,传统知识论把理智德性置于一种边缘性的位置,现在应该把理智德性放在知识论研究的中心,理智德性对知识论研究是不可或缺的。普理查德的“理智德性”概念延续了亚里士多德的看法,但他没有直接定义何为“理智德性”,大多数情况下是通过举例来阐释这个概念的。理智德性是认知者认知技能和能力的综合,它包括好奇心、理智谦逊、理智坚韧、理智责任和理智勇气等。与单纯的认知能力相比,理智德性是一个意义更为丰满的概念。在普理查德看来,理智德性与认知能力虽然对人们的认知实践上都是有益的,但至少存在三个方面的差异:第一,获得方式不同,认知能力可以是天生的或者通过非反思方式获得,但理智德性是有意识的习惯化过程。从本质上讲,其获得、持存和体现都涉及反思。第二,发生范围的不同,认知能力一般可以理解为执行特定的认知任务,但理智德性具有更一般的调节功能,指导认知能力和功能。第三,产生特征不同,认知能力是一种被动的应激反应,而理智德性本质上来讲是一种积极的认知特征。运用理智德性概念,可以形成新的延展知识的解读方式,即延展知识=延展认知+理智德性,它把延展知识困境中的共时性预设转化为延展认知-延展知识的历时性过程,这种动态过程的中介或者桥梁就是理智德性的参与,通过理智德性的介入,延展认知和延展知识可以被认知者动态地(前后相序)获得。我们可以通过奥托案例来进一步理解动态解决方案的历时性特征。

  

在延展知识困境中,奥托如果将笔记本作为无意识的认知对象,对笔记本的使用是一种无反思的状态,那么奥托延展认知;如果奥托有意识地将笔记本作为认知实践的对象,那么他延展知识,该困境认为,奥托要么延展认知,要么延展知识,二者不能同时发生。如果用理智德性的动态解释方案来重释这一困境,那么奥托延展知识的获得则呈现为一种动态过程。从延展认知方面来看,奥托有延展认知的必要条件是对笔记本的无意识的使用,即奥托并没有将笔记本作为一种外在的资源,他以自然而然的方式使用笔记本,这一过程发生在前。从延展知识的角度来看,奥托要形成延展知识,则要通过理智德性反思延展认知的过程是否可靠,延展知识发生在后一过程。奥托可以先借助外界设备无意识地延展认知,然后借助理智德性来判断延展认知的过程是不是可靠,如果这一过程是可靠的,则奥托获得延展知识。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理智德性作为一种积极的认知能力,它不是天生的,是通过后天不断地练习,理智德性才会变为有意识的习惯化过程。这也就是普理查德所强调的理智德性的“自动化”(automatic),即它一旦成为第二天性,就不再需要反思的参与。在延展认知-知识的动态过程中,理智德性体现为一种事先获得的、自动指导认知的能力,借助于这种能力,认知主体可以积极主动地将延展认知转化为延展知识。比如,在面对互联网的海量信息时,认知主体可以借助智能设备延展认知,但是延展认知的过程能否转化为延展知识,则需要认知者理智德性的参与,理智德性在此表现为一种识别信息可靠度的能力。

  

认知科学中的二元过程理论(dual-process theory)也可以有效地支持我们的主张。二元过程理论区分了思维过程的两种类型:快速的、直觉的模式和缓慢的、审慎的模式。该理论被广泛应用于认知科学和脑科学的诸多领域,特别是涉及判断、决策、推理的高阶认知过程。


二元过程理论认为,人们在进行推理、判断等认知活动时,思维呈现为以上前后相序的两个过程:类型1和类型2(见表1)。类型1是无意识的、自动的、同时性的,类型2是有意识的、连续的、需要认知能力参与的。可以看出,二元过程理论为理智德性的动态解决方案提供了很好的支持,在延展认知阶段,认知者在无意识地、自动地使用外界设备,借助于理智德性,延展认知获得的信息变为有意识的、抽象的、连续的思维过程的产物,这一产物最终有可能变为认知者的知识。因此,理智德性的动态解决方案是二元过程理论在知识论中的有效运用,通过理智德性这一更高的认知能力,延展认知和延展知识被历时地联结了起来,从而消除了延展认知-知识困境中的共时性特征,为延展知识的合理性提供了解答。


 

通过克服延展知识困境,理智德性的动态解决方案可以带来如下理论价值。首先,拒斥认知膨胀和知识爆炸观点。一些知识论学者担心,各类线上资源会带来认知膨胀进而导致知识的爆炸(explosion of knowledge)。生活在信息时代,我们似乎直觉地认为自己比之前时代的人们拥有更多的知识。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信息的无限增长和认知能力的增强可能带来了认知的膨胀,但要转化为延展知识,还需要认知者理智德性的参与。

  

其次,对知识教育的启示作用。传统的观念认为教育的目标是传授知识,但是我们认为教育的目的不仅仅是知识的传授,更重要的是理智德性的培育。特别是在科学技术日益昌盛的时代,认知增强技术可以使得学习者以非反思的方式获得各种信息,削弱了理智德性作为认知的积极功能,毕竟,认知者独有的理性能力和意志力才是认知成就内在价值的来源。在技术蓬勃发展的今天,我们更应该守护好人类的理智德性这一重要的认知能力。

  

总之,延展知识的动态方案尝试在解决延展知识困境的基础上阐释延展知识的合理性。本方案强调认知者在知识论上的自主性(epistemologically autonomous),突出认知者的理智德性在获得延展知识中的裁决作用,弥补传统延展认知理论中积极的外在主义者对认知者能动性的忽视,彰显理智德性在延展知识中的基础地位。与传统的命题知识或者个体主义的知识论不同,延展知识论研究的对象是认知者的“头颅和体肤之外的因素”,这无疑极大地拓展了当代知识论的研究主题和视域。

  

〔责任编辑:苏媚媚〕

为适应微信阅读,略去注释

原文见于《东南学术》

2023年第6期

文中图片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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