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按二维码
关注湘图君
微信号：湖南图书馆
ID：hntsg1904
其他
湖湘广记 | 印象梨子山
作 者：张婕 插 画：马添翼
梨子山的今生，是以“一社区二路三校”来定位的。“一社区”是砂子塘社区,它与梨子山一巷之隔——梨园巷以西是砂子塘社区，以东是梨子山社区。“二路”是东边的曙光路和西边的韶山路，梨子山与砂子塘社区相伴相依，为这“二路”所夹。“三校”为砂子塘小学、稻田中学、湖南中医药大学湘杏学院。
而梨子山的前世，是春有梨花赛雪，桃花笑靥；夏有酸草野果，萤火点点；秋有硕果累累，稻穗金黄；冬有银装素裹，万籁俱寂。它是我们——这群生活在这里的“小屁股们”的天堂！
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前，梨子山的“属地”是以现在的中医学院体育馆旁的运动巷为界，以西是个陡坡，坡上是砂子塘，坡下是梨子山。
一条长而陡的石阶连接坡上与坡下。坡下有条一车宽的土路，路的南面是个长方形的水塘，北面有菜地也有稻田。水塘的南面是长沙电机厂的后门（后门只有上下班的时候才开）。
沿土路一直往东，路遇两山，一山种满梨树，一山种满桃树。两山夹一路，路延伸到山的怀抱深处，那里是长沙电机厂梨子山家属区，最初只有5栋宿舍楼和一所只有6个班的子弟小学（也就是现在的砂子塘二小）。
我一直认为梨子山之所以名为梨子山，是因为这里真有一座梨山。唯一想不明白的是：明明与梨山南北对峙的还有一座桃山，为何取名时弃之不顾？
其实梨山和桃山看似对峙，它们的前世应该是心意相通的一山吧。否则怎会有一条横跨两山山顶的如脐带般的水泥沟渠？怎会除了树种不同，两山眉目如此惊人相似？它们怎会联手守护一方净土？这方净土因山的遮挡安详宁静，岁月静好。它们又怎会愿意让出一车宽的土路，让我们这群学生娃穿山而入，又穿山而出，把关于两山的记忆珍藏成流金岁月？
我的童年是在梨子山的怀抱中度过的。每天清晨我从砂子塘沿着土路穿山而过抵达两山怀抱中的学校，傍晚又从山的怀抱里依依不舍地离开。这条路不仅连通了我的学习与生活，更连通了成长与快乐。
不必说如蜻蜓点水般飞速跳过池塘水面的石块和瓦片，雨后土路车辙里的蝌蚪；也不必说工厂后门打开后，可以穿梭于一排排高大的车间厂房，可以仰视车间内在空中威武横行的行车，可以俯拾阳光照射下呈半透明状深红色的焦石；仅仅是这两座山，足以成全我们所有的游戏，成就四时的美梦，让我们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感觉到生命的美好，生活的温馨。
正所谓“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春天的梨子山是香的。谁会拒绝漫山遍野的梨花与桃花？从花树下走过，可以把自己想象成最美的公主最帅的王子，在花香里流连，生活如蜜甜；在花树下青草上打滚，在空阔处拖着风筝飞跑，可以天真地相信放飞了风筝，就放飞了自我，放飞了梦想，甜蜜的21世纪指日可待。
当然，在梨子山放风筝也是有危险的：一是飞高了，风筝挂树上；一是跑疯了，一脚踩进蓄粪池。也只怪这蓄粪池像阶级敌人一样狡猾，它会在身上盖上厚厚的枯叶和苔藓，在来去如风，仰望天空的孩子脚下，谁注意到它呢。山上除了有蓄粪池，还有蓄水的小塘，虽都不深，不足以致命，但这也成了大家不约而同晚上不上山的原因。
夏天的梨子山最能满足口腹之欲。红红的如小球的野草莓，甜甜的；绿绿的形如尖椒的野草果实，酸酸的；白白胖胖的草根，是甘甜的；还有开着白花的糖罐子，运气好时甜甜的，运气不好遇到的就是酸涩的。
这些大自然的馈赠，这些听吃寻吃尝吃的过程，丰富刺激了我们的生活，融洽紧密甜蜜了童心与自然。知道哪些野草野果可吃的自然老师，是我们最喜欢的老师，她居然还能自制树叶书签，教我们搜集各种叶子制作标本，那就不得不把她升级为偶像了。
别以为秋天可以一饱口福，桃子和梨子可不属于我们，它是有主的。每到秋天果实成熟的时段，老师和家长都会再三叮咛：不要偷桃偷梨，最好避免瓜田李下之嫌——绕路走，不上山。
半大不小的孩子对于纯粹的叮咛是有免疫的，长辈们自有他们的绝活——纪律约束。每到这个特殊季节，学校会要求孩子们排路队回家。每支路队都有一名或两名路队长，这个“长”虽小，但责任重大，要“押解”一队“猴子”无欲无求地穿过花果山。如果有人胆敢私自离开路队或队长的视线范围，第二天就会有“好果子”吃了——老师的一顿臭骂。
还有一种无形的束缚来自山脚的黑屋子——据说是专门处理偷果贼的，我们曾经听到过里面传来哭声，说是抓住的偷果贼在哭。即使是其他季节，我们也是远远绕开那黑屋子的。哪怕不是寒冬，我们仍能感觉到阴森森的寒气从那里飘出。
然而真正约束住我们的，还是那个虽然物质真不丰裕，人心却纯良的社会风气。那个年代大家会主动与邻里朋友分享自己的东西，邻里朋友接受了你的分享，也一定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报你的善意。礼尚往来是那个年代的时尚，强占偷吃连小孩都觉得丢脸。
我们也许会偷偷脱离队长的视线或者挑战队长的权威故意往山上跑一遭，但我们也只会用眼贪婪地吃，用鼻子疯狂地嗅，连掉到树下的果实都不捡。我们更愿意死死盯着桃树干上凝结的桃油，聚精会神地等待它不小心滴落，恰好裹住某个小昆虫，为我们演绎一部现实版琥珀形成史。我们还愿意坐在山的高处眺望北边山脚下金黄的稻田和稻田边追逐的黄狗，这样没有担惊受怕，心地坦然、自由自在的幸福是我们更喜欢的。
冬天大自然消停了，我们是不会消停的。树木花草的凋零，池塘的干涸，都给我们留出更多撒欢的空间。这个季节是玩追跑游戏的最好季节，上坡下坡，树林灌木，水塘坑洼这些特殊的地形给追跑增加了新的挑战和乐趣。
我们常玩的游戏有“123定”“地雷爆炸”“踢罐子”“躲摸子”。“地雷爆炸”是难度最小的追跑游戏，玩的是个热闹。“躲摸子”运动量不大，藏浅了会被捉；藏深了，大冷天藏着不动，又冷又呆又寂寞。我们最喜欢的是“123定”和“踢罐子”。
“123定”是被捉的人一旦发现自己有被捉的危险时喊的“咒语”，喊出“咒语”就把自己封印，自己就不能动了，同时也搭建了防护网——没有了被捉的危险。
你大可做各种古怪表情羞辱只差一步就可以捉到你的人，也可悠哉悠哉以旁观者的姿态看别人玩命奔跑。最吸引人的是你还有复活的机会。
只要有勇士瞅准时机，来到你身旁，拍拍你肩，你就可以满血复活，重新加入追跑。这个解救你的人必须是真的勇士。他既要眼明——瞅准捉人的人没注意的时机，又要脚快——飞快跑来解救了你，然后迅速撤离，否则会被“捉双”的，更要有义气——他愿意冒着被“捉双”的危险，解救他人于水火。
遇到狡猾的对手，假装远离定住的人，偷看到有人来解救，快速回身，一下捉俩，这够他得意一天的。所以，救人者还需要有智慧，准确判断是否有诈。高手中的高手，会明知有诈，还能准确计算脚力与路程，险中求胜。朋友中的朋友会奋不顾身冲过来救你，哪怕跑不了，也要把自己和你定在一起。
“踢罐子”的游戏和它类似，不同的只是救人的时机是踢飞罐子守护者的罐子，趁其捡拾罐子的时间，帮助“俘虏们”解枷出狱，逃离生天。
这两个游戏有疾有缓，有静有动，有分有合，有紧张也有悠闲，有死去也有活过来，要体力也要智慧，要耐力也讲义气。生命的智慧和生活的情谊就在这游戏中滋润着我们的童年记忆。
关于梨子山冬天的印象还不得不提那一年的元旦篝火晚会。
那年学校新分了个活泼的大队辅导员，她提议举行篝火晚会。这对于这个小学校而言无异于盘古开天。安全问题、组织问题接踵而至。小小的我们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个建议居然被采纳了，只知道那天下午开始，大人们就忙开了，其中就有我们的爸爸或妈妈。
他们忙着用斗车运来木柴，忙着将它们堆成锥形的柴堆，忙着准备火把（晚上进出梨子山的土路只有池塘边和两山相夹处的两盏昏黄的路灯，火把是用来晚上回家路上照明的）。当夜幕还没完全降临，小小的操场中央就堆起了三个柴堆，操场四周更是围满了人，有老师、家长和跃跃欲试的孩子们。终于天黑透了，红红的篝火燃起来了。
其他的细节我记不清楚了，但有几个画面终生难忘：全校师生和家长围着火堆边学边跳集体舞的画面，第一次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万众一心的激动；被火光印红的老老少少的笑脸，第一次让我感受到如此巨大磅礴的幸福；晚会结束，梨子山夜空下星星点点，蜿蜒流动的火把长龙，第一次让我相信星河可以降临人间。
快乐的时光总如流水，飞快地淌过。在我小学即将毕业的那年春天，梨子山消失了。似乎就是一夜之间，两座承载我们童年快乐的山就被推平了。
起初在宿舍区东边和北面还留了一小截土堆，后来土堆也没有了。北面的土堆被拓宽成了一条路，就是现在的砂子塘路。砂子塘路的北面本是稻田，现在成了稻田中学的校址（虽然稻田中学的得名与这片稻田无关）。
梨子山消失的那个春天有长长的雨季，正如我们潮湿的心。推平的山变成一地的泥泞。每走一趟，鞋底粘的泥比鞋子还厚，正如我们沉重的心。
那年我们的毕业考要到长沙电机厂旁边的锅炉厂子弟小学考，我们从学校出发要穿过这片泥泞才能到考场。如果这样步行，恐怕不仅要走一个世纪，还要走出历史的厚重。后来是长沙电机厂派了班车，专门接送我们这群孩子去考试。这个英明的决定温暖了经历雨季的我们，接送我们的人成了解救苦难的天兵天将，其中有我的父亲。那一年我们考出了子弟小学最好的成绩，我们班几乎有一半考上了雅礼。
后来，我离开了梨子山。再后来，我因工作又回到了梨子山。
生活就是这样兜兜转转，悲悲喜喜。每段存在，只要有印象，它都能丰满生命。每段时光，虽然很久没再提起，但从来都未曾忘记……
作者简介：张婕，长沙市中小学高级教师，从教26年。
特别声明：本公众号仅用于湖南图书馆公共文化服务及阅读推广，不用于任何商业用途。转载文章及图片、视频、音频等版权均属原作者。如有侵权，请及时与本公众号联系。
▼
▼
推荐阅读
推荐阅读
点击图片阅读：湖湘广记|“衙门边”小巷的家短里长
点击图片阅读：湖湘广记|“衙门边”小巷的家短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