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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全国之力推动“食农教育”的日本究竟先进在哪?

张玮琦 人民食物主权论坛 2021-01-26

导语

国内不少农场、学校、农业综合体纷纷都在开展“食农教育”,不少乡村也在逐渐完善农村六级产业。区别于国内自下而上的摸索,日本则是倾全国之力,创新国家政策与机构设置,联合食物生产者、消费者、社会力量、农村社区等不同主体,实实在在地推进在地化、传承传统文化、关照农村社区永续发展的“食农教育”,值得我们学习。


作 者|张玮琦,台湾清华大学环境与文化资源学系副教授

转载编辑|路小马

后台编辑|六韬



所谓食农教育,可从狭义与广义两个层面来定义。狭义的食农教育指的是一种体验教育的过程,它是透过学习者与农业及食物的生产者互动,认识在地农业,建立正确选择食物的方式,以及学习由农业和食物所形成的在地饮食文化的过程[1]。


笔者将广义的食农教育定义为:“一种体制或非体制化的教学活动及赋权过程,其目的为使其接收者了解食物产销过程对环境与社会的影响,进而改变人们生产及消费食物的方式,建立人们实践饮食新典范的知识、技能和态度,使其具有维护个人健康、生活质量,以及支持人类社会永续的能力。”


本文所讨论的为广义的食农教育,包含当今世界各地所推动的饮食消费教育,它可以表现为不同的词汇,以强调不同的社会实践方式。例如:日本的“地产地消”[2]与“食农教育”;美国的“食用校园”(edible schoolyard)与“在地食材运动”(locavores);欧洲的“社区(社群)支持型农业”(community supported agriculture, CSA);意大利的“慢食运动”(slow food);台湾主妇联盟倡议的“绿食育”[3]。


虽然各国以不同的词汇代表不同面向、不同层次的食物革命及饮食消费教育,然其理念背后所强调的不仅是关于种植或消费方式的变革,更是关于一个新机制的创造,希望透过教育改变当前饮食相关的生活实践,重新评价在地化、手工、小而美的价值,以促进典范转移,建立一种对环境及人类社群友善的发展方式。


以下我们将透过几个实例了解各国如何透过食农教育促进典范转移,推动此一典范转移的相关制度或实践方法又为何?


日本的食农教育


日本是全球第一个将食育入法,倾全国之力,以跨部会、全民运动的方式来推动食育的国家。以下简要介绍日本的食育政策。


1. 食农教育做为国家级的发展策略


日本是一个岛国,自古以来在资源有限及外来强敌环伺下,一直抱持着生存的危机意识,直到今日成为科技强国也未曾稍加松懈。日本大约从1990年代的末期就开始注意到粮食保障(food security)[4]与饮食安全(food safety)的问题,最初他们透过电视节目宣扬使用国产农产品的好处以及进口农产品的安全疑虑,也透过商业模式的创造——地方品牌、道之驿等,试图缓解食物系统全球化对日本带来的冲击。


直到2005年日本通过《食育基本法》,正式倾国家之力回应其所面临的饮食危机。然而《食育基本法》所欲解决的不仅是粮食保障与饮食安全的问题,该基本法的前言中强调:在饮食环境的变化下,培养国民对饮食的观点,使其能实践健全的饮食生活,同时亦促进都市与农山渔村的交流与共生,建构食物生产者与消费者间的信赖关系,活化地方社会、承继并发扬丰富的饮食文化,并推动对环境友善的生产及消费关系,提升粮食自给率。[5]


从上述文字可以了解,推动食育并非只为教导消费者如何购买、如何安全饮食,其真正的目的乃是为了促进典范转移,因此其理念背后必然存在一套制度的革新或创新的实践方法。正因为如此,日本政府并不把食农教育的推动权责局限在单一的教育部门,而是以跨部会的方式寻求制度上的革新。


为了推动食育,首先在中央成立食育推动委员会,以内阁总理大臣为会长,统筹各部会工作;下设两个委员会——食品安全委员会和消费者厅,负责食品安全的监督与管理。以下分别介绍与食农教育直接相关的文部科学省、厚生劳动省及农林水产省推动的食农教育工作。


日本食农教育的推动单位和推动项目

Photo Credit: 张玮琦


文部科学省掌管从幼儿园到大学的食农教育。学校的食农教育聚焦于三个面向:一是生活教育,亦即生活能力、生活常规的教育。如果我们仔细阅读《食育白书》(食育白皮书)或许会感到疑惑,为什么需要管理国民早睡、早起、吃早餐?这是因为日本把饮食视为生活常规的一部分之故。二是饮食文化教育,主要目标为提升民众承继传统饮食文化的认知,其内容包括筷子的使用方式、正确且优雅的饮食礼仪、家庭味觉的建立、在地食谱的传承以及风土饮食文化的重视等。三是营养教育,他们认为传统的饮食金字塔在营养健康教育上并非完美的工具,因而发展出“日本饮食指南陀螺”及“日本型饮食架构”,跳脱西方营养学的宰制,强调着重风土与文化的营养观[6]。


当代的食品安全与卫生受到全球化食物流通的影响,加重了国家在食品卫生、安全的稽查工作,因此有必要透过全民教育,提升社会大众对现代食物系统的认识。日本的厚生劳动省不只透过学校,亦透过社区活动的举办及倡导、食育志工的招募以及与电视剧或大众媒体合作等,提升民众对食育的关心度。除了消费者意识的提升外,日本政府也鼓励食品加工及贩售业者担任食农教育推手,例如开放食品工厂参观、超市配合“食育日”推出促销活动等,强化产业经营者的社会责任。


农林水产省主要推动农山渔村社区营造,将食农教育与乡村社区营造扣连在一起,希望从大量生产、大量消费的现代化典范,转移到一个更友善、更永续的典范。日本政府认为,透过产地旅游、食农教育、在地食材餐厅、农产直卖所等手法营销乡村的魅力,营造产业生根的立地优势,正是未来乡村及农业应该要走的道路。为了落实地产地消,日本政府进一步为乡村量身打造了一个具有商业战略性意义的策略——乡村六级产业(农山渔村の六次産业)。


2. 从食农教育到乡村六级产业


本文将“农山渔村の六次産业”翻译为“乡村六级产业”,特别保留“乡村”此一代表地理空间性的词汇,乃是因为该政策的核心目标为运用在地农业资源活化乡村,亦即,它不是一个单纯的产业政策,而是“救农村”策略。然而,国内在引进概念时,经常把“农山渔村”四字省略,只剩下“六级产业”,因此造成国内仿效之施政策略,往往忽略了乡村小农资金及技术困境等问题,以致补助的方式难以嘉惠弱势小农,最后反而造成补助大企业或外来三级产业的结果,加深大者恒大、小者恒小的农业M型化问题。


笔者认为,以农村为场域推动六级产业化,目的是透过结构性的农村业态调整来活化乡村,促进乡村的永续。此一做法乃反思过去乡村以输出一、二级产业为主,结果造成乡村的集体贫穷;而新的发展方式建议调整农村业态,在农村创造产值高的三级产业,透过大众媒体把农村营销到都市和全球消费者面前,让人进入地方消费,让一、二级产业不再依赖运销和配销,就能在地获利。


传统农业产销与地产地销的概念比较

Photo Credit: 张玮琦


然而,如果只是财团或企业在乡村开一家使用在地食材的餐厅或通路,则问题又回到原点——农业生产者无法在此结构中获利。因此要让小农当头家,才能彻底翻转农业生产者的地位,根留农村。为了达成此一目的,日本的乡村六级产业以三个策略来实现[7]:


(1)融资支持,创造新的业态


2013年日本官方与民间合资成立了“株式会社农农林渔业成长产业支持机构”,机构期限是20年,国家出资300亿,民间大企业出资18亿,在东京成立总机构,全国各地成立次级机构,主责为辅导地方六级产业化,在地方招募案件、开发案件。例如:北海道某村落的居民募集资金想成立村落公司,此时他们可向北海道的次级机构提出计划,北海道的次级机构评估计划后,一面向东京的总机构申请部分资金,同时招募北海道的民间机构投资。


重要的是,该计划规定农林渔牧业者的股份须大于企业,以避免企业的股份多于农民,造成多数获利分配入企业口袋的结果。不过也考虑到村民资金不足的问题,次级机构最高可补助百分之五十,有次级机构帮忙,农民出更少钱就可以组一个公司。一旦农林渔牧业者组成村落公司,专注生产以提高质量与稳定产量,仍需要能运用网络媒体、营销企划及物流管理等企业知识,而这部分正是农业生产者较不擅长的,因此新的业态中,企业不再是一级产业的剥削者,而是一级产业的事业伙伴,不仅提供金融,也提供上述的企业知识(know-how)。


(2)法令调整,村落法人化


乡村里有许多产业都是小而弱的,过去的做法是鼓励农地合并,朝向巨大化、企业化发展,但结果却加速乡村人口流失与地方社会文化崩解。受到反身现代性的影响,乡村六级产业鼓励联小搏大,整合农村的生产、加工与贩卖,由村民共同集资成立村落公司(日文为:集落営农法人化),将个体的农家集合在一起,共同发展具有竞争力的产业型态。


(3)鼓励移住,提升乡村人口


提升乡村人口是拯救灭村最直接的想法,但日本使用的手法很活泼,对象也不限于青年返乡归农。例如:宣传乡村的好山好水,欢迎都市中的退休族移住到乡村养老;推动食农教育活动,促进城乡交流;与小学合作推动农事体验或农村留学;推广在地食材餐厅、在地食谱创新、休闲农场食农教育等,让更多人了解农业,进而喜爱农业;运用农村空房舍,出租给有意移住乡村的人,活化农村闲置空间;推动农业实习生制度或乡村移住者的农事导师制度等,培养农业继承人。


从上述操作手法可知,食农教育其实只是一个起点,终极目的是要促成典范转移,发展乡村六级产业,突破乡村发展的困境。如果只是把食农教育视为学校环境教育或饮食营养教育,不免窄化了此一政策的视野,也难以了解日本为何特地制定基本法,并倾全国之力来推动此一政策的用心。


注释: 


[1] 森田伦子(2004)。食育の背景と経纬-“食育基本法案”に関连して。调査と情报,457,1-10;董时叡、蔡嫦娟(2012)。农村绿色生活推广方案规划研究:食农教育课程规划设计。行政院农业委员101 年度农业推广教育及科技研究计划。


[2] 此为日文词汇,在地生产、在地消费之意。故为消费的“消”,而非销售的“销”。


[3] 虽然这些理念各有各的关注重点及实践方法,但都以“教育”为达成目的共通手段,故本文选用最广义的“食农教育”一词,做为包罗性的代名词,乃为行文之便,并非作者混淆定义。兹此说明,敬请阅读者理解。


[4] 本文将food security译为粮食保障,因为security除了安全之外,还包括“保障营养不良,以及对未来取得食物没有信心的人能够获得充足且营养的食物之权益”的意义。与之相对的food safety 一词,本文建议将之译为食物安全(或食品安全),意指食物没有令人致病的健康危害问题。


[5] 电子政府の窓口,2015,《食育基本法》。


[6] 见内阁府,2009,《食育白书》。东京:日経印刷株式会社。页78-80。


[7] 农林水产省(2010)。“地域资源を活用した? 农林渔业者等による新事业の创出等及び地域の农林水産物の利用促进に関する法律”(六次産业化・地産地消法)について。



图文来源:有机会2017-08-15


原标题:日本如何倾全国之力推动“食农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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