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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海钩沉 3. ▏与棕头歌鸲的最初三次相遇

Robbi 鸦雀有生 2020-08-27
来自专辑
史海钩沉

今年是人类正式发现棕头歌鸲的110周年,然而它对于我们而言似乎依然是那个隐身密林中的模糊背影(photo by 唐军)


初次见面


Alan Owston,引自http://www.mmbs.s.u-tokyo.ac.jp/en/overview/history/history1.html

1905年7月10至13日,英国商人、博物学爱好者、标本商亚伦·奥斯顿(Alan Owston,1853-1915)雇佣的日本采集员,在陕西境内秦岭的太白山先后采集到了三雄两雌5号鸟类标本。这批标本,几经辗转,最终被沃尔特·罗斯柴尔德(Lord Lionel Walter Rothschild,1868-1937,1915年世袭成为第二代罗斯柴尔德男爵)买下送回了英国,保存在他自己的私人博物馆里。



Ernst Hartert,引自https://en.wikipedia.org/wiki/Ernst_Hartert

1907年9月,在历史悠久的《英国鸟类学家俱乐部通讯》第19卷中,男爵的朋友、也是他雇佣的私人鸟类学家,德国人恩斯特·哈特尔特(Ernst Hartert,1859-1933)根据1905年采集的5号标本中的1只雄性个体,发表了一个鸟类新种——棕头歌鸲Larvivora ruficeps。这种从未被前人描述过的鸟,头顶和后颈有着鲜亮的橙褐色,它的种本名ruficeps正是由此而来。rufus源自拉丁文,意为“红色”,-ceps也源自拉丁文,意为“头部,头部的”。


1907年发表棕头歌鸲的原始文献截图


棕头歌鸲发表之后,并未引起太多的注意,这5号标本也一直静静躺在伦敦西北方50多公里外特林小镇(Tring)博物馆的柜子里,少人问津。这也难怪,要知道它们是保存在世界上规模最大的私人标本收藏当中,与之为邻的是30万号鸟类剥制标本(注:与胴体剥离并做好防腐处理的鸟皮和附着在上面的羽毛,保存用作科学研究)!而这家博物馆的主人,极富传奇色彩的沃尔特·罗斯柴尔德,不妨在这里多八卦一下。


斑!马!车!有钱又喜欢动物的爵爷就是这么任性(引自http://www.nhm.ac.uk/our-science/departments-and-staff/library-and-archives/collections/rothschild-collection.html)

沃尔特生在富可敌国的罗斯柴尔德家族,他从小就对自然表现出了非常浓厚的兴趣。据称年仅7岁时,他就对父母宣称自己要建立一家博物馆。到10岁的时候,他就在花园里的一个简易房当中收藏陈设自己的蝴蝶和鸟类标本。1889年,他21岁生日时,父亲给了他一些土地作为礼物,小沃尔特的博物馆正式奠基。到1892年这家私人博物馆已经初具规模,并开始对公众开放。最终,沃尔特的收藏达到了史无前例的惊人规模,除了前述30万号鸟类剥制标本而外,还包括20万号鸟蛋标本,2000号填充的鸟类标本和2000号填充的哺乳动物标本,2百万号蝴蝶和蛾类标本,以及3万册各类相关的书籍!


依靠丰厚的标本收藏,沃尔特的鸟类分类研究水平也不错。他对中国鸟类也进行过一些重要的研究工作,我国鸟类学研究的先驱之一任国荣先生还翻译过他的著作。然而,特林博物馆里的标本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依靠沃尔特自己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因此,他还为自己的博物馆聘请了专门的研究人员。发表棕头歌鸲的哈特尔特就是特林博物馆1892-1929年期间的专任鸟类研究馆员。


1932年,风云突变,沃尔特男爵以22.5万美元忍痛割爱,将自己的近28万号鸟类剥制标本卖给了大洋彼岸的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American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其实,沃尔特最中意的买家是伦敦的自然历史博物馆(Natural History Museum,NHM,1930年从大英博物馆独立出来),但NHM凑不出这么大一笔钱,最终成全了美国人。而至于为什么沃尔特会突然变卖自己心爱的标本,他从未跟家人或是朋友解释过。5号棕头歌鸲的标本也随着这次交易,漂洋过海到了美国纽约。


在1937年去世之前,男爵把特林博物馆里还剩下的收藏全数捐赠给了NHM,这里也成为了今天NHM鸟类学部的所在地。


再次相遇

没人能想到,等再次遇见棕头歌鸲,却已是近56年之后,并且是因一个有着浓重军方背景项目的意外收获。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棕头歌鸲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张彩照(引自McClure 1998)

1963年,美国军方资助的一个被称作“迁徙动物病理调查”(Migratory Animal Pathological Survey,MAPS)的项目,在亚洲10个国家或地区展开。该项目期望通过国际合作,了解亚洲鸟类的迁徙情况以及候鸟在病毒性脑炎等动物疫源性疾病传播上的作用。这是亚洲历史上首次大规模跨国合作研究鸟类,也成功地培养出了各参与方的一批本土鸟类学家,影响深远。台湾鸟类学研究领域的前辈,2015年12月15日病逝的谢孝同博士(Dr. Sheldon R. Severinghaus,1940-2015)正是当时MAPS项目在台湾的积极参与者。


这一年的3月15日,在马来西亚卡梅伦高地牛伦碧兰璋山(Mt. Brinchang, Cameron Highlands)海拔2011米处,由MAPS项目的总负责人马克鲁博士(H. Elliott McClure)用雾网抓到了1只头部大多为鲜艳橙红色,喉部白色的鸟。马克鲁博士完全没概念这到底什么,按照环志规程,拍照、装上铝环然后放飞。几经周折,最后才由NHM的加尔布雷斯博士(Dr. I. C. J. Galbraith)鉴定为是棕头歌鸲。这时人们才意识到,它应该是全世界最稀有的鸟类之一。


最终,MAPS在18个国家和地区开展,总计环志了1218种1165288只鸟,其中255种超过7000只个体有环志回收记录,提供了关于这些种类迁徙的宝贵信息。至今,马克鲁博士关于MAPS项目的总报告,依然是研究亚洲候鸟迁徙的重要参考。1968年2月,参与MAPS的泰国团队还发现了一个鸟类新种——白眼河燕Pseudochelidon sirintarae,并用泰王普密蓬·阿杜德(1927-2016)的第三个女儿,泰国诗琳通公主(Princess Sirindhorn Thepratanasuda)的名字命名。但是非常遗憾,白眼河燕极有可能已经灭绝,也成为了世界上目前已知极为罕见的被命名人还健在,而该物种却已经没了的鸟类... (关于“王室成员”白眼河燕的故事,改天专文介绍)


惊现王朗

人类与棕头歌鸲的最初两次交集,要么由国外研究者主导,标本最后也保存在国外;要么根本就发生在境外。该种已知的繁殖地完全处于我国境内,而中国鸟类研究者第一次见到它是在1986年,距离它最早被描述,已过去了近79年之久。


1987年,四川农业大学的李桂垣和张清茂两位先生,在《四川动物》第6卷第2期上发表了一篇短文,记述了中国鸟类学者首次采获到的棕头歌鸲标本及相关情况。这是1只体重19克,体长132毫米的雄鸟,发现于海拔2400米的针阔混交林当中。这一标本现仍保存在四川农业大学的标本馆。


而在李桂垣先生们之前,国外观鸟者随着中国改革开放、国门重开,得以进入国内活动。1985年6月,有人在四川北部某风景区内记录到了棕头歌鸲。


从真正认知到棕头歌鸲,我们跟它已经结缘一百一十年了。在这一个多世纪的岁月里,对于它的了解依然只停留在一些不经意间相遇时留下的只言片语。最让人揪心的是,2016年在它们惯常出没的地方,没有一个人听到它那宏亮而又婉转的动听歌唱。


2017年,你们还会回来吗?


致谢:西南山地唐军先生慷慨惠赠棕头歌鸲照片,特此鸣谢!


参考文献

李桂垣,张清茂. 1987. 我国的特产鸟类——棕头歌鸲. 四川动物,6 (2):7.

刘小如等. 2010. 台湾鸟类志·上卷. 台北:行政院农业委员会林务局.

BirdLife International. 2016. Larvivora ruficeps. The IUCN Red List of Threatened Species 2016: e.T22709711A94219906. Downloaded on 12 January 2017.  http://dx.doi.org/10.2305/IUCN.UK.2016-3.RLTS.T22709711A94219906.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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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tert, E .1907a. Description of a new species of bird from northern China. Bull. Brit. Orn. Club,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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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hood, S. P., Eaton, J. A. and Leader, P. J. 2013. Second record of Rufous-headed Robin Luscinia ruficeps outside its breeding range and a description of its first-winter plumage. BirdingAsia, 19: 43-47.

McClure, H. E. 1963. Is this one of the rarest birds in the world? Malayan Nature Journal, 17: 185-1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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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Croy, M. A. R. Y. 2005. Type specimens of birds in the American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 Part 6. Bulletin of the American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 292: 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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