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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声纪实文学【中国知青终结】(十七)天涯萍踪

长篇纪实文学
《中国知青终结》
作者:邓贤

有声

读物

(十七)天涯萍踪

寻找知青

20世纪六七十年代风起云涌的世界革命大潮如同海啸引发轰轰烈烈的金三角战争几十年后大潮退去曲终人尽金三角重新归于沉寂而当年那些飞蛾扑火般跨过国境的“红色的切”的追随者们经过这场天翻地覆的革命运动之后早已分化瓦解他们的命运结局不外乎有三种


第一种是长眼青山,即使魂归故里也无人能识。这些年轻阵亡者的准确数目已随着时光流逝而模糊不清难以统计,他们是历史的殉道者。


第二种是返回祖国。回国知青的脚步即使跟不上时代潮流,即使落伍沦为边缘人弱势群体,但是他们毕竟是海外游子回了家,同千千万万的中国人民一道享受强大祖国的阳光雨露,生活有亲人同学帮助,国家有低保、医保和社会保险政策,还有方方面面爱心人士的社会救济。随着国家强大富裕,政策理念越来越“以人为本”,相信他们的生活还将得到进一步改善。


最后一种就是那些被称作“失踪者”的人们。他们由于种种原因脱离了游击队,失落在岁月长河的黑洞里,比如战场上的叛逆者和逃亡者,比如蛮光监狱的暴动分子,还有那些关押在政府军监狱里的越狱者,那些宁可跳江也决不接受引渡回国的知青犯人等等,他一面遭到游击队追杀,一面也被政府军围剿,命运将他们置于险恶无比的绝境中,所有的武装力量包括当地部族都是他们的敌人,都欲置他们于死地,他们该怎样生存,怎样与命运搏斗?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他们还活着吗?都有哪些惊心动魄的经历?境况如何?他们是不是都跟老邓(宫齐)一样,隐名埋姓过上一种贫困而安宁的平民生活?这些问号如同一座小山压在我的心头上,令我忧心忡忡寝食难安。


由于刘义要回金三角老家奔丧,我抱着寻找失踪者的侥幸念头跟随他登上开往泰北山区的长途客车,开始了又一次寻微探幽的金三角之旅。我望着车窗外面深不可测的夜空,看见神秘的星星在天幕上一闪一闪地眨眼,却猜不透它们要告诉我什么。许多年前,一群闯下弥天大祸的年轻人如同一阵狂躁不安的热带飓风,把游击队根据地乃至萨尔温江两岸搅得天翻地覆,后来他们的行踪终于渐行渐远,消失在金三角广大无边的亚热带丛林中,不知所往,不知所终。


我能找到他们的踪迹吗?星星还在神秘地眨眼,不肯告诉我答案。

热水塘

“热水塘”是金三角腹地一座只有百余户人家的小山村这里原先是一片没有人迹的荒山野岭将近半个世纪前国民党残军被攆到这里驻扎下来。又过了许多年这里就演变成一座远近闻名的汉人“难民村”。


热水塘在金三角之所以名声远播,是因为国民党残军第三军总部驻扎在这里,许多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比如总司令李弥将军、军长李文焕将军乃至大毒枭昆沙等等曾经都在这里出入甚至居住过。热水塘在当地话里就是温泉之意,我在村口果然看见一股比水桶还要粗热气腾腾的温泉水,水温高达摄氏七八十度,除了当地人外外人并不知晓,等于毫无价值地白白流淌。我不禁替当地人深感惋惜,如此丰厚的地热资源要是放在山外面还不成了天然聚宝盆和旅游胜地?然而这里是深山之中的偏僻乡村,是令人望而却步的金三角腹地,所以只好听凭上帝赐予的宝贵财富哔啦啦流淌。


老知青刘义的家就在热水塘村。


我看见朋友的家有四五间铁顶青砖房,一道矮围墙,院子里裸露着不长草的红泥土,一群鸡悠闲地散步觅食。刘义岳父古少卿为国民党残军第三军少将参谋长,古将军毕业于黄埔军校十六期,算得上金三角的国民党残军元老,多年前已经去世,留给女儿女婿的全部遗产就是这几间铁技顶平房。刘义有四个孩子,两个女儿在曼谷念含书家里还有两个小儿子。我看见这是两个结实健康的阳光少年,肤晒得黝黑,能说流利的泰国话和汉话,见了生人有些害羞。


我管刘义的妻子叫阿嫂。阿嫂大名古月棋,一个很古典的中国名字,但是阿嫂说一口夹杂当地口音的绵软汉话,见人合掌问候,让人感觉似乎更像一个性格温顺的泰国妇女。阿嫂出生在战火纷飞的金三角丛林,马背曾是她的童年摇篮,她父母一共生下五个儿子和四个女儿,但是那些兄妹亲人全都被战争、饥饿、疾病夺去生命。2000年我在热水塘见到阿嫂的时候她已经是个勤劳节俭的农村主妇,除了耕种士地,还兼替村民裁缝衣服。


这是一片曾经充满杀戮、战争和苦难的神奇土地。


初来乍到,头晚我刚刚睡下就被一个响动惊醒来,我听见有个男人在我床前捶打窗户,并且凄凉悲愤地抗议道:刘义刘义,你还我女儿来!你这个强盗……·还我女儿!


我立刻懵了,难道老知青刘义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吗?他是个为非作歹的恶棍?以我对刘义的了解,他应该是个正直可靠的男人,一个曾经饱经磨难的中国老知青,爱憎分明,疾恶如仇,难道他骗过了我?或者我轻信了他?那么阿嫂呢,她为什么不出面来替丈夫解释,说几句话?我心中充满疑惑,轻轻咳了几声,表示我已经醒过来,不料那人根本不予理会,抗议声反倒愈发大起来,捶打声在深夜里震耳欲聋。


这时候我听见刘义在里屋说话了。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安详,带着浓浓睡意,一点也没有理亏辞屈或者恼羞成怒的意思。我能想象出他打算讲完这些话以后立刻坠入梦乡。刘义慢条斯理地说:老三老三你给我走开,我房里有客人呢。


老三在外面大声应答:刘义,你还我女儿来…不然我就不走,我听得心惊肉跳。我想这个刘义,就是有什么误会,你不能起来好好跟人讲清楚吗?弄得人家在外面大叫大嚷,让邻居听见影响多么不好!正当我脑子里开了锅,我听见刘义又开口了,这回也提高声音。拍着床板说:老三老三,你走不走……我有枪呢。


那个老三的声音立刻矮下来,他说:刘义,我不走,你给我钱我就走。


刘义说:你再不走开,我就开枪了。


那个老三倒很机灵,立即躲在窗户矮墙下面说:刘义你骗人!你没有枪,马营长才有枪呢。


刘义说:你不信吗?你听着,我要开枪了。


接下来我果然听见拉动枪栓的声音,黑暗之中子弹被推上膛的金属声很清脆,也很尖利,我的心立刻不跳了。这一招很见效,那个男人頓时一溜烟儿跑开了,脚步声消失在远处,黑夜恢复宁静。


是夜让我难以入睡。第二天我问刘义,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刘义说:只要我回家他都要来骚扰,不过讨几个钱罢了。


我说:他敲诈你?


刘义摇摇头说:这种人,活着猪狗不如,你给他几个钱,他立刻就去吸毒。


我说:你藏着枪吗?


刘义掏出一把老式铜锁摆弄着说:我哪来什么枪?不过吓唬吓唬他罢了。


原来这个叫老三的男人真的是个瘾君子,他本来有个幸福家庭,但是吸毒之后就把老婆抵押给过路马帮,然后把女儿一个个卖出去,就跟变卖家产一样。后来刘义领我来到一座大宅院,指给我看里面一个正在埋头扫地的红衣女孩。那女孩只有十多岁样子,刘义悄悄说她就是老三卖掉的最后一个女儿,给马营长做童养媳。


我说:老三为什么不去敲这家人窗户?


刘义答:他哪里敢?有一回马营长真的开了枪,吓得他几个月不敢回村子。


据说金三角像老三这样的人渣不在少数。

遇救

参加完李文焕葬礼,我陪刘义去给亲人上坟。


我看见那是热水塘村外一座偌大的坟山,无数来自中国的国民党老兵以及他们j的家属都安息在这里,金三角成为这些中国同胞永恒的栖息之地。我看见老知青刘义同他的妻儿一道,在袅袅升起的香烟中慶诚地向亲人亡灵下跪磕头,祝福祈祷,我的心情一下子湿润了。记得刘义不止一次对我说,他是个金三角人,因为金三角有他的家,有他的孩子和亲人,眼前这种场面让我更加理解我的朋友。他没有说错,命运将他的生命之根深深地扎进这片苦难的土地上。


我问刘义:那次引渡跳江之后又怎样?哪些人得救?你知道他们下落吗?


刘义忧伤地摇摇头说:如果不是在曼谷碰见李大龙(宫齐),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侥幸活下来呢。


我想到许多年前那个落日燃烧的血色傍晚,不禁有些心情沉重。我打开一张中国出版的金三角地图说:从你跳江的边境渡口再到热水塘村,你的足迹几乎横贯整个金三角南北,你是怎么走到热水塘村来的?为什么偏偏在这里停留下来?其间还发生过什么故事,有过什么难忘经历?


刘义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地图上,他的眼圈有些发红红,唉了一声说:原以为逃离军事监狱就获得自由,其实在一个虎豹横行的丛林世界里,哪有什么自由幸福可言…·你看看,从那座边境渡口到这座热水塘村,直线距离不过几百公里吧,如果今天乘汽车的话,可能也就两天路程吧,可是你知道我走了多久?告诉你,我整整走了9年!


9年啦,我的生命就被放逐在这片苦难重重的金三角土地上。


侥幸从江水中逃生的引渡犯人刘义一上岸就被一种可怕的热带疾病击倒了。他先是发高烧打摆子(疟疾)然后又不幸染上恶性痢疾。


当这个摇摇晁晃的逃犯在深山里挣扎了几天以后,他终于远远看见山天空飘荡起几缕袅袅炊烟于是他像溺水之人看见陆地草房和炊烟就是他的救星。忽然一头大黑狗冲他汪汪吠叫他眼前一黑就裁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好心的山里人救起这个年轻的流浪汉。山民姓李,是一家“小汉人”,他把这个垂死之人背回家里,给他灌生膏水(鸦片),灌米汤,替他驱鬼占卜,总之流浪汉年轻的生命终于打败死神,刘义奇迹般地捡回一条性命。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刘义的救命恩人对他说:学生娃,你不能住在我家里,要是政府军发现你,我们一家都要遭殃呢。


刘义茫然地说:李大哥,我该怎么办呢?


李大哥吸足鸦片,坐起身来说:你这个样子,走不出多远就会给狼吃掉。你住进山里去吧。大烟地有个窝椭,没有人能找到你,于是刘义就住进了大烟地。

大烟地

大烟地就是种植器粟的山地。


在金三角,鸦片种植已经有几百年历史,就跟中国人种水稻和小麦一样天经地义,由于20世纪国际上掀起声势浩大的禁烟禁毒运,公开种植罂粟的势头才开始受到遏制。山民把罂粟榆偷种进深山老林,在人迹罕至和外人难以去到的隐秘之地继续从事非法种植,这样的地方被称作“大烟地”。


在深山里种植罂粟的人被当地人称为“烟仔”,烟仔大都不是当地人,而是那些偷偷摸摸的非法越境者和躲在深山的逃犯。烟仔个个头发老长,赤身裸体,与牲口和野兽为伍,他们不敢走出深山,也无路可逃,只能沦为大烟地的奴隶。老知青刘义就变成这样一个“烟仔”。他躲进与世隔绝的大烟地逃避政府军的追捕,一面替救命恩人李大哥干活儿,充当不花钱的顾工。李大哥每月一次送粮食上山来,而我的朋友刘义则在逃出游击队和政府军两座监牢之后,再一次被命运关进了一座与世隔绝的牢房,只不过这座监狱的名字叫做大烟地。


刘义在大烟地种了整整两年大烟,他几乎变成一个野人。


刘义说:监狱里总归还有犯人,他们是你的同类,你总归还能说话和交流。可是大烟地什么人也没有,除了我自已,除了天上的和地上的草木,成年累月见不到一个人影。你等于被逐出人类社会,变成一头野兽,或者一棵草,一棵树一样。


由于长时间无人说话,刘义的语言功能大为退化,有一天李大哥来送粮食,老知青惊讶地发现自己变成一个结巴,一张口声音就磕磕绊绊,好像他天生就是个结巴一样。后来他努力跟自己说话,跟石头、树木和动物说话,于是他又养成自言自语的毛病。还有一次他居然跟一头黑熊交上了朋友,那个朋友夜里常常来光顾他的窝棚,于是他就把自已的粮食慷慨地分给那位不速之客。黑熊也很有灵性,从不伤害朋友,他们的友谊一直延续了大半年。


刘义的朋友还包括野象、梅花鹿和一群印度孔雀,它们都对这个孤独的人类表示了善意和同情。五彩斑斓的孔雀常常在下午时光光临大烟地,这些美丽的精灵在阳光下面翩翩起舞,好像用这样的方式来向人类朋友表达自己的慷慨和友谊。


然而寂寞和孤独还是像毒蛇一样不可挽救地啃啮着老知青发霉的心灵。刘义藏身的大烟地与中国边境仅一江之隔,每当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斜斜地照射在江对岸,这时候中国一侧的景物就像放电影一样历历在目。金黄色田野,郁郁葱葱的橡胶林,细带子一样的边疆盘山公路,还有隐约可见的村寨和城镇,那是他的故乡,生他养他的祖国啊!


刘义说,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忘记一切,一颗心悠悠地飞起来,飞到大江对岸去。祖国像一幅画,徐徐铺展在高天厚土之上,它是那么近,又是那么远,可望而不可即。远方游子痴痴地看啊看,怎么也看不够,直到夜幕降临,那幅画渐渐模糊隐去,他才发现眼泪不知道什时候已经打湿衣衫。


两年过后一个久雨初霁的日子,太阳像一把利剑劈开厚厚的云层,刘义终于离开大烟地。他跟着一队马帮头也不回地走了,开始人生的第三次越狱。

流浪

刘义在金三角整整走了9年。


这期间中国发生一系列天翻地覆的变化:“四人帮”垮台,“文革”结束,高考改革,知青回城,拨乱反正,改革开放等等。令人遗憾的是,我的朋友刘义对祖国发生的变化浑然不知,他依然生活在噩梦里。


我问刘义:你什么时候知道中国的改革开放?


他答:恐怕是上世纪80年代吧。有一天偶然在一张旧报纸上看见北京审判“四人帮”,心里很是惊讶,才知道原来“文化大革命早已经结束了。


你为什么不回国?


他叹息道:谁不想回国,不想过安定生活?可是像我这样的人怎能回去?没有身份,没有护照,难道再次偷越边境,引渡回国不成。何况我是“人保组(机关)通缉的罪犯,让我回去自投罗网吗?于是这个被命运无情追逐的老知青只好在异国的崇山峻岭中继续流浪。


刘义当过赶马人,替人赶马,喂牲口;也采过草药,当过药农,做过雇工,在山里替人打工,开荒种洋芋。他还在一座汉人难民村当过几个月教书先生,那所华文学校一共只有7个汉人学生,师生结下一段深厚友谊。至今刘义认为那是他流浪生涯中最有意义的生活。


刘义也被形形色色的武装组织抓去过,当差当民工,背弹药,抬担架,运粮食,挨打受罪。有次一个长官看他年轻,又是有文化的汉人学生,让他跟他们]走,许诺给他当小队长。遭拒绝后那个长官很恼怒,险些把他扔下土洞里喂了毒蝎。


还有一次,刘义竟然在山里遇上了红色游击队,他吓得两腿发软差一点儿迈不开步子。好在他裹着破蓑衣,脸晒得一团漆黑,看上去跟一个当地货真价实的小汉人没有两样,所以并没有人认出他是一个中国知青。那些游击队员把他当成一个口吃木讷的赶马人,征用马匹,运送弹药粮食,后来还很和气地付给他一笔脚力费。


更为惊险的经历是,赶马人刘义和客商们竟然被土匪绑了票。土匪限令他们三天之内交齐赎金,否则就要剥人皮。刘义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哪里拿得出什么赎金呢?眼看期限快到,交了赎金的商人纷纷夺路而逃,眼看就要下地狱的刘义只好仰天长叹暗暗垂泪。不料天无绝人之路,一个小头目走过来,他仔细看看流浪汉的脸,然后用昆明话问他:你格是个知青?刘义明白自己有救了。原来小头目也是个中国知青,夜里悄悄把他放走了。


上世纪80年代的一天,命运终于对他露出笑脸,流浪者刘义的脚步来到一座地名叫做热水塘的小山村,他在这里与一个美丽、热情和善良的汉族姑娘古月棋相遇。爱情的月光引导这条漂泊无定的人生小船驶出重重迷雾,终于找到生命栖息的最后港湾。


这天刘义从屋子里郑重地取出一份文件,我看见那是云南省某地政府部门出具的“平反证书”,盖有大红官印,证明从前强加给那个名字叫做“侯景贤”的中国公民的所有反动罪名都是错误的,特予平反。还附有一封信,欢迪爱国华侨回家乡投资建设,如此云云。时间为1989年岁末。


刘义感慨说:要是平反通知书早来20年,你说说我的命运会怎样?

一个谜

2001年,我在一份曼谷出版的《泰华工商难民救济总会年刊特刊》上意外地找到这样一则消息。


据清迈、清莱两省侨乡分会造册统计,截至12月份,泰缅边境山区各难民村华文学校的在职教师约有一千一百多人,他们绝大多数来自中国内地,其中一部分为从前的下放学生。云云……


在海外,“下放学生”就是知青的同义词。我问刘义:你认为部分”是多少?


刘义答:几十个,一两百个,或者更多吧。


我说:这个数字能够囊括当年失踪的知青吗?


刘义摇摇头说:泰缅边境只占金三角一小部分,那么还有缅甸部分,老挝部分呢?还有更加广大的东南亚各国。


我说:你估计这个数字有多少?


他闭上眼睛,脸上一片迷茫。后来他又睁开眼睛说:再加十倍吧。也许还不止……·谁知道呢。


我明白,这个数字水远是个黑洞。一个谜。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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