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湾 • 阅听】春天深处，我们一起读诗（二）

在可爱的郊外电车沿线

有一幢幢乐陶陶的白屋

有一条诱人散步的小路

无人乘坐，也无人下车

田间的小站

在可爱的郊外电车沿线

然而

我还看见养老院的烟囱

多云的三月天空下

电车放慢了速度

我让瞬间的宿命论

换上梅花的馨香

在可爱的郊外电车沿线

除了春天禁止入内

——〔日本〕谷川俊太郎《春天》 田 原 译

平日我较少购阅超过300页的一本诗集，但却买了超过600页的《谷川的诗》（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田原译），这是谷川俊太郎的诗歌总集。总集中篇目众多，每首皆可一读再读。在此，单说他的《春天》，所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谷川1931年出生，目前正向百岁老人迈进。谷川是当今国际诗坛最具影响力的日本诗人之一，被誉为日本现代诗歌旗手。除诗人身份，他还是著名的剧作家、散文家、翻译家。

没有一个诗人不写过或多次写过春天。谷川的《春天》应写于30岁左右。《春天》是年轻诗人乘坐电车时一路“记录”的美好感受。视点应在车上，且像电车一样流动。电车沿线所呈现的，有“白屋”“小路”“养老院的烟囱”，还有“多云的天空”。这是客观的意象。就是说，谷川的《春天》给人以可入画乃至可做成视频的既视感。简练、洁净、流动，甚至不乏禅意，像在速写。年轻诗人特别留意养老院的烟囱，这一点颇具意味。至于其宿命论是什么呢，或许只有诗人自己才知道。可一旦“换上梅花的馨香”这一主观意象，那么它给人表露的，已是一种超然物外的喜悦与宁静。宿命论散发梅香，这一通感的确出人意料。

“可爱的郊外电车沿线”如三重唱般3次出现，加强了诗意行进的节奏感。彼时彼刻，谷川的眼里只有春天和春天美好的景物和心境，而其他则“禁止入内”。“入内”是双关的，既是电车沿线之内，同时也是诗人的内心。人生如电车行进，很快遇见养老院的烟囱，但一路春光不可辜负。

谷川的诗十分精简，从行数到每行的字数。这是他深受“俳圣”松尾芭蕉等前辈大师浸淫并影响的结果。诗歌语言当如花朵，须凝练、精致、准确。花朵越小香气越浓，花朵愈大则香气愈淡。

□ 庞 白

一滴雨落进草丛

就像一个人消失于人群

一匹马跑进森林

一架飞机离开天空

就像每年这个时候

雨水遇到雨水

风掩埋风

——庞白《雨水》

雨水节气这天，我写了下这首短诗。没有为什么，是一瞬间的感觉。

写诗有时不一定非有宏大的意义，不一定要记录具体的事件，也不一定会有反思或者“有助于”什么。哲学家陈嘉映曾说过：“我们能读懂一个诗人，以前流行的理论说，因为他表达了普遍的人性，那实在是浅陋的理论。好诗始终在表达别具一格的感知和经验，他表达得生动有力。我们读诗，不是要去了解诗人都有哪些特殊经验，仿佛出于好奇。我们受到指引，引导自己也更加生动地感知世界。”

对了，正是“感知”，还有“经验”。

春天来了，我们感知到什么？四季轮换，天地有萌动，山川有枯黄，我们感知到什么？一阵风吹过，一段感情的起伏，一个人的生老病死，我们又感知到什么？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

那一瞬间的妙悟，那一刹那的喜悦，诗就来了，而记下妙悟和喜悦的正是一个写作者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