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楷老师话熊猫 | 一群北美老人的“熊猫情怀”

儿时的“玛丽安”与大熊猫“潘多拉”

不久前，在秋阳朗照的加拿大多伦多，红柱朱门的“龙传说”中式餐厅里，一下涌进100多位身穿节日盛装，来自北美各地的银发老人。他们热情相拥，问好。见到中国人，更是兴高采烈。有的甚至冒出一句半句四川方言：“好安逸”“好巴实哟”。

老成都人都知道，100多年前，由加拿大、美国和英国教会在成都创办的华西协和大学校园内，有一所专为外籍教职人员子女开办的“加拿大学校”，中国人习惯叫它“弟弟学校”，学生们自称是“CS的孩子”——C、S分别表示中国、四川。1949年之前，“CS的孩子”和他们的家长陆续撤离中国，但割舍不下的中国情，促使他们年年相约聚会。至今，在多伦多中餐馆的“CS”聚会，竟然坚持了70多年！今年的聚会，因大熊猫更加热烈。

年纪最大的是92岁的鲍勃·基尔伯恩，出生于峨眉山，他是华西协和大学医学院创办人启尔德的孙子，而里面年龄最小的也有76岁了。

启尔德的外孙女黄玛丽，已经83岁，精神焕发，笑容满面。当大屏幕上出现了7岁的黄玛丽与大熊猫“潘多拉”的合影时，响起一片笑声。

黄玛丽，是我在异国他乡见到的资格最老的大熊猫“粉丝”。

在1938年至1946年间，华西坝是世界上最早的大熊猫基地，先后有15只大熊猫在这里饲养，准备飞赴英、美。风和日丽时，大熊猫们在大草坪上“放风”，参观者蜂拥而来。不仅有成都市民，还有慕名而来的邻省的官吏。一时间，“到华西坝去看大熊猫”成了成都的新民风。

1938年3月，纽约动物学会致信华西协和大学，希望能得到一只大熊猫幼仔。华西协和大学生物教授丁克生接手操办此事。他一方面通知村民捕捉大熊猫；一方面让夫人亲自出马奔赴都江堰，到乡间寻访猎户。不久，丁克生夫人得到一只毛茸茸的大熊猫幼仔，取名“潘多拉”。

那时，抗日战争已经爆发。出于安全与健康上的考虑，丁克生希望“潘多拉”能安静地生活在华西坝，伺机送往美国。

潘多拉在华西协合大学校园很受欢迎

“CS的孩子”放学之后，千方百计来到放养“潘多拉”的草坪，一睹其风采。黄玛丽和她的姐姐安迪与“潘多拉”多次合影，老照片保存了77年。

70年之后的2008年，黄玛丽再次来到成都，在成都大熊猫基地抱着一只大熊猫幼仔亲切合影，高兴得潸然泪下。

几个加拿大老人围上来，每一张脸都兴奋得泛红光：“大熊猫？我们都是大熊猫的‘粉丝’！”他们大都在中国出生、在华西坝成长，与大熊猫交朋友，是他们童年中最美好的记忆。

这时，有人把一位白发皤然的老人介绍给我——他是陈普安的儿子！成都出生的大卫。

啊，陈普安？他是华西大学的化学系主任，加拿大人。1938年，丁克生委托他回加拿大休假时，“顺便”将“潘多拉”带到纽约。陈普安欣然接受了朋友重托。

这不是带一罐子郫县豆瓣，而是活生生的熊猫幼仔！大卫说，不光是“潘多拉”，还有刚满5岁的我。那一路上，真把我的父母亲折腾得够呛。

1938年，在华西坝出生、学习的Marion(左)和姐姐Enid和熊猫潘多拉在一起。

一摆起华西坝的“老龙门阵”，一唱起当年流行的歌曲，“CS的孩子”对四川，对成都，对华西坝，都有着倾吐不尽的感情。一位“CS的孩子”说：白求恩为中国工作了18个月，成为中国家喻户晓的英雄。我们祖辈在成都安家落户，生儿育女，三代人在华西坝工作了七八十年，把毕生心血献给中国的现代医学，我们相信，中国人民是不会忘记老朋友的。

在用餐时，大卫继续说：“在中国一片兵荒马乱之时，我们的飞机从成都飞重庆，从重庆乘船到香港，在香港搭乘克利夫兰总统号去美国。父亲一再叮嘱，别离‘潘多拉’的笼子太近了，小心被抓伤。”

大卫印象最深的，是一场海上飓风袭击时，山一样的巨浪铺天盖地而来，船剧烈摇晃，全船的人都在晕眩呕吐。“我吓得又哭又叫，父亲却忙着照顾‘潘多拉’去了。”

从10时到14时30分，聚会现场笑声不断，相机闪个不停。分别时，老人们三五成群，站在门口，依依不舍。我想，每一位银发老人的经历，都是一部长篇，单说“华西坝的大熊猫”，就有好多故事，真是“家乡龙门阵摆不完”。

（作者：谭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