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范铸  

华东师大国家话语生态研究中心首席专家

 40年前的10月23日，《中日和平友好条约》正式生效，40年后的这一天，日本政府宣布，对华政府开发援助（ODA）画上句号。近年来中日不断互怼，但在日本结束ODA的今天，我们依然应该对日本认真地道一声：谢谢！

  日本的对华援助始于1979年，通过日元贷款、无偿资金提供、技术提供，这39年间，日本向中国提供了超过3.65万亿日元的援助。其中超过2.3万亿日元相当于白送。其中既有对于宝钢这样的中国第一个现代化的巨型钢企的援助，也有1850万人份预防小儿麻痹症的髓灰质炎yi4-Miao疫苗、“江苏省妇幼保健院”这样的公共卫生行动，还有诸如“河南省信阳市平桥区艾滋病妇女职业培训项目”之类的“精准扶贫”项目。

日本援助是中国有史以来得到的最大规模的外援。“在最高峰时，日本对华援助占到外部援助的80%以上“。

这一援助与历史上苏联的援助不一样的是，一旦签约，无论中日关系发生什么波折，甚至哪怕日企在华被打砸抢烧，都照常履约，直到完成。

日本的援助款迄今折合人民币总共是2300亿左右，这在中国今天也许算不了什么，但如果时间倒回到1978年，当时的中国百废待兴，国民经济濒临崩溃，几乎没有任何能力（无论是技术还是资金）兴建大型工业项目。

据国家统计局的报告：在1980年，全国城镇居民为477.6元，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更只有191.2元。

表3 全国人均年收入变化（1978-2016）

而一个宝钢就需要数以百亿的资金，几乎相当于当时全国城镇一亿居民一年的全部可支配收入。这么巨大的资金负担，中国何以能够承受，几乎让当时所有的中国知识分子和官员都惴惴不安。

而日本的援助是多少呢，仅就无抵押、低息与无息、贷款期长达30年、40年的贷款而言（40年的无息贷款几乎就是白送）

万事开头难，中国经济腾飞同样如此。由此可以看到，如果没有日本政府当时的巨大支持，中国的改革和经济发展也许将完全可能呈现不同的面貌。

日本为何要援助中国，其战略基点只有一个：我们是不可迁移的邻居，和则双赢，战则双输，“日本认为：如果中国民众的生活能得到改善，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经济与世界有密切联系，那么，中国用核武器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减低”；而社会心理基础则是毛泽东、周恩来决定不向日本要求战争赔偿一事，带给所有日本人民对整个中国和中国人民的高度评价和敬意。

只是，今天一方面由于中国经济规模已经超过日本，另一方面，日本经济整体的不景气，所以终止对华ODA援助也是必然的结果。

对于日本援华40年的工作，我们其实是存在不少缺陷的，我们一直很忌讳明白告诉公众今天的日本人民和政府为中日友好合作做了哪些切实的努力，甚至出现1990年代日本以17亿2800万日元无偿援建“江苏省妇幼保健院”，可建成后该院里里外外无一处标明是日本援建，连江苏省副省长的建成仪式讲话也只强调是省政府拨款。

中国是一个大国，作为现代大国，不但要讲契约，也要讲道德。“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对于中国改革开放40年来获得的日本政府与日本人民的援助不要羞于承认，而应该大大方方的感谢。

“爱国主义教育”不等于“排外主义教育”，实事求是才是立身、立国之本。

进一步说，不但对于日本人民和日本政府是这样，对于改革开放40年来来自国际社会的帮助都应该报这样的态度。这样，不仅有利于培养健康的国民意识，也有利于构建积极的“董道理”的中国人形象和“讲规矩”的中国国家形象，甚至还可能成为抑制“贸易战”舆论武器。

如美国副总统彭斯专门报告攻击中国时，我们除了网上的部分网民议论和某外交官的撰文外，几乎悄无声息。这也许是为了避免无端刺激美国审核会各界的社会情绪，可是，该讲的道理不去讲，不会讲，结果不仅无助于美国社会舆论的了解，也不利于国际社会的理解。

针对彭斯的夸口“美国重建了中国”，某外交官反驳的语篇是这样展开的：（1）中国有权利走自己的路，不容恶意歪曲和诋毁——（2）中国发展意图光明磊落，不是要挑战或取代谁——（3）中国对外合作讲信重义，不是损人利己和“唯我独尊”。——（4） 中国矢志捍卫人类共同利益，不搞“失信退约”和“双重标准”。这样的语篇效果如何？

假如先退一步，先承认美国对于中国的改革开放是有贡献的，先表示一下感谢，是否更有气度？

接着更进一步感谢在中国改革开放40年经济发展作出更多贡献的日本政府和日本人民，是不是更容易获得国际社会的认同？

而“更大的贡献来自日本”本身即已使得彭斯的立论发生了动摇。

“满口饭好吃，满口饭难说”。绝对不可走极端，该怼就怼，该谢就谢，坦坦荡荡，方为大国话语之道。

进而言之，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需要从构建“周边国家共同体”开始，尤其是从构建“中日韩共同体”开始，也需要从“有一说一”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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