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瑾|转基因的争论，其实无关科学

作者 戴  瑾（物理学博士）

责编 陈  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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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基因问题，在中国是一场一地鸡毛的争论。从事这个行业的科技工作者很苦恼，政府对转基因产品批准的速度像乌龟爬，社会上不少人因为关心食品安全对转基因表现出非理性的恐惧。然而，当小崔和方舟子的争论变成了口水战和人身攻击的时候，真正的问题却被忽视了。

用现代生物科学，转基因很容易说清楚：一切生命的遗传信息储存在细胞内叫做DNA的长链分子中。DNA有着一段段的结构，细胞会根据每一段中的信息生产出一种蛋白质。这一段DNA就是一个基因。转基因是一种革命性的育种技术，可以把细菌的、甚至动物中的基因转移到农作物中，听着很恐怖，但增加一个基因的直接后果就是增加一种蛋白质。从事转基因的科技工作者认为，这种育种方法，比传统的杂交育种还要可靠，因为移植一个基因的后果是已知的，可控的。然而，他们却不得不面对各种谣言和阴谋论。

新技术是可以带来风险和危害的。比如手机，有报导使用它会导致脑癌。这可能没有被科学证实，但常用手机会导致颈椎病，有人过马路看手机被撞死，却是千真万确的。

中国转基因的推广者一定觉得很憋屈。市场上销售的转基因产品，都是经过严格审批包括毒理检测的。没有任何一项正规的测试表明这些产品对健康有害。社会上有很多关于转基因的恐怖的传言，绝大部分是纯粹的谣言，或者个别科学家无法被重复的实验。近日107名诺贝尔奖获得者致信绿色和平组织也强调，目前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人由于食用转基因产品产生健康问题。然而国人对转基因产品接受度差，对有明确健康危害的手机却人人拥有。他们推广转基因时，被指责是利益集团。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为自己利益说话很正常。怎么就没有人指责苹果、三星、华为、小米们为了自己的利益销售手机呢？

原因很简单：我们都离不开手机。

人们对新技术有戒心很正常。一项新技术，当它以无可替代的方式 解决了一个痛点，或者开发出一种新的需求的时候，它就会得到推广，它的风险和危害就会被社会接受。如果这两条都做不到，那么无论这些技术多么先进，它都不会获得成功。

转基因技术有没有跨越上面那个新技术推广的门槛？

就从黄金大米说起吧，这是诺奖得主们和绿色和平组织争论的焦点。这种大米通过转入两个基因，含有了胡萝卜素，能帮助人体产生维生素A。这也许是一项优秀的科研成果，但作为一个产品，至少从中国市场看，这是一个书呆子的蠢办法。中国人吃不起胡萝卜吗？想补胡萝卜素需要去吃转了胡萝卜基因的大米吗？何况大米是主粮，社会对风险几乎零容忍。湖南儿童试吃黄金大米，程序还有问题，造成了转基因阵营的公关灾难。

发明黄金大米的美国公司强调世界上有大量穷困的人缺乏维生素A，每年有很多儿童因此失明或死亡。我倒不相信他们是为了慈善才搞的这个项目。转基因产品上市需要漫长严格的认证，开发投入动辄上亿。想搞慈善，用这些钱买胡萝卜捐助给非洲东南亚的穷人早见效了。现在搞了20年还不能上市，估计肠子都悔青了。绿色和平组织对诺奖得主们的回应就说，解决这个问题，完全可以不用基因工程。

其实吃了黄金大米的中国孩子们没发生问题，效果还不错。黄金大米就像其他转基因产品一样，还是很安全的。但谁也不敢拍胸脯说它是零风险，世界上就没有绝对安全的东西。黄金大米的问题不在于它的风险有多高，而在于它几乎是零价值。风险再低，人们为什么要去承担这些未知的风险呢？

很显然，黄金大米通不过新技术推广的门槛。

中国的挺转和反转，表面上是科学和阴谋论的争论，真正的问题是在消费者需求不迫切的情况下，有人急于推广。没有需求的人，当然不愿意承担风险。被强推了以后，就更担心风险，阴谋论就有了土壤。

转基因技术发展较好的是美国。美国农业的特点是，每个农民管理着几千亩的土地，农民最关心的问题是以最低的人力投入进行大规模机械化生产。美国的转基因产品，大都是为了支持机械化种植的。比如给作物引进抗除草剂的基因，就可以使用化学药物除草。这样搞也出过乌龙，杂草进化出了抗药性，除草剂的残留还对人有害。

对于中国这样由几亿农民精耕细作的国家，农业的需求应该非常不同。但中国的转基因科技，却似乎跟美国的人的路数差不多。已经开发的和正在开发的产品，基本都是抗虫、抗病的作物，快速生长的鱼，还有人热衷于推广抗病的转基因水稻。这些产品不能说没有价值，对种植者有价值，但对消费者却什么价值都没有，只有对于质量和安全的担忧，连黄金大米都不如。

哪怕是把转基因的产品都标识出来，卖得便宜些，也是对消费者的贡献。可中国的转基因倡导者偏偏反对标识，要求中国取消相关的规定。为了让人觉得他们的产品重要，他们就说中国会有粮食危机。没人买他们的账，今天的中国，大家只见过餐馆里浪费粮食，没见过有人饿死。说到做市场，这些人的脑袋真是笨得可以。

转基因产业一直在走这样的一条路线：种子公司和种植者获利，让消费者承担风险，甚至想剥夺人家的知情权。这样的产业路线，引起反感一点儿也不奇怪。由于民间的反对声音，国家已经对批准转基因产品非常谨慎了。看看中国转基因产品的路线图，今后他们遇到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

种植问题一定要通过基因工程解决吗？本人从事iT行业，计算机行业曾经向生物科学学习，发展了神经网络算法。这些年，基于神经网络的人工智能技术取得了丰富的成果。计算机区别庄稼和杂草，识别害虫，已经是小菜一碟了。也许过不了几年，能够拔草、携带武器精准杀虫，识别和清除染病植株的机器人就可以在田里巡逻，除草剂和农药会被消灭掉。环保人士肯定对这种机器人没意见。

转基因技术的推广，不在于普及科学，而在于做好市场。

转基因属于平台技术，不能一概地说转基因是否有害，要具体地检测每一个产品，每一个转入的基因。然而由于错误的产业路线和市场路线，转基因变成了一个负价值的品牌。要扭转品牌形象，带动平台发展，需要一个好产品。忍不住再和我们的行业做对比，用IT行业的术语，这叫杀手应用。就像自从有了微信，没有智能手机的人都要换新手机。有了一个大家都想买来尝的产品，转基因争吵的一地鸡毛自然会随风而去。

美国人最近批准的转基因三文鱼，有得到消费者欢迎的潜力，中国会有什么好的产品呢？别忘了中国人都是吃货。这年头的社会痛点，是过去的农业技术专注应对人口膨胀而提高产能。蔬菜、肉都失去了原来的味道。如果转基因技术能造出更新鲜可口的蔬菜，能机械化饲养却和土鸡一样鲜美的鸡，反转人士还会花时间跟科学家们争论科学问题吗？

早都回家炒菜炖鸡去了！

所以，中国的转基因工作者们，别抱怨国人，是你们自己做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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