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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流】 第十八章 爱的代价 (含语音)

2017-03-13 二湘 二湘的六维空间




你把窗户推开
你把关了一屋的梦
全都轰到空中
你把昨晚欢乐抖落的羽毛
打扫干净

芒克, 《一夜之后》



【主播:静静, 片头音乐取自西村由纪江的诞生】

周鸿飞倒是给林晚准备了一个礼物,一个翡翠玉制的小老鼠项链,是林晚的属相。还是他在昆明开一个学术会议的时候买的。他给晓岩,玉泉,和林晚各买了一个,都是依照她们的属相。

“这个是给你的。我不知道有玉溪,下次给玉溪也买一个。”他把装在锦缎盒子里的玉递给林晚。

“谢谢。好看呢。”林晚接过来磨挲着,心里暗暗欢喜,他还记得她是喜欢玉的。

“玉溪,喊爸爸。”林晚对怀里的玉溪说。

“爸爸。”玉溪牙牙学语,眼睛却并不看着鸿飞。鸿飞还是很高兴,轻轻地在玉溪脸上亲了一口。
    
“这样的好时光。”林晚轻轻地说。
    
“是啊,倒像是天堂的一隅。”周鸿飞呼吸着南加州秋天清新的空气。
    
“真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林晚看着玉溪,想起北京的那一夜他们曾说起要去一个像天堂一样美的地方。

鸿飞没有说话,他把林晚的手拿过来,放在手心。她的手有点凉,他紧紧地握着,想给她一点温度。他看着对面的母女,想到了遥远的玉泉路的另一对母女。还是几天前,他在玉泉路的家里,全然不知海这边还有另一对母女在等着他。此岸彼岸,世事恍惚,他不由叹了口气。    

林晚提议照张相片,他们便找了一个老美。

“Nice family. Look at me,cheese!” 老美给他们三个合了张影,照片里玉溪看着镜头神情严肃,林晚和周鸿飞在微微笑。

周鸿飞回程的票是三天之后的,林晚带着玉溪送他到洛杉矶的机场。这一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踏雪泥。”林晚想起那一年他们在燕园的夜色里并肩行走,他说起这句诗和他名字的来历,不由得又是难过。

“小晚,对不起。我得先回去好好想想,这一切太突然了。我真的没想到。”看到林晚黯然,周鸿飞心里一软,但是他马上就又想到了玉泉路的家,那个家里有他的妻子,他的另一个刚刚三岁的女儿和他的老母。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割舍那一切。
    
“嗯,你想清楚吧。我一直在这呢。”林晚想起《桃花扇》里面有一句,“便等他三年,便等他十年,便等他一百年。”
    
“我愿意等。 ”林晚说,这一句是说给周鸿飞的,也是说给她自己的。
    
“唉。”鸿飞叹气,他再一次拥抱玉溪和林晚,然后和她们挥手作别。

周鸿飞那日在飞机上一直处在半恍惚的状态,天上突然掉下个林妹妹,只这个林妹妹是他的亲生女儿。

首都机场,老远,他就看到晓岩和玉泉在接机的地方向他招手。

“爸爸,爸爸!”三岁的玉泉口齿伶俐,远远地就在呼唤他。他走近她们,把玉泉和晓岩紧紧地拥住, 心里那种不真实却是更添了几分。

“才出去这么几天,就学得这么洋派了。”晓岩笑话他。鸿飞不语,只是看着玉泉,他注意到玉泉的嘴角添了一条小疤痕。

“都是我不好,她摔了一跤。我做饭的时候没看住她。”晓岩自责地说。

“爸爸,没事,不疼。”玉泉拉着鸿飞的手。鸿飞怜惜地抱着她看,他看到了玉溪的影子,心里一紧。

伯克利商学院的课程多,怡敏一开始还在为皮埃尔的事伤心,可是一开课全无时间悲悲切切,整天做这个作业,那个项目。尤其是商学院的课,好多的分组讨论,动不动就是几百页的案例分析,要熬夜读完赶着第二天课堂讨论。要么就是要写商业计划。 怡敏英语口语不过关,经常看着别人滔滔不绝,自己却是怯场,不敢说。

好不容易熬过了第一个学期,很快就到圣诞节了。海婷决定去南卡看陈迪,怡敏想去南加州看林晚。可是怡敏还不会开车,看看机票,圣诞节的机票都老贵,要四百多美金。 她上商学院,自己付学费,钱少,平时是能省则省,心下有点舍不得,可是又特别想去看看林晚。她突然就想出个主意,不如坐灰狗巴士去。她主意一定,马上就给林晚打电话。

“坐灰狗,多不方便,不如我开车过来。”林晚提议。

“你算了吧,你带着个小娃娃,才不方便。你到灰狗站接我就好了。”怡敏立马回道,“又要见到你了,咱们三年多没见了!”

两天后,怡敏到达洛杉矶的灰狗站。南加州的冬天非常的舒服,冬阳暖暖地照在她的身上。她背着个双肩包,下了车, 一眼就看见林晚,旁边还拉着个小小孩。

“林晚!”怡敏高兴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怡敏!”林晚也高兴,“你怎么跟大学那阵一模一样。真的一点都没变。”

“是啊,看来资本主义的花花世界还不够腐朽,俺们没有被腐化。”怡敏笑了,“这是玉溪吧。”怡敏抱起那个小丫头。

“长得真标致。好看,像妈妈。”怡敏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泰迪熊和一包饼干,“看看阿姨给你带什么了。” 话一落下来,怡敏就又笑了:“瞧,我都成了阿姨了,本来还觉得自己挺年轻的呢。都怪你把我的辈份变老了。” 玉溪张着眼睛看着怡敏,高兴地接过了泰迪熊和饼干。

“唉,我有时候也挺恍惚的,怎么突然就当了妈了呢。” 林晚叹气。

去林晚公寓的路上,怡敏一路看着窗外,外面的房子有些破旧,都是方块的,矮小,单一,很有些破落的感觉。

“怎么洛杉矶跟城乡结合部似的,比旧金山差远了,跟欧洲更没法比。”

“嗯,洛杉矶不是一个让人一见钟情的地方。但是住久了,你又会喜欢上它。它有一种粘性,让人离不开它。”林晚也看了一眼窗外。

晚上玉溪睡了,两个人坐在林晚公寓里的小破沙发上聊天。

“你这沙发是捡的吧,坐起来硌得慌。估计弹簧都坏了。”怡敏一坐下就说。

“还真不是,是前任租客留下来的。”

“你怎么能保证前任房客不是捡的,逻辑不够慎密啊。”怡敏笑着说。

“厉害,怪不得当年GRE逻辑考满分。”林晚也笑了。

“那是。”怡敏得意地一扬头。

“嗬,一表扬你就翘尾巴,一点都没变。”林晚觉得好似又回到上大学那阵,两个人还是爱斗嘴的女学生,“真的,你太够意思了,特意跑过来。我知道你也忙。”

 “忙从来都是个托辞,对于你在乎的人,你永远能腾出时间来。”

“没瞧出来你现在这么长进,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你这趟欧洲没白去。”

“欧洲真是个好地方,一辈子一定要去一次的地方。”怡敏想起了巴黎的日子,浪漫柔情的日子,“可惜太短暂。”她若有所思。

房间里玉溪突然哭了。

“是不是做噩梦了,我去看看。”林晚走到里屋,安慰了她好半天才出来。

“唉,你打算怎么办。就准备一个人把孩子带大?”

“我其实也不知道,走一步是一步,我现在的打算是念个硕士就毕业工作,早点赚钱,我太需要钱了。这样玉溪的环境也能好一些。”

“那你就放弃博士了?”怡敏睁大了眼。

“是的。下学期我就能毕业了。”

“爱的代价。”怡敏叹气。

“什么都有代价。”林晚也叹气。

“我们到美国的代价是什么?为什么要来美国?”怡敏问了一句,林晚没有回答,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那个时候,周围的同学都在准备出国,她们或多或少随了大流--时代的狂流。

圣诞节那天,林晚买了只火鸡,两个人照着MIT  BBS上一个留学生的方子烤了一回中国式火鸡,鸡腹中塞的是板栗,一出炉,黄灿灿的,满屋子都是香。

“照说该是感恩节吃火鸡的。可是我一个大人加个小不点哪吃得了那么多。”林晚一边忙活一边和怡敏说着话。

“咱们不讲究那个,不过,该是有美酒的。”怡敏四处看了看,“家里有葡萄酒吗?”

“没有,咱们穷学生谁讲究那个。”

“圣诞就是过年。美食必得配上美酒,这个可少不了。”怡敏说,“是不是有点矫情?”

“你就是个完美主义。好吧,我去买一瓶。”

“完美主义是你们处女座。”怡敏又加了一句,“记得不要买太便宜的啊。”

林晚笑着摇头,“还说你没被资本主义腐化。”

红酒买回来,怡敏倒了两杯,将杯子举到双眼的高度,晃了晃,又仔细地看:“这酒还不错,颜色很正,透明度也高。”她说着又把酒杯凑到鼻子前闻了一下,“香气也浓郁。”
 
“你都成红酒专家了。从哪学来的?”林晚赞叹。

“还不是皮埃尔,我在法国的前男朋友。他懂的可不少,红酒,咖啡,艺术品,还有女人。”

“你和他彻底分手了吗?”林晚问。

“是,我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我实在不理解他可以同时爱着两个女人。对我而言,爱情是自私的。我没有办法和另外一个女人共用同一个男人。说真的,我没法理解你。”怡敏直视着林晚。

“爱情是自私的,爱情也是不理性的。”林晚叹了口气。

“这世上有多少男男女女在红尘里迷失啊。”怡敏也叹了口气。

“迷失才美呀,老那么理性,那么精神,不得精神病呀。”林晚带着戏谑的口气说。

“你的脑子一定是进水了。我居然会和你做朋友,咱们爱情观差这么远。”怡敏也笑了。

怡敏过了圣诞节就要回北加州了,林晚也不留她,知道怡敏是真忙。林晚把吃剩的火鸡打了包,连带着喝剩的那瓶红酒都塞给了怡敏。“你留着慢慢喝。”

“到底是好姐妹。这几天真开心。唉,你自己多保重啊。”怡敏抱了抱玉溪,跟林晚挥手。

“你也是。”林晚心想,下一次相见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人生为什么有那么多别离?她一直看着灰狗车子开出站,站在那,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睛里居然带了泪。

怡敏早早回来是准备去餐厅打工赚钱,那天晚上她从那家粤菜自助餐馆回来,看见海婷坐在客厅里发呆。

 “怡敏,我要去打工,你去的那家中餐馆还要人吗?”她抬起头问怡敏。

“你不是有全奖吗?还要打工?”怡敏很诧异。

“嗯…”海婷支吾着没说什么。怡敏看她那样子,就不再问。她答应明天去问问老板看是否还要人。

海婷从南卡回来刚收到家里的来信。王厚仁正在老家修房子。在他们那,房子是最光宗耀祖,最显排场的东西了。王厚仁早就想把土胚房子拆了修新房,可是一直没钱。现在看海婷出了国,嚷着要开始修房子。海婷着急,她的奖学金也不多,付了房租,吃饭,所剩无几,她出国培养费的钱还是东借西凑,一直都没还,现在又有这么个大口子要填。

王厚仁也不听,急着就开工了,钱是从这个亲戚,那个朋友那借来的。他跟他们说闺女在美国念书,钱马上就能还上。海婷看了信,又烦又急,想想也只有自己打工来填了。

新年夜那天晚上,怡敏和海婷两个人都穿了白衬衣,黑裤子,这是餐馆的着装要求。她们两个打共产,就是两个人同时照看好几桌,到时候小费平摊。海婷心里特别不好意思,见了客人都不敢大声说话。怡敏悄悄跟她说:“在这你就得放下身段。脸上要带笑啊。”

海婷勉强做出笑,大了胆子上去招呼客人。那头怡敏碰到一大家子,是美国人,带了个小娃娃,店子规定三岁以下儿童免费。那个美国爸爸问小孩子可不可以免费。怡敏看看小姑娘个头不小,心里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好,可以免费。美国爸爸很高兴。最后他们结帐的时候给了怡敏好多小费。怡敏特别高兴,跟海婷说,今天咱们运气不错。

晚上她们帮忙收拾好厨房和桌椅板凳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两个人走出餐馆,有一丝寒气扑面而来。天上是满满的星辰,闪亮着,清冷冷地照着人间。“今天是新年夜呢。”怡敏想起了几年前的新年夜,她,林晚,久柯,老桂在后海的小酒吧看烟花。绚丽灿烂的烟花划过夜空,那么美好的新年夜,那么年轻无忧的日子。怡敏在北加州冷清的新年夜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开学了,那天怡敏回来早,她拿了一筐衣服去洗衣房。突然,她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王海婷,她从一辆车上下来,而开车的正是莫念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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