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第四十七章 美丽的姑娘叫小露
题图为电视剧《离婚律师》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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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
第四十五章 美丽的姑娘叫小露
他那天吃过中饭后站在公司餐厅的窗户前看着楼外，这个位置能看到进进出出大楼的人群。他终于看到了她，长发飘飘的背影，他迅速地下了楼，快步跟上了她。她走进了附近一家小餐馆，他也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店子生意不错，居然要排队，他排在了她的后面。
“两位吗？”领座员显然是把他们当作一对了。
她回头看到是他，贵林也有些尴尬，“我们......”
“你要是不介意，我们可以拼一桌，也省得你再等了。”她倒是落落大方。
“可以吗？”他心里一百个愿意，嘴里却吐出这样一句话，他真想打自己一嘴巴。她笑了，领座员把他们带到了一个桌子旁。
“我叫吴贵林，在七楼的壹诚信公司。”他介绍了自己。
“我叫欧阳露，在五楼的讯远公司。”她也介绍了自己，居然是那个高科技公司的。
“噢？我还以为你是君耀公司的。”他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这不是明显暴露他去查了五楼有哪些公司吗？
好在她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又或者意识到也没有点破，只是说：“我看起来像个律师吗？”
“嗯，像，像个能干的律师。”他笑。
“恭喜你答对了，我就是个律师。”她的眼睛在闪。
“噢？”他眉毛挑了一下。
“我是讯远公司的律师，负责很多IP纠纷，有时候也管管公关方面的事情。”她有些得意地笑了，她有一张青春又干练的脸。年轻真好，他想。
那顿饭他吃得很饱，能不饱吗？他在半个小时前刚吃了一顿。吃过饭，他们走回办公楼，眼看着要进电梯了，他鼓起勇气把那句话说出来了，像当年那个鼓足勇气给校花写情书的高中生：“可以加个微信吗？”
“当然。”她拿出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
“小露？”他看着她的微信名字：“我还以为你是梅花鹿的鹿。”他听她说她名字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头欢快的小鹿的样子。
“哈哈，你怎么没想到“路人甲”的“路”？”她笑。
他回到办公室，打开了微信，找到了她，她的微信头像是她的背影，让人联想翩翩的优雅的背影。他把她的朋友圈一直翻看到2013年她发的第一个微信贴，看起来她没有男朋友或者是老公，至少微信上没看出来，他松了一小口气。
他平常极少发朋友圈。他有时候看到朋友圈发的亲朋好友的讣告，心里有些恐惧，很多年前，除了那些名人名家，普通人都是安安静静地死去，最多是几个亲朋好友知晓。而现在，每一个人的死亡都以这种最快捷的方式传递给一群并不在意他生死的人，每一个的生平都在世界面前一览无余，他为之不安。他想微信真是这个时代最神奇也最无稽的发明。然而现在他感谢微信，那个鲜活的姑娘就像天上的风筝，而微信是那一根细细的游丝，他可以顺着那根线安静地看那只纸鸢在天空中飞翔的痕迹。微信把那个可爱的姑娘二维化了，成了微信上那个小小的头像。
她发微信频率不算高，大概三四天一次，有时候是各种好吃好玩的帖子，有时候是朋友聚会的照片，没有铺天盖地的美图自拍照，他对她好感又多了些，她看起来和她的朋友圈一样干干净净，她看起来很快乐，没有破碎忧伤的过往。而阿芳的朋友圈是和他的朋友圈一样，没有一点更新，他想他还是喜欢阿芳的，尤其是她的身体让他迷恋。可是她的过去太支离破碎，太不体面了，而现在的她似乎也还不够体面。他又想到她那日的反应，多奇怪，他觉得他应该和她断得干干净净，反正现在他们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他于是又有些庆幸那天没有和她好。他想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纯净的姑娘，一个体面的姑娘。他想到体面两个字，脸上有点发烧，他在心里呸了一下自己。
很快就到了年底，那天在公司的月会上，邓总又问起地推情况如何。小金说已经推广到120个城市了。
“益分期呢？”邓总问。
小金迟疑了一下：“他们是170个城市。”
“还有什么招数可以加快推广速度？“邓总问。
“赠送小礼券。不过，要增加一些成本了。” 小金说。
“多少钱？”
“怎么也得40万。”
“我批了，你去跟财务联系。”邓总干脆利落地说：“还有，地推要讲效率，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适合推，都要事先调查好，不做无用功。”
“另外，张总，你去联系几个媒体，多报道一下我们的产品和服务后续，口碑非常重要。”他又嘱咐公关经理张总。张总点头。贵林看他有条不紊的样子，心里服气。一个创业公司的老总很重要的是有眼光和前瞻性，他是一个公司的千里眼，事先就得把会碰到的麻烦事想到。事先预见，及时规避是比事后处理高一个段位的领头羊。
几个月后，壹诚信校园贷的销售总额慢慢逼近益分期。壹诚信公关部门工作做得到家，网上壹诚信产品的口碑超过了益分期。益分期公司的负面消息却多了起来，很多抱怨订单出错或者延迟，用户使用经验不好，贵林想他们手工处理订单的毛病果然慢慢露了出来，人工处理免不了出错。其实壹诚信也有不好的消息，不过他们公关做得好，刚露出毛头就给灭了。
壹诚信很快就超过益分期成了校园贷的No.1，但是没多久，益分期的销售额又上来了，反超壹诚信成了No.1。
益分期在上海下了狠工夫，几乎每一家上海的高校都被益分期的广告淹没。传单必须放在学生的桌子上，还要有电话回访，确认收到员工才会有发单费。他们像一群狼，像一群蝗虫，发誓要攻下上海堡垒。而一群狼行动起来，是令人胆寒的。
两个公司在校园金融这个领域明争暗斗，百度上的指数你追我赶，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相持不下。
贵林是在国庆休假的时候意识到秋天的到来的。深圳其实只有两个季节，夏季和秋季。深圳的秋天是明爽而旷达的，天空碧蓝而高远，秋风轻轻掠过树枝，只染红了树梢的几片叶子。他有几次在海湾看到成群的鸟儿在天空飞翔，黑压压的一片，时而掠过海面，时而躲进灌木丛，很是壮观。据说这些南徙的鸟儿会在深港边界的红树林稍作停息，然后继续南飞。还有一回，他经过莲花山的风筝广场，看到天空里飞满了各式的风筝。
他这一阵忙得很。公司搬家后，离阿芳那家健身馆远了，他也不大去了。除了抽空看看小露的朋友圈，他和这个世界似乎隔绝了。有一天，他想起了林晚说的那个酒吧，他走出了公寓，跳上一辆出租车，走进了这家名叫橄榄蓝的酒吧。
酒吧里有好几棵枝叶繁茂的橄榄树，树下是一张张桌子，贵林坐在了一棵靠近树的桌子旁边，再看那些树，却是假的，只是叶子油亮，看起来几可乱真。最前面有个小小的舞台，上面有两个人在唱歌。人不多，不远处的桌子有一个黑人，不知道是时间还不够晚，还是这家店子生意不够好。酒保拿着单子过来，他点了个小菜拼盘和一杯清酒。
这时候，橄榄树干和枝桠突然一下子就变成了蓝色，原来那上面绕了一圈蓝色的小灯，在那蓝盈盈的枝桠间是片片的绿叶。贵林像是明白了为什么这家酒吧叫橄榄蓝。
台上上来一个男人，高瘦的个子，他坐了下来，手里拿着一把吉他，他调试了一下，开始唱歌，是一首熟悉的老歌，“天之涯，海之角，知交百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是《城南旧事》里的主题歌。贵林愣在了那里，眼泪没知没觉地滑落了下来。歌唱完了，他忍不住走上去和那个歌手说话。原来他居然是这里的老板，他的名字叫梁久柯。
“我很少唱了，偶尔为之。”梁老板说。贵林也简单说了下自己的情形，海归，从旧金山回来的，原来在上海待了一年，现在在深圳创业。
“旧金山？我的前女友以前在加州伯克利大学念书。她是北大物理系毕业的。”梁老板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贵林想，北大物理系，难道是林晚？他原还想说是林晚告诉他这家酒吧的，想想就没说了，而是换了个话题。
“你这里装饰得很特别，为什么叫橄榄蓝？”
“《橄榄树》那首歌你知道吧，流浪，流浪远方，我好像一直在流浪。蓝色是大海的颜色。深圳和我的家乡大连都靠海。”
“你是大连人？”贵林脸上露出一丝惊喜：“我小时候在大连住过四年。就住在中山区，气象台附近，你知道吗？”
“中山区？我也是啊，我住在祝家街。”梁老板俨然也很高兴。
他们聊起了北方的那个城市，聊起劳动公园的小树林总有年轻人在里面谈恋爱，孩子们就故意穿行其中。他们还说起星海公园的海滩和友谊广场骑马的交警。
贵林又一次梦到那个北方的城市是几天以后的事情，它的颜色在梦境里不停地变换。有时候它是蓝的，肃穆的蓝，荡漾着，海水一般，向他涌来。有时候它是粉的，似乎洗了一遍又一遍，只剩一层浅浅的粉，浅得都快成了灰白。更多的时候，那城市是灰的，铁青的灰，那灰里有星星点点在跳跃，闪闪烁烁，光影无限。
即便是在梦里，他也清楚地知道那个城市叫什么名字。他曾经在那个城市生活过四年。然而他很少和人提及，似乎它在他成长的道路上是缺失的。他想他知道为什么，然而它总是鬼不溜秋地在他的梦境里晃来晃去，于是他知道大概永远也绕不开它。总有一天，梦会把他带回那个城市，梦会完成它真正的情境。那其实是个美丽的靠着海的城市，那个城市的风里略带着一点咸味和海藻的气息。
他那时差几个月就七岁了。有一天他站在气象台的高墙上，发现原来南山电影院就在山的那一边。而他住的铁山巷在山的这一边的山腰上。只是隔了一座山，山那边似乎是另一个世界了。
永军家和电影院也隔了一个山头，他家在山这边的山脚下。那里有一家福利工厂。工厂大门两端各有一个高高的红砖柱子，一块圆拱型铁皮的两端便落在两个柱子之顶。黄褐色的铁皮经了年岁，长了铁锈，边界已然模糊，但还是能辨认出“昆明街福利厂”六个暗红的大字。进了大门先是两旁低矮逼仄的房子，灰黑色的砖房，一栋连着一栋，破落得像一幅斑驳的旧画。永军家就在其中的一栋房子里。走过这些房子，再往里走一阵就是厂区。这个厂子是做标准件的。贵林每次上学都要从厂子门口经过，有时候，他会看到轮椅里的人用手推着轮子艰难地前行，有时候，他会看到几个人，边走边打着手语。
贵林上的小学叫向阳小学。学校在一个小山坡上，山上到处都是槐树。第一天上学，班主任带着他进了教室，她的眼睛在教室里迅速地扫了一圈。“吴贵林，你坐到季永军旁边。”她手指着一个眼睛细长，皮肤黝黑的男生。贵林走到他旁边，坐下来，拿出一个铅笔盒，然后把小黄书包塞进书桌里。旁边的男生在一旁看着贵林，眼睛是亮的。 他冲贵林轻轻地笑了一下，贵林没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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