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虫：《射雕》《霍元甲》滋长的童年武侠梦

虫虫jenny 二湘的六维空间 2020-09-04

题图来自《笑傲江湖2：东方不败》

哼，嘲笑我的人们，感谢你们曾经看轻我，我要用实际行动证明给你们看！

童年那些事

文/虫虫

周末回家，去医院给爸爸复查，排队挂号的时候，看见墙壁上贴了很多医生的照片还有介绍，有个叫做冬至的外科大夫，觉得很耳熟，不自觉的左手摸了下右臂。回家和妈妈一聊，果然就是二十几年前给我做手术的那个医生，现在一副老者的形象，晚上躺在床上，童年那些事扑面而来！

小时候的我，渴望大风大浪，喜欢一切危险有挑战的事情，无数次幻想自己能在波澜壮阔的大海里航行，可是我生活的小村庄连一条小溪都没有，怎么办？

抓来两只蚂蚁，嗑个葵花籽，留下壳当做小船，把蚂蚁抓到瓜子壳中，舀一大盆水，让瓜子壳带着已被我灵魂附体的蚂蚁自由的航行，波澜不惊的水面怎么能让我满意？两手摇晃着水盆，水盆中的水开始泛起波浪，我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就像是躺在小船上！

可是蚂蚁太不配合了，又不在热锅上，为何它们急得团团转，一不注意就跑到瓜子壳的下面了，被水浸湿，为了打捞它们，我只能一次次的把船只拿起来，玩着玩着就恼了，蚂蚁真不听话，扔了再继续找几只听话的！

那个时候，小乡村的电视很少，我们家是村子里最早买电视的两家之一，每天黄昏，田的干活的人们彼此提醒着：走！射雕快开啦！大人小孩开始端着板凳聚集到我们家的院子里，那个时候一三五演射雕，二四六演霍元甲，粤语版的主题曲听得人热血沸腾，浑身起鸡皮疙瘩。

多少人热泪盈眶的跟随着14寸屏幕的海燕牌黑白电视机吟唱着：依稀往梦似曾见，心内波澜现，抛开世事断愁怨，相伴到天边，逐草四方沙漠苍茫，那惧雪霜扑面，射雕引弓塞外笑傲此生无厌倦！！！看着电视里面的俏黄蓉飞来飞去，还有裘千仞铁掌水上漂，我颤抖着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练好轻功，也要飞檐走壁，行走水面，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图片来自网络

做沙袋已刻不容缓，我苦苦央求妈妈给我做了两只笨重的沙袋，每天，认真的绑在腿上，行走在小村庄的各个角落，才不管乡邻的指点和掩口耻笑，不畏流言，不畏艰辛，虽然行走不便，但一想到假以时日我就能练成绝世轻功，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飞到他们的屋顶掀起几块瓦片，哼，嘲笑我的人们，感谢你们曾经看轻我，我要用实际行动证明给你们看！

漫长的一个礼拜过去了，我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解开沙袋，飞速的向远处跑去，跳，再跳，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点都飞不起来，小小的心灵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不过，轻功练不成，还有铁砂掌，捡起沙袋，把砂子倒在废弃的盆子里，又装了些进去，可是仅仅练了两天，我就放弃了，因为手指骨节处的皮都破了，砂子沾到上面很疼，得好好筹募一下了！

有了，练习睡绳子！不行，家里的绳子都太细，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悬挂，怎么办？难不倒我，先找个树枝练习，树枝比绳子粗，又不容易晃动，于是，每天吃完饭，我就一溜烟的跑到村子外面稍远一点的地方，找几颗柿子树，挑个可以躺下来的枝条，开始练习。

必须先找两个上下平行的枝条，一枝用来躺，一枝用来扶，刚开始怎么躺着都不舒服，后来慢慢就习惯了，竟然练习到可以在树枝上不用扶也能翻身了，看来我血液里流淌有练功的天分，如果不是因为有次竟然在树枝上睡着不小心翻身摔下去，我想我不一定会比小龙女差！

有一次看露天电影，那个时候，村子里有红白喜事，都喜欢放电影，记忆最深刻的三个电影依次是东方不败、新龙门客栈还有大话西游，一袭红衣加身的东方不败令我尤为印象深刻，第二天我便撇下手中的绳子（练习怎么甩出去可以缠在树上的功夫）开始了绣花针的练习生涯。家里有绣花用的绷子，线也穿好了，花也绣了几针了，可是无论我怎么扔，都无法扔出东方不败那样气势磅礴！

气呼呼的我舀了一碗水，像新龙门客栈中林青霞在楼梯上仰头喝酒的那样，半洒半喝，水从脖子留下，洒湿了衣服，完了一定要把瓷碗一扔碎一地，才显得豪情万丈！正当我开始怀疑自己时，甚至一度想放弃了自己的武侠梦时，江湖上又开始了“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的传言，我觉得自己又有机会了。

练飞刀，不用担心摔跤，抡抡胳膊就行，没有飞刀，先捡小石子练手，树叶，小鸟，静的动的只要能看到的，都成了目标，一个人练习没意思，叫了几个小伙伴一起练，要快准狠。

眼看技术越发成熟，谁知有一次，同伴把一个片状的瓦砾扔了过来，我头一偏，瓦砾从我眼睛下方偏外侧精准划过，顿时鲜血直流。我捂住自己的眼睛，祈祷千万不要瞎了眼就好，万幸皮外伤，可是那两道血痂好长时间都掉不了，那段时间，我只能把头发尽量遮挡下来，只露一只眼睛，歪着头与人交流，那个时候的样子一定像极了一个压缩版的女流氓！

到底练什么好呢？玉女素心剑？可是没有剑啊，总不能哪个棍子吧！蛤蟆功太难看，不练，九阴真经也算啦，三岁的时候大拇指被缝纫机搞掉了一截，我妈从地上捡起来，用热粘皮的俗语才使我勉强包住了指头，关于这个指头的故事本篇不提，以后讲红会医院的时候再仔细说吧！总之练习九阴真经估计承受不了那样的强度，思虑良久，觉得还是练习降龙十八掌比较靠谱，那时候的我已经是个小学三年级的学生了！

我对着墙壁推，对着桌子推，擦黑板的时候也不忘记，功夫没练成，却被一个坏小子从背后学着我的样子把我推了一把，不偏不倚，我的右小臂重重的撞上了石砌的台阶，一阵钻心的疼痛，使我倒在地上不停的打滚，真的，如果你体会过那种疼痛，你就知道滚动真的能减轻疼痛，当我被扶起来的时候，发现我的小胳膊已经被折成一个大约140度的角，我边哭变惊奇的对其他人说：快看，我的胳膊成了弯的啦！

进了八里店骨科医院，两三个壮汉把我压住，把胳膊放在机器下面，瞄了一眼，不打麻药，两边扯着我的胳膊使劲的拽，我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壮汉把胳膊拽直后，上药，绑纱布，用夹板固定，再绑，脖子上挂一圈纱布，胳膊伸进去，从此我的右手终于消停了，不用上课也挺好的，我整日穿梭在医院的花园里，各个角落里。

妈妈一不留神我就不见了，右手不能动，还有左手啊，左手也可以做什么事情呢！掐花，捕蝴蝶，头光往上看，脚下一打滑，又是一跤，骨折的胳膊在此着地，不幸的是又错位了，当杀猪般的嚎叫再次响彻医院时，我终于不再乱跑乱跳了，安安分分度过了三个月！

胳膊摔了以后，我就基本上断了武侠梦，妈妈也明确的告诉我，以后若再出现类似事情，就不再管我死活！怎么总也讲不到冬至先生呢？快了快了，稍安勿躁！那年的暑期，令人终生难忘，我还记得放假前老师让每个人都写一份安全保证书，我写得头头是道，我一定不调皮捣蛋，不偷不抢不打架，一定注意安全，不去水库边上玩，一定安全返校，往讲台走的时候，我回头笑着跟同桌说，写了这么多，万一保不住自己怎么办？

谁知一语成谶。

忘了是秦始皇还是那个古装电视剧，皇帝御驾亲征，坐在战车上，万马奔腾，征战沙场，场面甚为壮观。没有马但有车，两个轮子的架子车，要是套上马，也挺像战车的。那年我十一岁，好朋友飞飞六岁，站在架子车上的我，吩咐六岁的飞飞给车子一个推力，然后我就能从长长的坡道顶上伴随着车子的疾驰感受那种战场上的君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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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预料到任何车子都会有偏离轨道的那一刻，也忘了坡道两面是数丈高的悬崖，当我眼看着架子车轱辘轱辘的冲向悬崖时，想跳下去，可是腿根本就是软的站不起来，我回头，大喊，飞飞，快拉住车子，可是飞飞离我好像有一光年那么遥远，脑海里快速闪过两件事：我写的保证书！还有我妈说再也不管我了！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的，武侠情节里，所有的技能都没学会，然而主人公从悬崖掉下去大难不死的梗我倒是get了！这也算是一份沉甸甸的收获吧！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怎么？你以为周围是白茫茫一片，医生护士一大堆？no！我竟然还没有被人发现，因为正值夏日，树荫浓密，我的身体被架子车紧紧压住，我感觉到我的右胳膊和右腿离我很远，好奇怪，竟然还长在身上，可是明明感觉它们在两三米之外。

求生的本能让我想到要喊救命，可是救命这两字在嘴里却不知道怎么出口，关中方言救命二字都是一声，试想想佟湘玉对着你用一声喊“救命”，麻嗖嗖的，完全没有那种抓救命稻草死里逃生的紧迫感嘛，而且一声喊出来的音都是细声细气的，1、3、7和2、4、6感觉完全不一样嘛，得用普通话喊，可是怪难为情的，纠结了几秒钟，还是决定用一声喊，艾玛，一鼓气没作直接到了“三而竭”，喊了两声更觉气若游丝，得！又晕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我已经被抬到路上了，我躺在妈妈怀里，妈妈抱着我大声哭喊着：快救我娃，快救我娃！我亲眼看着自己的骨头穿出结实的裤子面料，中间露出白白的骨髓，膝盖翻了180度，不停的流血，还看到四周围了很多人，大伯母不停的抹眼泪！有人说，失血太多，娃可能不行了！

妈妈的眼泪吧嗒吧嗒滴在我的脸上，嘴上，苦苦的、咸咸的！我看着妈妈，心里对妈妈说：“妈妈，万一我死了，你千万要好好的，不要内疚，不要又说没把我看护好的话，妈妈，对不起了！”

成长不是因为时间的积累，而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突然就让你觉得你懂得了什么并且应该做些什么，我从妈妈的眼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悲伤，嗅到了生离死别的味道，童年好像突然就在那一瞬间结束了！

那个时候，村子里没有电话，交通极为不便，有一家人刚刚买了辆拉灰的汽车，可是人家看了看我，担心我死在车上，不吉利，不愿意送我去医院，堂哥拉石头的手扶拖拉机刚好换了大轮胎，二话不说就开来，镇上的医生跟着止血，一路飞速赶往县医院。

我晕了又醒，醒了又晕，耳边总是传来妈妈喊我名字的声音，终于到了县医院，开始抢救，输血不够了，连夜晚叫来卖血的现抽，做了8个小时的手术，终于把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把我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就是这个冬至医生，他一定是冬至那天出生的，可是现在我怎么也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子，好吧，肯定是年轻的时候不够帅。

做手术用的是全身麻醉，当我再次睁开眼后，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我的右半边身体被石膏死死的固定住，无法动弹，更不能翻身，右腿被架起与床面成30度的角，膝盖下面小腿的两根骨头上穿过一根钢丝，在钢丝的两头有滑轮，再各牵引一根钢丝通过特殊的设备一直垂到床位下方，最后是砝码，各种重量，一点一点的增加。

我突然从一个自由自在的天马行空的小孩变成了被捆绑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活死人，可是我不能一直哭，我一哭妈妈就跟着哭，我知道是自己闯祸了，不能再让她伤心了，于是，焦躁的心渐渐接受了残酷的失去自由之身的现实。

之后，只要睡着，就会做梦，梦见我在各种各样的高度往下跳，哪怕仅仅是下个台阶，也会着不了地，然后梦魇，被妈妈唤醒，有时候自己尖叫着醒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终于相信电影里面的女主角因为某件事情而在梦中惊醒的场面是真的！

这样的梦持续了好几年，次数才慢慢地减少，程度也慢慢地减轻。长大后偶尔会做这样的梦，有时候就想，如果那次摔下去一直没有醒来，那么就不会感觉到疼痛。在身体离开地面往下坠落的那一刻，人几乎是已经没有知觉了，撞击到地面的时候，也感觉不到疼痛，疼痛是醒来才会有的感觉——所以，死亡是对生命的终极保护，跳楼也许是最好的自杀式选择，当然，一定要选的够高，这样才不会有生的可能，O my God，扯远了，先回医院！

那个时候的县医院条件很不好，夏天没有空调，而我又不能翻身，酷暑和疼痛经常折磨的我无法入睡，妈妈整夜整夜的给我扇扇子，第二天手腕都肿了，为了买我喜欢吃的东西，跑了很多路，回来的时候脚上起了特别大的水泡，看起来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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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要吃好多好多药，中药，西药，各种片剂，各种胶囊，一天打好几次针，只能在我左半边的屁股上打针，还无法翻身，所以护士的操作面实在太小了，没过几天，那块皮肤就成了马蜂窝，后来都结成了块，硬硬的简直没有下手之地。

每天晚上，妈妈都用毛巾热敷，为了第二天针头能顺利扎进去！伤口感染了，每次换药都像是重生，我看到护士将药棉从我的胳膊的伤口塞进去，在里面转上几圈，再血淋淋的抽出来，新肉总也长不好！

清晨，最害怕听到的声音就是楼道的尽头传来的护士推车的声音，差不多到那个点，我就开始步入痛苦挣扎的无望深渊。那个时候估计没有静音滑轮，楼道里面也只是水泥地面，推车只要一动，那个声音就准确无误的传到我的耳朵，像一把刀一样径直刺入我的心脏。

啊，天哪，快到了，快来了！每天都在祈祷这个声音不要传来，或者尽可能的推后一点，上帝还没听清楚我在说什么的时候，我又反悔了，还是快点来吧，苦难越早开始便越早结束，胸膛里两个声音此起彼伏，战栗不已，隔着被子，也能看到它们打斗的痕迹！

药已经吃得够多的了，我的老东家“八里店骨科医院”还殷殷切切的送上了各种各样的口服药，都是些家传秘方，在县医院的基础上又增加了几十粒药物，我多么希望我的主治医生冬至能一口回绝！吃药吃到吐，每天都像被人押赴刑场，大义凛然的望着一把一把的药，一股油然而生的英雄主义驱使我吞下它们，无数次被自己这种大无畏的精神所感动！

尽管如此，我还是会趁妈妈不注意，在众多的药片中偷偷藏几粒最难下咽的胶囊药在身后，可是因为温度太高，胶囊在我身后融化了，背上出现了奇怪的颜色，医护人员也无法解释，所有怀疑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承认吧，太难为情了！过了段时间，身上开始大片大片的蜕皮，受过重伤的人都会有蜕皮的这个过程吧，我揭下来一块仔细观摩，兴奋的问妈妈，新皮肤会不会变白一些？

医院的日子漫长得看不到头，灵活的左手和被限制自由的右手相互配合，我跟病友学会了用输液管编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小猫，小鹿，小金鱼，还有最近一次编的珠花，编小金鱼的时候，把输液管开膛破肚，用各种颜色的粉笔先把内壁涂一遍，几分钟后用湿毛巾擦掉，再编，完工后的小金鱼就不再千篇一律了，奇怪的是多少年也不会掉色，而用紫药水染过的珠花发出深邃的一串一串的幽蓝，美得太不像话！

两个多月过去了，终于摘下了腿上固定的器械还有石膏，妈妈把我抱到挨窗户的病床上，一枝绿叶从窗外探头映入眼帘，有多久没有见过蓝天白云和树叶了！那是一片映着太阳的绿叶，许是光线的缘故，在盛夏里竟然展现出只有春天才有的颜色和味道，在微风中轻轻的摆动，轻盈的样子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乘风归去！远方的田野突然回来了，一瞬间，泪水湿了脸颊！

可是流泪的事情还在后面！！！

拐杖都准备好了，欣欣然等着下床走路呢，却发现右腿比左腿短了5cm，5公分啊，试想想，如果我朝你迎面走来，那将是怎样的一番惊心动魄啊！就算这样的惊心动魄也是痴心妄想，因为后来发现根本就不只是短了5公分那么简单。

腿上的骨头因为手术失败早就严重变形，骨头没接好，天天吃长骨头的药，本来应该对接的两根断骨各自寻了方向继续前行，即使右腿外侧的皮肉已经被断骨顶出来一个大包了！因为右半边打石膏的缘故，医护人员也没有发现这种情况，胳膊呢？试试怎么样，抬手，抬不起来，肩膀那里像是被卡住了，果然，坏事成双，胳膊的手术也同样的失败了，从云端跌到现实，我成了一个无法走路无法抬胳膊更无法自己梳小辫的丫头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妈妈讲给我的，他们都瞒着我，卸掉重负的我天天问妈妈什么时候能够下地走路，有一次话才说了一半，妈妈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病房里其他人也如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唉声叹气，我不敢再问，但，直觉告诉我，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妈妈趴在窗台上偷听到医生的后续治疗方案，听到截肢二字时从窗台上摔了下来，爸爸也暂停了学校的授课，伯父请来了他熟识的骨科医生，冲我的脚心敲击了几下，问了我的反应，然后斩钉截铁的说了句：马上转院!

小小的我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时，已经躺进了西安交大二附院的手术室，伯父联系了当时在二附院挺有名气的教授给我做手术，好像姓上官，又是全身麻醉，这一次的手术难度丝毫不比上次小，但好在这次不担心性命之忧，简单的说，就是把长好的骨头再次打断，重新接，里面用钢板钢针等固定！在县医院受的那些罪在交大一附院又过了一遍！

后来我问妈妈，你怪不怪那位冬至医生？妈妈说：“傻孩子，那个时候，只想着能把你的命救下，人家就是我们的大恩人了！”然后她又长叹一声，补充道：“就是可惜了送他的那两条鱼，那么大！”

医院里的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只捡印象最深刻的一件说，病友的事情打算另起炉灶叙述。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医生，我早就忘了他长什么样子，可唯独他蹲在我床前对我说的那三个字令我终身难忘！他为什么对我说出那三个字？是因为他看到我编的小鱼很漂亮，说了句可以送给我吗？我点点头，他细细的翻看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我对我说了句“你真好”，不知道为什么总也忘不了这句话。那时我才年仅十一岁，身体还未发育，可是，他对我用了“你”字，没有用真乖、真聪明、真漂亮、真懂事、真听话！

他没有把我当小孩，你真好，难道不是同龄人才互相说的话吗？作为成人的你会用“好”字来评价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吗？而且还加了个真字。突然心跳加快了，竟然想用被子蒙住脸，有生以来第一次在一个异性面前害羞了，一种异样的情愫从病房漫延到各个角落！

话说成人一定要注意在幼儿面前的说话方式，不该用的字眼千万不能用，你甚至不知道何时就会在她心里埋下了一粒种子，喜悦的、悲伤的、随着岁月流逝，已经枝繁叶茂，除之不尽！

假小子到小女人用不着任何人教，本能就会让你做些以前不屑做的事情，第二天，我突然对镜子无比的感兴趣，脸有没有擦干净？眼睛上有没有眼屎？头发梳整齐了没？幻想着那个声音好听又温柔的医生来了之后我要说些什么？想着他来病房的话我到底是该注视他还是看别的地方？手到底是拿出来还是放在被子里好？

我急切的盼着他来，可是他真要是来了，恐怕我又唯恐躲避不及，我甚至想好了万一那个医生来了，我就直接把头蒙在被子里，整整一个上午，手甚至都没有离开过被角，可是，年轻的医生没有来，第二天，第三天，一直都再未出现，或许是实习医生，从这个病区转到其他病区了，小小的我第一次尝到了难以言喻的别离之情，痛恨自己被捆绑在床上不得动弹，连偷偷跑出去望他一眼的事情都办不到，内心愁苦万分，暂时忘记了身体上的病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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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走了一条金鱼，留下了一句话，好像是特意为了说这句话才赶到了我的病床前，从此再无消息！而我，在随后无数个雨点轻敲窗外的夜晚，反反复复把这几个字拿出来回味，因着他，我从一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假小子变成了无病呻吟在别人看来假装愁苦而其实确有一二分愁苦的林妹妹了！

只要想到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医生，心就会伤感一下下，人活一世，遇见形形色色的人，听过千千万万的话，有哪一句，是你终身难忘的？愁苦实在与我的年龄不符啊！出院回到家后，百无聊赖下，开始翻出家里的书，以前从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看的书，记得第一本就是简爱，开篇就被吸引住了，小小年纪的我竟然看得入迷了。

合上书，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脑海里反反复复回响着简爱对罗切斯特先生说的话：你以为我会无足轻重的留在这里吗？你以为我是一架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吗？你以为我贫穷、低微、不美、缈小，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吗？你想错了，我和你有一样多的灵魂，一样充实的心。如果上帝赐予我一点美，许多钱，我就要你难以离开我，就象我现在难以离开你一样。

多么令人感动的话语啊！我背诵的滚瓜烂熟，为的是有一天遇到我的罗切斯特先生时可以流利的讲出来，可是，贫穷不费吹灰之力，不美怎么办？妈妈一直就没有停止过对我容貌的赞美，而我也对此深信不疑，第一次为自己的“美貌”感到不安和遗憾，躺在床上的我不停的发出深深的叹息！这么美的句子，没有机会说出，太可惜了！后来才知道在容貌评价方面，最不可信的就是自己的生身父母。

原来家里还有这么多我从未看过的书，飘，安娜卡列尼娜，平凡的世界，红楼梦，我躺在床上，幸好有这些书籍为伴，哥哥扔过来一本故事会，说，你哪能看得懂这些？还是看看你能看懂的吧！的确，我看不懂，但是我却在我能看懂的范围里一次又一次的沉浸其中欲罢不能！

痛苦的桥段总是让人无法忘却，看到安娜卡列尼娜向着驰来的火车扑倒下去，生命的火焰熄灭了，我难过的眼泪打湿了枕头，妈妈把书撇到一边，好好养身体，书里的都是假的。可是我的泪是真的，感受也是真的。

一年以后，我又去了交大二附院做了第三次手术，为了取出胳膊和腿里面的固定钢板，后来又做了第四次为了祛除伤疤的手术，尽管做了这么多的努力，我还是和漂亮的无袖吊带之类的衣服无缘了，成年后，经常会想，要是没有那次事故，我的人生又会是什么样子？我会早一年毕业，会认识其他同学和朋友，人生的轨迹会因为蝴蝶效应而不同！

我的童年，从什么时候结束的呢？是从妈妈的眼泪滴落到我脸上的那一刻，从年轻医生的那句“你真好”，从二次返校后给同学的那一巴掌，从我们家小卖铺关门后再无零食分发给小伙伴们的福利之后，这些都可以看做是我童年的结束，童年渐行渐远，好多人事模糊不清，能写下来的都是被时光沉淀了无法磨灭的，甚至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加清晰，记忆是如此的弥足珍贵！

以一首小诗作为本篇的结尾，这是在某本小说里发现的，本来打算写妈妈的时候用，可是今天，乌鸦之歌不停的盘旋在脑海里。简单，却有着某种抚慰人心的忧伤。它是这么唱的：

乌鸦的妈妈叫哇哇，

妈妈老了不能飞，

眼里含着泪花花，

想起妈妈喂过我，

拍拍翅膀走天涯，

衔来小虫我不吃，

亲亲妈妈喂给她。

~end~

作者简介：

虫虫，工科女，低到尘埃里的高级工程师，看见图纸就头疼的一级建造师，唯一壮举是曾经帮助蚂蚁完成过航海！个人公众号：虫虫jen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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