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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你承受了所有的苦,换取我今日的福

空间作者 二湘的六维空间 2021-01-29


题图来自电影《我的母亲》

站在废墟上,不觉悲从心起,仰望苍天:这还让人活命吗?!


娘亲

文/丁松


于我母亲而言,头年丧夫,第二年一场大火毁家,无异于天塌了,地陷了,站在废墟上,不觉悲从心起,仰望苍天:这还让人活命吗?!


死容易,一了百了,可望着膝下四个嗷嗷待哺的孤儿,四条人命啊......


我的母亲是太湖县城一个大户人家的二小姐。父亲是抗日时期跟随安庆行署候专员在潜太岳打游击的文员。父亲在老家有妻儿,不知用什么手段获得彭家二小姐的芳心?父亲带着母亲回家,奶奶是不喜欢母亲,除了挤走和她老人在那动乱年代相依为命的媳妇外,就是嫌母亲那双大脚。那个年代女人从小就要裹脚, 崇尚三寸金莲。大脚女人或为家教不严。其实母亲除了娘家娇惯,就是县城比农村开放,母亲也算得上是个思想开放的女性,要不然,城里大家闺秀的小姐怎会下嫁远离家乡的僻壤之地?
 

母亲选择父亲就是选择苦难。

父亲曾在国民政府供职,在反右运动中被捕,头上戴的既不是右派帽子也不是反革命的帽子,而是为下属饮食店代做账领了几十块钱的工资而被拥有实权的仇家报复,冠以贪污罪领刑。虽然父亲在78年平反,但带给这个家庭的灾难,给我们年幼的心灵遭受的创伤却是刻骨铭心难以平复的。


尽管父亲很快病外就医释放,但已染病在身。依稀记得那是个深秋的季节,寒风肆掠大地,许是御寒的衣服单薄,总是感受到冷。我听到父亲回来了,因为胆怯躲在外面迟迟不敢回去。挨到天黑才磨蹲蹲的回家,昏暗的灯光下父亲坐在桌旁,家里有几个人在说话。记忆中父亲光着头,颧骨很高,显得十分的瘦弱,他摸着我的头,感觉有些冰凉。桌上有一包散开的荷叶包裹着的五香萝卜干,父亲拿块萝卜干塞到我嘴里。几十年来,这个味道始终不能忘却。


父亲患病却得不到治疗,病魔侵蚀父亲的躯体,眼睁睁的看着他一天天加重,却没有钱看病吃药。我不知道在那个艰难的岁月里,父亲和母亲是怀着怎样的心态面对生活的窘境,家里守着病人干熬着,忍受着病痛的折磨,那是怎样的无奈?父亲曾是个习文练武之人,身体强壮,三五个壮汉是近不了他的身奈何不了他的。然而没钱难倒英雄汉,如果家里有一点办法送他到医院看病吃药,父亲绝不会过早的离开我们。


五九年上半年父亲抱病遗憾离世,那年母亲才四十岁。一个从小娇惯的大小姐,一个失处丈夫的妻子,一个没有经济收入的家庭,我无法想象我那命运多舛的母亲是怎样用她瘦弱的臂膀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是怎样担起抚养 三儿一女的重担!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早晨母亲在院里对着镜子梳洗,许是看到日益消瘦日益憔悴的面容;许是想到对今后日子的无望,不禁潸然泪下,失声痛哭。我和姐姐不知所措,站在母亲旁也吓得哭起来,最小的弟弟嘴里吮吸着小手指悄悄靠近母亲,睁大眼睛茫然看着,也跟着哭起来。因为压抑的太久,感情的潮水一旦冲破理智的堤坝,一发不可收拾,一泻千里,酣畅淋漓。哭声惊动了左邻右舍,劝慰是那么的苍白,叹息又是那么的无奈。有人掀开米缸,发现米缸里没有一粒米。有人送来稀饭,有人送来大米,此时此刻,母亲已经无法酬谢街坊们的关心。

擦干了眼泪,为了活命,母亲从此风里来雨里去,不管是脏活累活只要能挣钱,没有母亲不干的,四个儿女要吃饭啊!粮站里装粮食灌包,补麻袋。提着篮子下乡给食品站收鸡蛋。农忙收割季到地里捡麦子拾稻橞,天亮出门,摸黑进家。


再后来,母亲借些钱,到安庆贩些针头线脑,四乡叫卖。有一次三九寒天北风呼叫,天上飘着雪花,母亲依然挎着篮子出门了,在皖河农场一个叫朱家墩的庄子前,有一个长长的弯塘,雪埋没了塘埂的路,一步踩在凹洼处,一个趔趄身子一歪,篮子里的糖果滑进水里,母亲急了,顾不得许多跳进水里捞糖果。在这风雪交加天寒地冻的荒野,母亲举目无亲孤立无助,又冷又饥又饿,不觉悲从心起,伤痛欲绝。迎面来了一个青年,看到母亲冻得瑟瑟发抖,停下来好心把母亲带到家里,把他妈妈的衣服拿出来,换下母亲的湿衣服。


从此,母亲认了这个青年做干儿子,一交往就是几十年,直到母亲出世。在艰辛和劳累面前,为了孩子,母亲咬紧牙关四处奔波,丝毫不敢懈怠。然而,六零年寒冬一场大火几乎要把母亲逼到绝境。


那天早晨,母亲带着姐姐到山里拾柴禾,那时天干冷干冷,我们衣服单薄,临走母亲把火桶(木桶里面放置一个装有碳火的瓦盆)装满炭火,让我和弟弟烘火。我贪玩跑出去了,弟弟一人在家,那是一间偏房,厨房里放张桌子吃饭,火桶靠在桌边,旁边堆放着柴火,至于是怎样引起了火,我不得而知。


不一会儿,我听到弟弟的哭声,跑到家里一看,柴火堆有火苗直往上窜,我赶紧把弟弟在火桶里抱下来,连声喊着火了。邻居们拎桶端盆把厨房的火扑灭了,正当大家松了一口气时,楼上呼的一声蹿出一串火苗,原来堆放柴火的地方紧靠楼上墙角放置一些石灰,是安葬父亲剩下的。由于石灰在高温传导下产生二次火灾。这次火势凶猛,很快就窜上屋顶,只见火舌乱窜,浓烟翻滚,半空都弥漫着浓烟。救火的人更多了,有人爬上屋顶,用锯子断开火路,火终于泼灭了。望着烧焦的废墟,人们想到我的母亲,怕她接受不了这残酷的现实,派了几个人到山里把我母亲接回来。我无法体会母亲那绝望的心境,只见她一下瘫软在地上,天塌了,地陷了,这还让人活命吗?


命运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摧残着母亲,苦难就是这样又一次无情的折磨着伤痕累累的母亲。我亲爱的母亲;我那多灾多难的母亲,我难以想象一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女人,该用怎样的勇气面对劫难?该用怎样坚强的信念支撑着她的躯体?该用怎样的劳作去抚养四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三年自然灾害,饥饿像瘟疫样蔓延,到处都有饿死人。有一次母亲背着幼小的弟弟到皖河农场粮站灌包,(把粮食装进麻袋里)我和姐姐在家里 ,大跃进年代集体吃食堂,家里只有一斤饭票要熬过五天,姐弟两每天只喝一碗稀粥。我不懂事,只喊饿,姐姐说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饿。终于盼到母亲回家,我们扑到母亲的怀抱里尽情的哭喊着,一任委屈的泪水浸湿了母亲的衣襟。此刻的母亲把我们搂在怀里,疲惫的脸上滚出两行热泪。


后来的日子,有人劝我母亲把我和姐姐送人,都被我母亲拒绝。她说,要死就死在一块,不能让孩子受到委屈。在以后的岁月里,挂在母亲嘴边上的一句话;宁死做官的老子不能死讨饭的娘!


天下的母亲都有一颗慈爱的心,而我的母亲,除了慈爱之心,更让我们兄妹几个不能忘怀的是在哪风雨飘摇的日子,为我们撑起一个贫穷而又温暖的窝。 我们活下来了,唯有母爱!如今,我们也是为人父母,过着幸福的生活,享受着至亲至爱。每每静下来的时候,思念我慈爱的母亲,一生含辛茹苦,饱受生活的艰辛,用她孱弱的身躯,为我们遮风挡雨,给了我们人间最宝贵的温暖和无私的爱。


母亲八十而终,晚年虽然衣食无忧,但我常年不在家乡,没有很好地尽孝,病榻前没有认真地服侍老人,留下无尽的后悔。倘若生活可以复制,我会还母亲一份敬爱,在寒冬的夜晚,打一盆热水给母亲洗洗脚,孤独的时候,陪母亲说说话,可子欲孝,亲已不在了。

~the end~

作者简介:

丁松,笔名俗人俗语。以对文学的热爱和敬畏,用不太敏锐的眼光去观察社会,怀着虔诚的心,用笨拙的笔去表对生活的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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