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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 辉:《金瓶梅》与《玉闺红》

金学界 金学界 2022-11-26






《金瓶梅》在中国小说史上的最大贡献,在于打破了传统小说的题材格局,以现实社会生活入篇,开辟了小说创作的新纪元。
《金瓶梅》刊刻面世不久,一大批“世情书”风起云涌,蔚为壮观。



《魏忠贤小说斥奸书》、《警世阴阳梦》、《辽海丹忠录》、《平虏传》、《皇朝中兴圣烈传》、《梼杌闲评》、《剿闯小说》、《醒世姻缘传》、《儒林外史》、《红楼梦》以及清末的谴责小说等,层出不穷,独放异彩,形成了小说创作的主流。
其中,力作《玉闺红》,竟湮没了近四百年之久,不能不说是小说史研究中的一个损失。



《玉闺红》,六卷三十回。东鲁落落平生著。作者真实姓名不可考。
首序,署“崇祯四年(1613)辛未湘阴白眉老人序于金陵抱惜简斎,时年六十有五”。小说书目未见著录。
江苏省社科所编《中国通俗小说总目提要》云:“《玉闺红》,十回。佚。撰人题东鲁落落平生。此书原藏于天津图书馆,今佚。”笔者未去天津图书馆核校,不知何所据。
书叙魏忠贤专横擅权。监察御史李世年为为官清正,列出魏阉罪状,冒死上奏。不意奏折落入到魏阉手中。反诬李世年“私收贿赂,代买官爵”,害死狱中。
夫人沈氏闻知,叫过女儿李闺贞,让她投奔浙江外祖父家中避祸,然后一头撞死。李闺贞年方十六,只得带着丫环红玉仓皇从府中出逃。
刚出门不久,就遇到原来的差役吴来子,受其诓骗,落入虎口,沦为土娼,历尽苦难,后红玉入尚书府,被收作义女。
闺贞被舅父沈善廉救出,与尚书府公子金文玉私定订身。金尚书奏参逆阉,魏忠贤终被受戮。吴来子身死花下,报应不爽。


《玉闺红》全本三册


《玉闺红》的创作,明显受到《金瓶梅》的影响。
它与《金瓶梅》一样,直面现实人生,不同的是,不再假托宋朝,而是直书明事。
魏忠贤受戮于崇祯元年(1628),崇祯四年小说已面世,其反映现实生活之迅速,于此可见。
小说以主要篇幅描绘了私窝生活,若禹鼎燃犀,纤毫毕露。刻刻阳台,时时云雨,三教九流,麀集蝇聚,苦不堪言。
《金瓶梅》主要描写了市井形象;《玉闺红》对下层市井人物,尤擅画像,如写城外娼窝窑妓,丐女裸居其中,过着非人的生活,身心倍受摧残,腥风苦雨,血泪斑斑,读之令人毛骨悚然。
作者洵是通俗小说的创作老手,文笔流畅,善于捕捉人物性格的主要特征,为市井小人写照,无不口吻毕肖:
小白狼之凶狠手毒,吴来子之心黑狡狯,张小脚之贪婪淫荡,粪场掌柜门老贵之鄙吝悭刻,几笔勾勒,性格活灵活现。加之,情节紧凑,多设悬念,使读者关注人物命运的发展。就其反映市井生活的广阔深刻而言,堪称《金瓶梅》之姊妹篇。



《玉闺红》之命名,亦仿照《金瓶梅》,取金文玉、李闺贞、红玉三个人物姓名中的一字组成。
《金瓶梅》里西门庆热结十兄弟,而《玉闺红》中的小白狼则与

“一帮无赖赌徒结拜,号称十兄弟,狼狈为奸,招飞作恶。看官,你道这十兄弟都是谁?飞天豹刘虎、红脸夜叉侯喜奎、瓷公鸡赵三、活无常胡二、大弹子李文全、无二鬼吴来子、小白狼于得山、大莽牛周心田、赛尉迟慈波、催命鬼崔四。小白狼同这十个人勾结,成群合夥,聚赌窝娼,无所不为。人家惧怕他们强横,莫不退避三舍。”[1]





《金瓶梅》杂有猥亵笔墨,《玉闺红》第七回之后描写土猖生活,亦较为直露。至于小说语言之俚俗,间多曲调小词,无一不步《金瓶梅》之后尘。
然而,《玉闺红》与《金瓶梅》关系之密切,更为重要的是湘阴白眉老人之《序》,现在摘引如下:


吾友东鲁落落平生,幼秉天资,才华素茂,弱冠走京师,遍交时下名士,互为唱和。而立至江南,文翎一时,遂得识荆。君为人豪放任侠,急人之急,第困于场屋,久不得售,遂弃去之……。退而著述,所作甚多,而印行者,仅诗集两卷而已。今春间以近作《玉闺红》六卷见示。一夜竟读,叹为绝响。

文字之瑰奇,用语之绮丽,亘古所未之见。其描写朝廷名器,至于市井小人,口吻无不毕肖,曲尽其致。……君他作尚多,计有:《金瓶梅弹词》二十卷、《梵林艳史》十卷、《兵火离合缘》四卷、《神岛记》一卷,皆未刊之作也。是书刊后,将一一付梓问世,庶不负天之钟灵于斯人耳。

崇祯四年辛未,湘阴白眉老人序于金陵抱筒斋,时年六十有五。




此序为已出《金瓶梅资料汇编》所未载。我们注意的自然是这部二十卷的《金瓶梅弹词》。


弹词本《金瓶梅传》


从序言看,《金瓶梅弹词》作于“今春间君以近作《玉闺红》六卷见示”之前,亦即崇祯四年之前,而《金瓶梅词话》初刻于万历四十五年(1617),相距不远,此可注意者一;
谢肇淛在《金瓶梅跋》中,曾著录《金瓶梅》“书凡数百万言,为卷二十”,《金瓶梅弹词》亦为二十卷,两相吻合此可注意者二;
这位东鲁落落平生的年龄,崇祯四年时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他的生年当不会晚于万历二十七年(1600),假如与白眉老人年龄相若,则生于嘉靖末、隆庆初(1566~1567),这正是《金瓶梅词话》的鈔本流传阶段,此可注意者三;
“词话”与“弹词”,在明代末年并未厘定其明确界限,曰词话者,乃元明之旧称,凡说唱话本通谓之词话,如杨慎《历代话略十段锦词话》,即通行本《廿一史弹词》,以不知词话之文,改为弹词,实初无弹词之称也。
准此,《金瓶梅词话》实即《金瓶梅弹词》也,故卷数相同。



兰陵笑笑生,因兰陵古有南北之分,而东鲁则确指山东无疑;笑笑生系化名,落落平生亦是;欣欣子隐其姓名,白眉老人亦隐去真名实姓,其间之蛛丝马迹,耐人寻味。这为探讨学术界争论已久的《金瓶梅》作者问题,无疑又提供了一个途径。

要之,《金瓶梅弹词》并不是《金瓶梅词话》,但是足以证明《金瓶梅》对明代文坛有着巨大震动,它刚问世不久,就有二十卷弹词本出现,参照张岱《陶庵梦忆》所言:“用北调说《金瓶梅》一剧,使人绝倒”,更值得深思了。


刘辉教授遗照






[1]见《玉闺红》第四回《小白狼强狠强霸 张小脚勾奸买奸》。






文章作者单位: 中国大百科出版社


本文选自中国金瓶梅学会编《金瓶梅研究》第四辑,1993,江苏古籍出版社。转发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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