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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读}马瑞芳：借猫儿狗儿做妙文章

金学界 金学界 2022-11-26
收录于合集
#文本研究资料 373 个
#马瑞芳专辑 11 个


                     

 

人情小说巨匠兰陵笑笑生妙笔生花，借猫儿狗儿做妙文章，这一点，连曹雪芹都没学了去。
    





（明）兰陵笑笑生      著




 白猫黑猫


 
第五十一回出现的白猫，第五十二回出现的黑猫，最终对改变官哥儿、进而改变李瓶儿西门庆命运起重要作用。
第五十回西门庆遇到胡僧，是西门府和西门庆命运转折点，在这之后，靠着发财升官热气腾腾的西门府要一步一步冷下去，财大气粗横行霸道的西门庆要一步一步走向灭亡。
两只猫的出现，是消亡开始的标志。
《水浒传》的潘金莲只是个淫妇，《金瓶梅》的潘金莲却是：
淫妇、艳妇、妒妇、毒妇、贱妇。潘金莲争宠不讲尊严，不讲人格，她的无耻已没底线。
西门庆喜欢女人像狗舔骨头给他“品箫”，潘金莲干这事，还得提前抹好胭脂，嘴里噙上香茶。
这对狗男女在纱帐里玩狗舔骨头性游戏时，潘金莲养的白狮子猫很好奇，扑上来抓西门庆，西门庆用扇子打猫，潘金莲夺过扇子把狮子猫打出帐外。





崇祯本《金瓶梅》插图


潘金莲似乎无意地发现：她养的猫有扑抓爱好。这一点，对她此后害官哥很重要。
在西门府淫乱的闹剧当中，兰陵笑笑生冷静地用一只白猫冷冷地伏下条情节发展脉络。
西门庆像猎狗般寻找新淫乱对象和新刺激，潘金莲也在寻找新淫乱对象。
当这只白猫出现时，西门府同时出现两件纲常颠倒的事，一件是李桂姐的相好王三官出事，官府要抓李桂姐，西门庆允许李桂姐躲进西门府，干爹干女儿在花园山洞淫乱，这是一件纲常颠倒的事。
另一件纲常颠倒的事是潘金莲和名义上的女婿陈经济花园调情。
因吴月娘管家疏忽，陈经济已名正言顺在西门府内闱自由行走，他去替西门大姐、李瓶儿、潘金莲买汗巾回来，和潘金莲在花园相遇，笑嘻嘻把脸挨到潘金莲身旁，擅长打情骂俏的潘金莲推他一把，恰好被抱着官哥走来的李瓶儿看见。
看来李瓶儿眼神不太好，她看到潘金莲的团扇一挥，以为她扑蝴蝶，就喊：“五妈妈，扑的蝴蝶，把一个给官哥耍子。”
李瓶儿一句话，把陈经济吓得钻进山洞。潘金莲赶紧对走过来的李瓶儿解释：我没扑蝴蝶，是陈经济送来给我们买的汗巾。
李瓶儿和潘金莲坐在芭蕉丛下花台分汗巾，李瓶儿发现这地方凉快，叫奶妈去她房间取凉席，她要把官哥放这儿乘凉，她跟潘金莲抹骨牌。
急惊风遇到慢郎中。
潘金莲一心想叫躲进山洞的陈经济赶快逃走，李瓶儿偏偏有兴趣坐在山洞边跟潘金莲抹骨牌。





崇祯本《金瓶梅》插图


更妙的是，两个人刚抹一会儿骨牌，孟玉楼在卧云亭招呼李瓶儿过去，李瓶儿把官哥交待给潘金莲看，匆匆忙忙走了。
这个傻娘们儿非常疏略，明明早就知道潘金莲对孩子不怀好意，竟把孩子单独交给她。
不过这时潘金莲还没想到怎么害官哥。
李瓶儿一走，她赶紧跑进山洞叫陈经济快跑，陈经济趁机下跪向潘金莲求欢，潘金莲全不推托，两人抱着接吻。
潘金莲把看护官哥儿的任务丢在九霄云外。
吴月娘听说潘金莲在看官哥儿，显然是怕潘金莲给官哥儿吃暗亏，立即调派孟玉楼“你去替他看看罢。”
李瓶儿一听，恍然大悟，说“三娘，累你，亦发抱了他来罢。”
孟玉楼和小玉来到芭蕉丛下，发现，哪有潘金莲的影子？
有只大黑猫蹲在官哥儿身边，把官哥儿吓得蹬手蹬脚大哭。
孟玉楼大声说：“他五娘哪里去了？耶乐耶乐，把孩子丢在这里，吃猫唬着他了。”





崇祯本《金瓶梅》插图


潘金莲连忙从山洞钻出来，撒谎说她刚才到山洞净手，说：“那里有猫来唬了他？白眉赤眼的！”
潘金莲一口咬定没有猫，但跟孟玉楼一起来的丫鬟小玉也看到了那只大黑猫。

“金莲恐怕他学舌，随屁股也跟了来。”

潘金莲怕哪个“学舌”？
怕小玉告诉吴月娘：确实是她（潘金莲）离开官哥，官哥被大黑猫吓哭。
潘金莲以狠毒泼辣闻名，小玉怎么惹得起？怎么敢给孟玉楼做旁证？
结果就是潘金莲玩忽职守离开官哥儿，叫官哥被一只大黑猫吓病，变成孟玉楼“白眉赤眼”虚构一只猫。
孟玉楼是潘金莲最好的朋友，而潘金莲为洗清责任，竟说孟玉楼造谣！
翻脸不认人，该出手时就出手，需要对谁出手就对谁出手。
西门府内没有永远的同盟，只有永远的利益。
黑猫就把官哥儿吓得不吃奶，给潘金莲一个启示：
黑猫仅仅盯住官哥儿看看，就吓得他不吃奶，如果进一步惊吓这娃娃呢？这个恶毒女人在认真思考、运筹帷幄。





电视剧《水浒传》剧照

潘金莲由甘婷婷扮演


               

   临清猫成潘金莲的“特种兵”


 
潘金莲的临清猫雪狮子常跟官哥儿玩耍。潘金莲利用孩子和猫玩的习惯认识，训练她的雪狮子。
潘金莲在纱帐里跟西门庆淫乱时，雪狮子上来扑抓西门庆，这叫潘金莲得到灵感：
雪狮子会扑抓。猫儿扑成年人，可能造成皮肤伤害，扑了婴儿，会在皮肤伤害之外造成致命的惊风。
而猫儿狗儿可以在任何时候、进入任何房间、面对任何人，这是个多好的“突袭”资源！
猫儿狗儿既是一般人很难想到的“杀手”，又很难在它“作案”后查清来龙去脉。
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是福尔摩斯。潘金莲后来确实是这样做的。
她在最恰当的时机，最恰当的地点，用最恰当的人选----准确说是“猫选”----拔去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滴水不漏地作案杀人，再逍遥法外。
经过潘金莲数次惊吓，官哥儿居然过了周岁，眼看男孩有长大成人希望，潘金莲破釜沉舟，训练她的雪狮子猫来害死这个可怜的孩子。
她怎么训练她的猫？
雪狮子是挑剔的肉食者，不吃牛肝不吃鱼，只吃鲜肉。
潘金莲把鲜肉包在红绸子里，一动一动逗惹猫来扑、来吃。
潘金莲为什么要把鲜肉包在红绸子里逗她的猫？
因为李瓶儿为了求得孩子长命，总给官哥儿穿吉祥色红衣服。
这样一来，潘金莲用红绸包肉让雪狮子扑，就像春秋时赵国奸臣屠岸贾训练恶狗对付政敌赵盾。
条件反射这一个伟大科学发明的始作俑者，不应该属于俄罗斯科学家巴甫洛夫，而应该属于中国的屠岸贾，小说人物潘金莲发扬光大。





《金瓶梅》连环画


经过潘金莲的驯猫，猫就养成这样的概念：
晃动的红绸＝鲜美的肉。经过潘金莲心机缜密的“特种猫”训练，临清猫对“红绸包肉”情有独钟，关键时刻成了对官哥儿见血封喉的致命暗器。
穿红绸衣服的官哥儿在床上手舞足蹈。
窥伺已久的潘金莲悄悄把雪狮子放进李瓶儿房间。
雪狮子看到床上有这么大一块红绸子动来动去，哇！好大一块肉！猫猛地向官哥儿扑了上去。
官哥儿玩得正好，突然给只大胖猫扑到身上，把皮肤抓破，孩子“呱”地一声抽风，口吐白沫……
西门庆看到他的宝贝儿子抽搐不己，听说雪狮子惹的祸，气得三尸暴跳，立即找到潘金莲房中，找到“肇事猫”，提着脚走向穿廊，望石台上一摔，雪狮子脑浆迸裂，一命归西。
过了没多久，这个一再被潘金莲吓出惊风病的小男孩官哥儿也一命归西。
这个可怜的小男孩仅仅活了一岁另两个月。
潘金莲作任何恶，毫无内疚之心，毫无悔恨之意，她用雪狮子吓坏官哥儿，她死不认账。
吴月娘找她追查她的猫挝官哥儿的事，她巧言声辩，还倒咬李瓶儿的丫鬟一口。
西门庆到她的房间抓雪狮子，她“坐在炕上风纹也不动”，既不劝阻也不解释。
这么一个阴险狠毒、残忍到向婴儿下手的恶毒妇人，她就活该后来被武松开膛挖心，看看她的黑心是怎么长的？
也活该她被杀之后，好几天不能安葬。





1995年《新金瓶梅》剧照

（日）杨思敏演出潘金莲


潘金莲是窈窕美女，雪狮子是肥胖白猫，潘金莲居然楞是把雪狮子变成自己肢体和欲望的延伸！
不能不承认，恶毒荡妇潘金莲确实聪明过人。她无师自通用猫做奇兵，一举除掉了官哥儿和李瓶儿两个心腹大患。
潘金莲把自己的临清猫叫“雪贼”。猫如其名，贼到极点，只不过猫的“贼”是人训练的。
雪狮子成了潘金莲的替罪猫。
三个世纪后，英国出现风靡世界的《福尔摩斯探案》，最著名的故事叫《巴斯克威尔猎犬》，阴谋家为争夺遗产，训练猎犬作案。
采用的手段和中国小说里边的人物潘金莲如出一辙：就是利用条件反射训练猛犬扑杀遗产继承者。
福尔摩斯破获了这个案件，也是他最著名的案件。而潘金莲利用雪狮子虐杀官哥儿，始终没破案。
因为，愚笨的吴月娘、怯懦的李瓶儿无法破此案。






雪狮猫


那么，西门庆为什么也不想破此案？
既然西门府的人知道是潘金莲害死官哥儿，为什么西门庆不处罚潘金莲？
我分析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西门府任何人都不掌握潘金莲训练雪狮子害死官哥的证据。
即便跟潘金莲最接近的两个侍女，不管是她的心腹春梅还是后来揭发潘金莲恶行的秋菊，都不知道潘金莲训练雪狮子，可见潘金莲驯猫做得多机密。
官哥死后，孙雪娥安慰李瓶儿“这里墙有缝，壁有眼，俺们不好说的，他使心用心，反累己身，谁不知他气不忿你养这孩子？若果是他害了哥哥，来世教他一还一报。”
孙雪娥一直跟潘金莲对立，一直像侦察兵一样窥测潘金莲的动静，她这番话已经比较接近事实真相，但是她也拿不出潘金莲用猫害死官哥的真凭实据。
只能推测“若果是他害了哥哥，来世教他一还一报。”
在家庭之中斗法动心思，西门府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是潘金莲的对手。
这样一来，李瓶儿、吴月娘、孙雪娥，都不能把潘金莲用猫害死官哥的话告诉西门庆，因为她们没有证据。
西门庆当然也就不可能处罚潘金莲。





戴敦邦绘·西门庆


第二个原因，是“命中注定”、“前世报应”的传统观念帮了潘金莲。
官哥死后，阴阳徐先生掐指寻纹、看阴阳书，然后说，官哥前世曾经倚刀夺财，秽污而亡。
今世被六畜惊去魂魄，遭遇土司太岁也就是民间传说的凶神。
这不说明官哥之死是因为前世作孽今生报应？
薛姑子告诉李瓶儿：“你这儿子必是宿世冤家，托来你荫下，化物化财，恼害你身。”
有了这些宗教迷信者反复灌输，西门庆相信官哥之死是前世因果、命中注定，当然就怀疑不到潘金莲身上。
西门庆色欲薰心，经常受到潘金莲蛊惑，他做梦也想不到，不仅他传宗接代的宝贝儿子是潘金莲害死，就连他自己，将来也会死到潘金莲的床戏之中。






戴敦邦绘·潘金莲



猫儿狗儿妙文章



认为猫儿狗儿在《金瓶梅》构思和写人起作用，张竹坡早就注意到。
第五十九回张竹坡点评：

“上文一路写官哥小胆，写猫，至此方一笔结出官哥之死，固是十二分精细。．．．．推猫上墙，打狗关门，早为今日打狗伤人，猫惊官哥之因，一丝不差。．．．．前瓶儿打狗唤猫，后金莲打狗养猫，特特照应。”

张竹坡认为，官哥儿是花子虚再世，来向李瓶儿讨债，所以当年李瓶儿跟西门庆私通，有打狗关门的描写，后来官哥儿被害，有打狗伤人的描写。
这是“殆夺天工之巧”的对应构思。浦安迪《明代四大奇书》，对《金瓶梅》猫狗的出现和作用，认真细致梳理，提出警辟见解。
他说“一连串的狗和猫在这部作品的许多章节昂首阔步露面”，在“血腥杀害官哥事件中，潘金莲的猫扮演了阴森可怖的角色”，
“第五十三回，一只呔叫的狗惊散了第一次想在花园里做爱成双的潘金莲和陈经济。之后不久，另一只狗吓坏了一位请来给病情日益恶化的瓶儿治病的医生。”





戴敦邦绘·李瓶儿


西门府的猫儿狗儿一直夹杂在西门府男男女女的人事纠纷当中。
有的时候，猫儿狗儿是《金瓶梅》淫乱行为的引线，比如西门庆私通李瓶儿。
李瓶儿派丫鬟迎春约会西门庆，叫西门庆在花家的酒席上推醉回家。李瓶儿把花子虚打发到妓院留宿，再从墙头上把西门庆接到花家。
西门庆从花家的酒席上说喝醉了，回到西门府，脱了衣服就到花园，等李瓶儿那边的消息。
“良久，只听得那边赶狗关门。”这说明李瓶儿已把花子虚撵到妓院去了，所以赶看门狗进狗窝，关上花家大门，这就表示花家已经很安全很私密。
西门庆等了一会儿，“少顷，只见丫鬟迎春黑影里扒着墙，推叫猫，看见西门庆坐在亭子上，递了话。这西门庆就掇过一张桌凳来踏着，暗暗扒过墙来。”
西门庆和李瓶儿“如胶似漆，盘桓到五更时分，窗外鸡叫”，西门庆起来整理衣服回到西门府花园。
张竹坡评：“打狗关门，唤猫上墙，鸡叫过墙，妙绝情事。”





《金瓶梅》连环画


有的时候，猫儿狗儿成了西门府人物淫乱行为的诱因，比如潘金莲私通琴童。
西门庆把孟玉楼、潘金莲先后娶进门后，立即喜新厌旧，到丽春院梳笼李桂姐，他贪恋小雏妓，滞留妓院，一待十几天。
潘金莲晚来独守空房寂寞无伴，到花园散心，没想到越散心越烦，因为“怪玳瑁猫儿交尾，斗的我芳心迷乱。”
潘金莲“欲火难禁一丈高”，居然去勾引只有十六岁的男孩琴童，风声吹到李娇儿和孙雪娥耳朵里，
她们向西门庆报告，西门庆追查这件事，潘金莲挨了一顿马鞭子，在春梅包庇下，蒙混过关。
有时候，猫儿狗儿成为身份和财宝象征。
西门庆把李瓶儿娶进门后，应伯爵等求见新嫂子，玳安去问李瓶儿，李瓶儿回说“免了吧”。
应伯爵说：“左右花园中熟径”，他自己就能走进内宅把新嫂子请出来。
玳安回答：“俺家那大猱狮狗，好不厉害，倒没的把应二爹下半截撕下来。”
玳安所说的这只狗，是有钱人看家护院的凶狠恶犬，到底是只藏獒，还是一只进口德国黑贝？
可惜小说里没出现它的身影，没有进一步拿这只恶狗做文章。





戴敦邦绘·玳安


俗话“打狗也要看主人面”，《金瓶梅》出个新章法：打狗就是为了伤主人。
官哥出生，西门庆晚上常住到李瓶儿的房间，潘金莲受了冷落，满怀嫉妒，琢磨怎么样伤害西门庆的宝贝儿子，
她的常规武器就是打狗，骂秋菊没有管好狗，“打的这丫头杀猪也似叫”，打狗，打秋菊，都是故意打出动静，吓官哥儿。
《金瓶梅》的猫儿狗儿文章一直做下去。
西门庆死后，潘金莲跟陈经济通奸被吴月娘发现，臭骂一顿，找薛嫂来发卖潘金莲的帮凶春梅。
春梅一边喝酒，一边劝潘金莲“人生在世，且风流一日是一日”，“因见阶下两只犬儿交恋在一处，说道：‘畜生尚有如此之乐，何况人而反不如此乎？’”
薛嫂看到这个情景，说了句：“你家好祥瑞，你娘儿每看着怎不解闷。”春梅的话，恶俗透顶，薛嫂的挖苦，讽刺到家。
无怪乎张竹坡说，《西厢记》是花娇月媚文字，《金瓶梅》是市井文字。





87版电视剧《红楼梦》剧照

侯长荣出演柳湘莲


《红楼梦》中柳湘莲对贾宝玉说过：“你们东府里除了门口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
柳湘莲对国公府的精彩点评成了红学家经常引用的妙语。
可是宁国府猫儿狗儿怎么个不干净法？
曹雪芹没写，他的“写作辅导员”兰陵笑笑生两百年前却写了。
西门庆妻妾成群，西门府猫狗成群。而猫儿狗儿在写封建家庭内部的争斗、写道德败坏者的行为，竟然起这么重要的作用，
在世界文学范围当中，拿猫儿狗儿做出这么巧妙、繁富、深刻文章的，兰陵笑笑生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本文作者    马瑞芳教授












文章作者单位：山东大学

 

本文由作者授权刊发，原文为“品读金瓶梅”讲座三节内容缩写。转发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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