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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尼亚布加勒斯特|有一半非洲血统的Jerry同学 (下)

调反唱唱 电影少女放浪记 2019-07-17

调反唱唱

自由影评人、记者、模特

公众号 the_gypsy-kino-gi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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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rry大眼睛、翘睫毛、五官立体,皮肤是性感的咖啡色,因此他得出结论,自己是个万人迷。可惜Jerry的身材比两年前我第一次见他更加浑圆,脸型、胳膊、腰身、腿部等各个部位也正朝着微胖界进军。如果你劝他减肥,他会很不开心,给20多个朋友打电话确认自己身材完美。此外他还爱说脏话,穿着邋遢,在室内与人对话时不摘墨镜,对服务业人员态度极其恶劣等等。尽管如此,我还是喜欢和这家伙做朋友。


Jerry最近发来的音乐节现场照,右边是他的发小迈克


幽默细胞决定撩妹技巧


没到达布加勒斯特之前,Jerry向我力推位于罗马尼亚与保加利亚边境的海滩Vama Veche。他说那里是嬉皮士的天堂,可以喝着啤酒在海滩上舞一夜。出发前,平日里穿着随意的Jerry出乎意料地细心打扮自己,搭配了十几种衣服询问我的意见。


Jerry穿去海滩撩妹的上衣被我戏称为“Ugly Fashion”


到了Vama Veche,我们穿过纪念品一条街,来到海边。那里的海颜色普通,岸上礁石丑陋,海边开着熙熙攘攘的酒吧,每家都售卖一种从保加利亚运来的橘子水饮料。


Vama Veche有一种边境地带特有的繁忙与混杂


我的心情百无聊赖,可是Jerry却表现出异常地兴奋。从海滩的这头走到那头,有超过一打的姑娘们和他热情地打着招呼。他一边招着手,一边在我的耳边悄悄地说:“嘿,这是我前女友”,“嘿,这是我前前女友”,“嘿,这是我前前前……女友”。在接下来的party上,我又认识了不少这位明星朋友的前任,彻底打消了脑子里关于“这家伙是不是在吹牛逼”的怀疑。


Jerry的漫长情史大概可以从四岁算起,这是他初恋


觥筹交错之间,Jerry身边一群姑娘的笑声时不时地打到墙边,又被弹回来,在梁上绕了十几个圈儿。不得不承认,Jerry的幽默细胞是他撩妹的关键。以事实说话,我在旅途中随意拍的一套照片被Jerry翻到,很快他找了笑点,并为两位罗马尼亚老妇安排了对话:


还有一回,我们在马拉穆列什共住一个标准间。老板误以为我们是情侣,又禁不住好奇地问为什么要分床睡,Jerry机智地化解了尴尬:“我们正在闹离婚呢”。


Jerry戏仿[闪灵]里的杰克·尼科尔森


在Jerry庞大的粉丝队伍里,我认识两位姑娘。一个是希腊与罗马尼亚的混血小美女赫拉。她与Jerry的火热勾搭开始于Vama Veche沙滩的一次舞会。Jerry曾经很得意地向我炫耀,刚才给他打了两个小时电话的是赫拉,这个姑娘说自己梦到了他。


去年夏天疯狂迷上Jerry的23岁美人赫拉是个舞台剧演员

追求者2号萨宾娜与《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的女二同名


另一个姑娘,是Jerry的学妹,布加勒斯特电影学院大一学摄影的萨宾娜同学。萨宾娜笑容甜美,有点婴儿肥。让她变得显眼的是一双区别于罗马尼亚人的黑色眼睛,她说自己幼年常常被认作是中国人。这姑娘身边不乏追求者,我也有幸见过两位,不过她只对Jerry一往情深。听Jerry夸耀赫拉去他家打扫厨房的故事后,萨宾娜也自告奋勇要带着卫生用具去Jerry家造访,连家猫哈尼斯的食物也预备到位。


对大献殷勤的情圣,我的办法是主动谎称对男人没兴趣


一次关于吉普赛人的争吵


我和Jerry相处的时间有15天,其中大概四分之一的时间用来争执。在那些紧张的空气中,来自欧亚文化的巨大差异,以及来自两种性格的处事方式在激烈的碰撞着。


争吵不会被铭刻,留在记忆里的全是我们的和平时光


在去罗马尼亚之前,我曾亲眼见识到在巴尔干地区吉普赛人的偷盗与抢劫之猖獗。可这一切并非发生在罗马尼亚,在这个全世界拥有最多吉普赛人的国家,他们大多安分守己,街边乞讨的大有人在,可也有另一群人在经营着正当生意,努力摆脱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


在罗马尼亚中部城市,第一次遇到主动打招呼的吉普赛


偶然的一次,我预定了一间在多瑙河边的旅店,老板是个有教养的吉普赛女人,她说话轻声细语,待人有礼,刷新了我对这个群体的固有认知。一日午后,我和Jerry刚从多瑙河三角洲回来,有些犯困。黄昏,奔放的吉普赛狂欢音乐冲破墙壁,朝熟睡的我们横冲直撞而来。Jerry猛地从隔壁床上跳起来,逼我在预订网站给这家旅店一颗星。我坚称周日下午六点的狂欢并无大碍,至于Jerry的气急败坏,是出于对吉普赛人乃至吉普赛音乐的偏见。就此事,我们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争执,互不相让。


临别时,我与吉普赛旅店老板行贴面礼


开车回布加勒斯特的路上,原本淡蓝的天幕下起了暴烈的大雨,汽车屡次陷进水坑,Jerry一路上骂骂咧咧。待汽车开出小镇朝布加勒斯特行进时,太阳再次露出脑袋,道路两旁是青黄的向日葵,周围的空气闻起来就像泡在薄荷叶里,我俩心情大好,却碍于面子闷声不语。Jerry率先打破沉默,就刚才的粗鲁行为向我道歉。他承认自己在对待吉普赛人的态度上的确有失偏颇,并承诺尽力把我的观点传给他身边的朋友们。


Jerry与我重归于好,回家路上在多瑙河边的小屋前撒欢


这次纷争以Jerry的缴械告终,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猛烈的炮火。这冤家似乎咬准了我的死穴,总是从各个话题轻而易举地发现敏感点,开启辩论赛的大门。从“进饭店的男女先后顺序”、“电影导演该不该有穿衣品味”、“审查机制是否必要”吵到“多党制和一党专政的利弊”,争执的场域从咖啡厅、海边、旅店房间、酒吧逐渐蔓延到大街上。最严重的一次甚至拉帮结派,找周围的人站队,回念一想实在是其乐无穷哉。


在我俩永无止境的争吵中,Jerry的这些小伙伴们常常面露难色,既不想选择A,亦不想选择B



母亲、祖父母和童年乐园


一张社会主义时期旧照,右边戴红领巾的是Jerry的母亲


那天下午,以“剪头发”为契机,我与Jerry的母亲Floreda在他的单身公寓里终于相见。尽管在此之前,我已经尝过她特意为我准备放在冰箱里的“中国口味”炸鸡,间接收到来自她查询的汽车时刻表,听过不下十次关于她的故事,但这位传奇的母亲与我始终未能谋面。


Floreda为我剪头发,担心剪坏的她不停地说着“Sorry”


在Jerry忙工作的大部分时间里,不懂英文的Floreda与我的交流仅限于眼神交换与比划手势。我深知Floreda一人抚养Jerry成年的艰难,为她如今还爱着那个背叛她的男人可怜可叹,同时又羡慕着她糊涂的盼望。这些情绪交叉在一起,我仿佛从她的点头与微笑间读懂了更多隐藏的信息。


Floreda在我的旅行日记上留言,她说我给她带来了温暖


当天晚上,Jerry问我是否愿意去看看Floreda的公寓。他提醒我,与Floreda住在一起的是他生病的祖父母,如果觉得不适,可以给他使个眼色。Jerry的祖父双腿残疾,一辈子都在咒骂社会主义,第一次见到来自“敌对阵营”的小姑娘,他表现出“同情与关爱”。祖父放下报纸,一边行着少先队礼,一边紧握着我的双手,劝诫我要好好生活。至于墙角病床上躺着的祖母,从我进门起就表现出极端的狂躁,她睁大着双眼,嘴里咒骂着,对Jerry突然不讲罗马尼亚语大发雷霆,完全没有意识到我的造访。


祖父在内战中截去了双腿,Jerry带他登上了郊区的山顶


我至今还忘不掉那个拥挤的房间,以及充斥在内部无法消散的消毒水和呕吐的怪味。它反复地提醒我,死神将随时占领这里。我想起了包里的圣油,那是前两天在马拉穆列什的教堂里,修女送给我的礼物。我把它翻了出来,请求涂在两位老人的手腕上,据说如此可以带来好运。完成了这些动作之后,在低头的瞬间,我的泪水已经在眼窝里打转。大概看出了我的悲伤,Floreda上前拥抱我,我们没有言语,也看不到彼此的脸,却长时间地接收着来自对方的温暖与宽慰。


在Floreda肩膀上我大概哭了一个世纪


走出公寓,我和Jerry都意识到临别前夜的巨大悲怆,他提议带我去童年时代的秘密基地游玩。那是一座城市公园,竖着些社会主义时期的残败雕塑,草坪许久没有修剪过,河里模糊一片,水质很差。但我喜欢那里,静谧的树林消解掉了城市的喧嚣,坐在河边偶尔有几个沉默着的慢跑者经过。在公园隐秘的角落,我们还发现了宝藏,那是些我从没见过的儿童游乐设施。因为规定成年人不许使用,Jerry带着我与夜间巡逻捉着迷藏。


大桥下的公园,黑夜拥抱着月亮


在汽车轮胎上荡秋千,Jerry举着手机想给我拍一段视频,他催我说句话,我对着镜头傻笑了半天,哽出一句:“在罗马尼亚最开心的时刻非当下莫属”。


在那时,我确信自己领悟到了生活中一些单纯坚定的东西,一些俗事琐细的平凡之美,一道不露声色的梦痕。



                                                               (FIN)



电影少女放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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