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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原文：

陈贺周：恭喜发财！我系陈贺周。（东莞茶山话）

饶媛：恭喜发财！我系饶媛。（梅县客家话）

陈炜熹：恭喜发财！我是陈炜熹。（普通话）

陈贺周：我起东莞茶山，恭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胜意！（东莞茶山话）

饶媛：我在东莞茶山，恭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胜意！（梅县客家话）

陈炜熹：我在东莞茶山，恭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胜意！（普通话）

陈贺周、饶媛：我地响东莞茶山，恭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胜意！（广州话）

陈贺周、饶媛、陈炜熹：恭喜！恭喜！（普通话）

作者丨陈贺周

字数：3922字，阅读时间：约8分钟

图片丨花灯

东莞茶山人把“春节”、“过年”叫作“做年”。这与茶山人把过其他节日叫作“做时做节”是一样的，也许是因为每到过节的时候，总有很多风俗事项要做的缘故吧。

做年的准备工作很早就开始了。秋收之后、冬天开始之时，把新米放到铁锅里炒成金黄色，舂成米粉，拌上红蔗糖，掺入炒香的花生仁，放在木制的模型里，用小木槌敲实，印出各种吉祥的花纹，做成一个个米饼，用炭火烘干。这就是硬饼（炒米饼）。硬饼印好后，整个冬天都可以食用，同时也是做年“奉神”（祭祀）时必不可少的供品。印硬饼的时候，亲人、邻居都会来帮忙，大人、小孩齐动手，忙碌上一整天。十几个小木槌“笃笃”地敲在硬饼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很远都可以听到，成为如今一种温馨的回忆。

图片丨印硬饼

图片丨祭祀

图片丨舂米粉

印完硬饼后，到做“饴笼”（年糕）、油角时，就真的感到新年快要到来了。“饴笼”、油角是在过年前十天半月时做的。“饴笼”用糯米粉和红蔗糖做成。在糯米粉中加入大量红蔗糖，搅拌成极黏稠的粉浆；在竹笼子里，垫上“柊叶”（一种宽大的叶子），并在“柊叶”上擦上花生油；将粉浆倒入笼子里，放入锅内大火蒸五六个小时；出炉后，在“饴笼”中心插入一颗红枣，“饴笼”就做成了。“饴笼”大小不一，大的直径三十来厘米，厚五六厘米；小的直径十来厘米，称作“机器仔”，主要用来过年祭祀。“饴笼”做成后，可以放到来年正月十五。“饴笼”也可以做成咸味的。另外调出没那么甜的粉浆，加入五香粉，在上面撒上腊肠、腊肉的薄片和花生米，蒸熟后可以当天就吃，但不能久存。

图片丨饴笼

做油角时，用面粉拌上鸡蛋、猪油做成皮，用砂糖、炒花生仁做成馅，包好后用拇指捏出一列整齐的纹，再放到油锅里炸成金黄色。做得好的油角是很酥脆的，也很香。在做油角的同时，也做糖环、“碌堆”（广州称作“煎堆”）。糖环、“碌堆”都是用糯米粉做的。加入白糖，和成粉团，压到木制的模型里，用刀切出环状、带花纹的一片，放到油锅里炸成圆形，就是糖环。把粉团捏成杯状，轻轻地把杯口收拢，往里头吹气，把它吹胀后捏好口子，底部沾上一点芝麻，放到油锅里炸成一个圆球，这就是碌堆。糖环、碌堆都是做年时的供品。碌堆圆圆的形状，当然寓意团团圆圆了，广东人也有“煎堆碌碌，黄金满屋”的吉利说法（“碌碌”是很圆很圆的意思）。广东话有个歇后语叫“年晚煎堆”，后面是“人有我有”。是啊，到了年晚（除夕），哪家哪户没有煎堆呢？

图片丨炸油角、“碌堆”和糖环

小孩子做年前一定要剃头，大人们的说法是小孩子不剃头来年就不会长高了。爱美的妇人们也要请人用棉线夹去脸上的寒毛，修一下眉毛，给自己美容一下。

年廿四傍晚，送灶君。仪式较简单，烧几炷香就可以了，供品是三杯茶和一块片糖。给灶君菩萨供糖，是想让他向玉皇大帝多说些好话吧。

“年廿八，洗邋遢。”做年之前，当然要把家中各处清洗得干干净净，这一项就够忙上一两天了。

还要贴对联、挥春、门神。对联是写在橙红色的洒金笺上的，联语因应贴在不同的地方而有所不同，但无不代表了主人在新的一年的祈求与祝福。例如，贴在大门上的有“玉堂富贵，金屋荣华”，横额是“五福临门”；贴在花园门口的，要贴合春天的主题，横额是“满园春色”；贴在厨房门上的，少不了“山珍海味”、“美味佳肴”这样的字眼；贴在后门的横额，通常是“后来更好”。挥春就是写在对联纸上的四字吉祥用语，如：“新年进步”、“ 恭喜发财”、“ 生意兴隆”、“ 百年好合”等。贴好对联、门神后，用大桔、肥猪肉、柏叶串成一串，挂在大门门框的顶部，寓意大吉大利、家肥屋润、长福长寿。贴上了崭新的对联，新屋、旧屋顿时都焕然一新，做年的气氛也越来越浓了。

贴完春联，还要到花市买花回来，摆放在家中营造春天的气息，同时也有花开富贵的寓意。花市是一年一度的，临近除夕，花市里就挤满了买花、看花的人。花的品种真可谓琳琅满目，珍贵的有兰花、牡丹、茶花，一般的有杜鹃、水仙、郁金香、玫瑰、桂花等，最普通的就是颜色不同、花型各异的菊花和大丽菊。也有盆景和绿色植物，如常青藤、万年青、金钱树；也有用来插花的，如菊花、富贵竹、剑兰、百合、银柳、鸡冠花等。当然，最少不了的年花，就是代表大吉大利的大桔。无论贫富，无论是几千元的大桔树还是几元钱的小盆桔，做年时每家每户都要在家里摆上一盆，不然就不叫做年了。花市的另一道风景是卖桃花，数十位花农用摩托车、单车载着一枝枝桃花，待价而沽，摆满了一整条街。灿烂的桃花缀满了枝头，最能体现春天已经来临。

过年前，还要买两根带着青叶的甘蔗回家，放在家中，这叫作“凭年”。这两根甘蔗在做年期间是不吃的，也许放上一整年也不吃，寓意是生活像甘蔗一样甜。

年晚（除夕）了，要卖懒。年晚那天早上，用苏木加上碱水，熬出红色的汁，放入鸡蛋染红、煮熟，就做成了卖懒的鸡蛋。这种红鸡蛋除了“奉神”外，家里大人小孩每人都要吃一个，而且小孩子的鸡蛋一定要分一部分给别人吃，意思是把身上的“懒”脾气“卖”给别人。能把懒卖掉固然很好，但要一个馋嘴的小孩把自己的鸡蛋分一点给别人吃，就真的有点难了。若是真的要分，那就分指甲那么大的一点点吧。小时候有首童谣是唱卖懒的，开头两句是“卖懒啰，一齐来”，后面几句就不记得了，很有意思的。到了年晚卖懒，真的是过年了，到处都飘着做年夜饭的炊烟，过年的气氛已经很浓很浓。

年夜饭当然是一年中最隆重的家宴。年夜饭的菜大概有鸡、鹅、肉等，丰富程度与美味与否，就要看一个家庭的财力与主妇的手艺了。芹菜、生菜是少不了的，因为芹菜寓意着“勤力”，生菜寓意着“生财”。

年夜饭的主食并不是饭，而是“咸圆”。“咸圆”是用糯米粉做成的，里头并没有馅。把加入了鸡肉、猪肉片、黄芽白等各种配料的汤烧开，用糯米粉加水搓成长条，手指轻轻捏出一颗颗，搓圆，直接放入汤里煮，就做成了寓意团团圆圆的“咸圆”。卖懒时染红鸡蛋的苏木水，另一个用途是用来染年夜饭时吃的红圆。雪白的、浑圆的汤圆中间，加入了若干的红汤圆，不仅颜色很鲜艳、好看，当然也有吉祥、如意、红运当头的意思。

辛苦了一整年，到了年晚的时候，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丰盛的晚饭，欢声笑语、共叙天伦，这是什么都代替不了的幸福。

吃过年夜饭，主妇就要忙着准备“奉神”。“奉神”的主要供品有大桔、钱盒、水果、蔗果、碌堆、硬饼，酒、茶，元宝、腊烛、香等。钱盒是一个分隔成若干个小格的盒子，分别放上糖环、油角、糖莲藕、糖马碲、糖椰角、红瓜子、各种糖果等贺年食品。蔗果就是几段刮干净了的蔗，取“甜”的意头。子时（晚上十一点）之前，开始奉神。奉神是感谢各位天神、感谢土地、感谢列祖列宗，许愿家人平安、健康、幸福。子时的钟声一敲响，爆竹便响起来了。响亮的爆竹声会持续一整夜，虽说有点吵，但如果没有爆竹声，如果没有在门前铺满了一地的红彤彤的爆竹纸，又怎么能叫过年呢？

一觉醒来，便是新的一年了。什么都是新的，包括新的衣服。

新年第一件事，便是见到每一个亲人、朋友都要恭喜一番，恭喜爸妈身体健康、心想事成，恭喜伯父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恭喜朋友步步高升、早生贵子，恭喜老人龙马精神、身壮力健、越老越福……恭喜的话总是说也说不尽。恭喜之后，当然要派“利市”（红包）啦。利市由长辈派给晚辈、已婚的同辈派给未婚的同辈。不管年纪多少，只要未结婚，都只有收利市的权利，没有派利市的义务。年纪小的人派利市给年纪大的人是很经常的情况。

到亲人、朋友家拜年，嗑嗑红瓜子，吃点贺年糖果，大家团聚在一起，恭喜一番，聊聊家常，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

新年期间，主妇的很重要的事情是奉神。在家里、庙里、祖屋里，都要奉。供品中，两根青蒜是少不了的，寓意是多子多孙（“蒜”与“孙”同音）。年初二是“开年”，意思是新的一年正式开始。“开年”的供品中有一条用米酒灌醉了的活鲤鱼，用一条红纸围在鱼身上，寓意“年年有余（鱼）”。这条鲤鱼在奉过神后，要拿到河里放生。年初二，通常一家人会到妈妈的娘家拜年。

图片丨舞狮子

孩子们最喜欢做新年了。做新年可以穿新衣服，可以吃到很多很多的过年食品，更可以收利市。有了利市，就可以买烟花，买玩具，到处去和小朋友们一起玩。

新年的一个重要节目是舞狮、舞麒麟。狮和麒麟略有不同，但都是模仿狮、麒麟的习性、神态，如出洞、上山、遇险、稍睡等，高潮是采青。神态活现，动作逼真，仿如真狮、真麒麟在人们面前舞动。

舞完狮或麒麟，就会表演武术，如南拳、大刀、关刀、长矛、棍，也有锄头和齿耙。最有趣的是打藤遮（“遮”就是伞，“藤遮”就是用藤做的盾牌），通常都是由最矮小的人来表演。表演者拿着藤遮，一会儿拿着刀向前砍杀，一会儿又蹲着躲在藤遮里，一副胆小受怕的样子，像缩头的乌龟；高潮是头顶着藤遮，在地上一连打上十几个滚，最引人发笑。三四岁的小孩子也会上场表演，通常是打拳。鼓着腮帮，挥着稚嫩的拳脚，打起来还真是有板有眼。打得起劲之时，挤得里三重外三重的观众当然少不了报以热烈的掌声。如果大家表演得不够好，老师傅就会亲自出马，紧束腰带，赤膊上阵，以一套刚劲有力、可以打倒老虎的南拳答谢观众。打到兴奋之处，还会大吼一声。既然是师傅，这吼声当然也比徒弟们来得大声和震撼人心。

舞完狮或麒麟、表演完武术，就会舞着狮或麒麟到各家各户去拜年。主人会奉上一封“利市”以答谢并图个吉利。

年初七是人日，也就是所有人的生日，这天通常会吃鸡蛋煎“饴笼”。

年初一至十五期间，去年添丁的家庭会“点灯”、摆灯酒，宴请亲朋，欢庆香灯永继（即子子孙孙，后继有人）。茶山话“丁”与“灯”同音，“点灯”是男丁正式成为家族一员的重要仪式。点灯仪式上，写上姓氏的灯笼和茶山泥公仔是必不可少的。泥公仔除用于奉神外，还会送给小孩子作为玩具。

年初一到十五都是做年，都可以派“利市”。是的，做年除了向大家拜年、恭喜大家、吃红瓜子，最重要的就是派“利市”、收“利市”了。“利利市市”（顺利如意），正是所有人都期望的。

“饴笼”[ji阳平 lən阳平]：东莞的年糕。

“料”[liu变调]：竹制的笼子或箕，用来装东西，可以漏水。

“崧木” [ʃən阴平 məʔ阳入]：“崧木”为“苏木”的讹音。

柊叶[tən阴平 jiʔ阳入]：竹芋科柊叶的叶子。

“兜利市” [tɔ阴平 lɐi阳去 ʃi阳去]：要红包。

梗丝[kan阴平 ʃɐi阴平]：过年前用鸡毛掸子或扫把等扫去屋顶的蜘蛛丝。

“凭年”[pɔn阳去 lin阳平]：过年前，买两根带着青叶的甘蔗回家，依凭在家中。

“利市”[lɐi阳去 ʃi阳去]：红包。通常写作“利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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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编辑：章 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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