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探论 | 伍巍、陈卫强：一百年来广州话反复问句演变过程初探
（原载《语言研究》2008年第3期）
伍巍、陈卫强
（暨南大学文学院 广州 510632）
1991年，朱德熙先生《V-Neg-VO与VO-Neg-V两种反复问句在汉语方言里的分布》一文从类型分布上对“V-Neg-VO”与“VO-Neg-V”两种反复问句格式进行论述，指出北方方言主要使用“VO-Neg-V”式，南方方言主要使用“V-Neg-VO”式，并以赵元任《粤语入门》为例指出广州话也是主要使用“V-Neg-VO”式的方言。[1]但笔者在翻阅一些广州话早期文献时发现，当中所见的只有“VO-Neg-V”式，并无“V-Neg-VO”式，显示广州话反复问句发生了类型转变。本文对一百多年来广州话反复问句的演变过程作详尽考察，并尝试对引发这种演变的原因进行初步探讨。
我们主要使用十九世纪末的两部文献材料对早期广州话反复问句的形式进行归纳，一是Cantonese Made Easy（《粤语速成》），一是《俗话倾谈》。
Cantonese Made Easy（《粤语速成》，以下简称《粤语》）是J.Dyer Ball于十九世纪末编著的教外国人学习广州话的粤语教材。如书中前言所述，此书是以当时广州西关话为标准的，又有三个版本，分别为1883、1887和1907年版。1883年的版本基本上奠定了本书的主体，后两个版本只是陆续在后面增加了词汇、变调和称谓。而《俗话倾谈》（以下简称《俗话》）为晚清广州方言小说，语言半文半白，亦雅亦俗。评辑者邵彬儒，广东四会县荔枝园人，以说书为生。《俗话倾谈》分初集和二集，笔者所据为同治九年（1870）广东省城十七甫五经楼藏板。这两部文献基本能反映一百多年前广州话反复问句的面貌。
通过对上面两部文献材料的反复问句进行穷尽性检索，归纳出早期广州话反复问句的三种主要形式：
（一）“VP"唔”VP"类
1. V唔V
VP是单音节词时，否定词“唔”置于两个动词之间，构成“V唔V”式，如：
（1）佢几时翻去呢，你知唔知呀？（《粤语》p14）他什么时候回去的，你知不知道呀？
（2）好唔好呀？（《粤语》p4） 好不好呀？
2.VP唔VP
VP是双音节词时，使用“VP唔VP”形式，肯定式和否定式之间可以不停顿，也可以停顿。例如：
（3）咁多样说话，你记得唔记得？（《俗话》p25）这么多话，你记不记得？
（4）晚头瞓得,唔瞓得呢？ （《粤语》p24）晚上睡不睡得着呢？
3. VP唔
当动词性成分是双音节词或是一个复杂结构时，也可使用“VP唔”式，这是“VP唔VP”的省略形式，例如：
（5）今逢尊驾，可能带我一行做得唔呢？（《俗话》p278）今逢尊驾，能不能带我走一趟？
（6）你话妙到极唔呢？（《俗话》p113）你说是不是很妙呢？4.
VO唔V
动词性成分后面带上宾语时，采用“VO唔V”式，如：
（7）你中意呢啲唔中意呀？（《粤语》p12）你喜不喜欢这些东西啊？
（8）你话服佢唔服呢？（《俗话》p365）你说服不服他呢？
(二）“有VP(NP)冇”类
1.有VP冇
“有”和“冇”并列，中间加上动词性成分，组成“有VP冇”式。表示询问是否曾经有过某种行为，这是曾然体反复问句。例如：
（9）你有打佢冇呀？（《粤语》p85） 你有没有打他呢？
（10）皇家书馆嘅监督有嚟睇过呢间书馆冇呢?（《粤语》p34）皇家学校的监督有没有看过这间学校呢？
2.有NP冇
“有”和“冇”中间加上名词性成分，组成“有NP冇”式,表示询问某物是否存在。例如：
（11）楼下有人冇呢？（《粤语》p10）楼下有没有人呢？
（12）你话有报应冇呢？（《俗话》p302）你说有没有报应呢？（三）“VP唔曾（未曾）”类
1.VP唔曾（未曾）
由动词性成分加上否定词“唔曾（未曾）”构成，可看作是完成体反复问句，表示询问行为是否发生或者完成。例如：
（13）你会讲唐话唔曾呢? （《粤语》p12） 你会说中国话没有呢?
（14）你娶老婆未曾呢？（《粤语》p14）你娶老婆没有呢？
2.VP未
由动词性成分加上否定词“未”构成，是“唔曾（未曾）”式的省略式，功能一致。如：
（15）出门未呢？ （《粤语》p14） 出门没有呀？
此外，我们还考察了1903年出版的《法文、广东、北京语音指南》以及1914年出版的《粤音》里面的反复问句，发现都不外乎上述几种句式，因篇幅所限，仅列数例：
（16）你信得呢个人过唔呢？（《粤音》p10）你信不信得过这个人呢？
（17）使点火唔使呢？（《粤音》p7）要不要点火呢？ （18）你读嗰啲中国书你都晓得意思唔晓得呀？（《法文、广东、北京语音指南》p81）你所念的中国书都懂得意思吗？
可见，直到二十世纪的前二十年，早期广州话的反复问句形式还未发生变化。
“有”和“冇”并列，中间加上动词性成分，组成“有VP冇”式。表示询问是否曾经有过某种行为，这是曾然体反复问句。例如：
（9）你有打佢冇呀？（《粤语》p85）你有没有打他呢？
（10）皇家书馆嘅监督有嚟睇过呢间书馆冇呢? （《粤语》p34）皇家学校的监督有没有看过这间学校呢？
我们参考方小燕《广州话里的反复问句形式》[2]和高华年《广州方言研究》[3]，并结合本人的实地调查，归纳出现代广州话反复问句的形式，大致可分三大类型：
（一）“VP唔VP”类
1.V唔V
VP为单音节动词构成的形式，否定词“唔”置于两个动词性成分之间，如：
（19）你去唔去？你去不去？
（20）今晚佢嚟唔嚟? 今晚他来不来？
2.
V唔VP
如果VP是双音节动词，通常采用简略形式“V唔VP”式，如：
（21）比赛仲继唔继续？比赛还继续不继续？
（22）呢件事你应唔应承？这件事情你答应不答应？
3.V唔VO/VO唔V
如果动词后带宾语，通常采用“V唔VO”的形式，如：
（23）佢哋食唔食虾饺? 他们吃不吃虾饺？
（24）听晚我哋睇唔睇戏? 明晚我们看不看戏？
这种形式也可以变成“VO唔V”式，如：
（25）佢哋食虾饺唔食? 他们吃虾饺不吃？
（26）听晚我哋睇戏唔睇? 明晚我们看戏不看4.VP唔
“VP唔”式是“VP唔VP”的省略形式，由动词性成分后加否定词“唔”构成，动词性成分通常是一个复杂结构，如：
（27）脱唐装着得落唔呀？（《广州方言研究》p153）那套中式衣服穿得下吗？
（28）你能够完成任务唔呢？（《广州方言研究》p252）你能不能够完成任务呢？
(二）“有冇VP（NP）”类
1.
有冇VP/有VP冇
“有冇”后加动词性成分，构成“有冇VP”式，表示询问是否曾经有过某种行为，可看作是曾然体的反复问句。如：
（29）佢正话有冇听电话？他刚才有没有听电话？
（30）你有冇买生果？ 你有没有买水果？
动词性成分也可置于“有”和“冇”中间，构成“有VP冇”式，功能不变，如：
（31）你有参观展览会冇？（《广州方言研究》p253）你参观展览会了吗？
2.
有冇NP/有NP冇
“有冇”后加名词性成分，构成“有冇NP”式，表示询问某物是否存在，例如：
（32）你揾揾嗰度有冇把斧头？（《广州方言研究》p53）你找找那儿有没有斧头？
名词性成分也可置于“有”和“冇”中间，构成“有NP冇”式，功能不变，如上句可说成：
（33）你揾揾嗰度有把斧头冇？ 你找找那儿有没有斧头？
（三）“VP未”类
1. VP未
动词性成分后加否定词“未”构成已然体反复问句，组成“VP未”格式，询问行为是否发生或者完成，如：
（34）放工未？下班没有？
（35）食饭未？吃饭没有？
2.VP未曾（唔曾）
动词性成分后加否定词“未曾（唔曾）”组成“VP未曾（唔曾）”格式，语义同上，如：
（36）你攞齐啲工具未曾？（《广州方言研究》p153）你拿齐了哪些工具没有？
3. VP mEN21
“mEN21”是“唔曾/未曾”的合音形式，组成“VP mEN21”格式，语义同上，如：
（37）洗咗手mEN21啊,妹妹? 洗了手没有啊，妹妹？
（38）个孙读书mEN21啊? 你的孙子念书了没有啊？
上述句式是穷尽性列举的面貌，实际上各种句式的使用情况是很不一样的，常用的有“V唔V”、“V唔VP”、“V唔VO”、“有冇VP”、“有冇NP”、“VP未”和“VP mEN21”式，而“VO唔V”、“VP唔”、“有VP冇”、“有NP冇”和“VP未曾（唔曾）”式只是少数文化程度较低的老年市民会使用，可以将其归为老派句式。我们曾对这两类句式作过问卷调查，两者使用频率差异甚大，详细数据见下列表格。
表1 “VO唔V”式和“V唔VO”式的使用频率差异
“VO唔V”式 | “V唔VO”式 | |
经常说 | 2.0% | 87.8% |
不常说 | 16.3% | 12.2% |
一般不说 | 24.5% | 0 |
不说 | 57.1% | 0 |
表2 “有VP（NP）冇”和“有冇VP(NP)”式的使用频率差异
“有VP（NP）冇” | “有冇VP(NP)” | |
经常说 | 1.0% | 86.7% |
不常说 | 21.4% | 10.2% |
一般不说 | 21.4% | 3.1% |
不说 | 56.1% | 0 |
表3 “VP唔曾（未曾）”式和“VP未”式的使用频率差异
“VP唔曾”式 | “VP未曾”式 | “VP未”式 | |
经常说 | 4.1% | 3.1% | 92.9% |
不常说 | 12.2% | 13.3% | 7.1% |
一般不说 | 15.3% | 22.4% | 0 |
不说 | 68.4% | 61.2% | 0 |
三、一百年来广州反复问句的演变
我们对早期广州话和现代广州话的反复问句进行比较，发现一百多年来广州话反复问句除“V唔V”式未变外，其他形式均发生了巨大变化。
首先，在“VP唔VP”类句式中，早期的“VP唔VP”式已消失，现代广州话使用 “V唔VP”式；早期的“VP唔”式在现代广州话变为老派句式；当动词带宾语时，早期广州话只用“VO唔V”式，现代广州话则主要使用“V唔VO”式，“VO唔V”式变为老派句式。详见表4。
表4“VP唔VP”类
早期广州话 | 现代广州话 | |
V唔V | V唔V | |
VP唔VP | V唔VP | |
VP唔 | VP唔（老派句式） | |
VO唔V | V唔VO | VO唔V（老派句式） |
其次是“有VP(NP)冇”类句式，早期广州话只用“有VP(NP)冇”式，现代广州话则主要使用“有冇VP(NP)”式，“有VP(NP)冇”式变为老派句式。详见表5。
表5“有VP(NP)冇”类
早期广州话 | 现代广州话 | |
有VP冇 | 有冇VP | 有VP冇（老派句式） |
有NP冇 | 有冇NP | 有NP冇（老派句式） |
最后是“VP唔曾（未曾）”类句式，早期广州话主要使用“VP唔曾（未曾）”式，“VP未”式不常用。现代广州话则主要使用“VP未”式，也使用“VP mEN21”式，“VP唔曾（未曾）”式变为老派句式。详见表6。
表6“VP唔曾（未曾）”类
早期广州话 | 现代广州话 | |
VP唔曾（未曾） | VP mEN21 | VP未曾（唔曾）（老派句式） |
VP未（不常用） | VP未 |
四、广州话反复问句发生变化的时间及原因
（一）
广州话反复问句发生变化的时间
如上文所述，早期广州话反复问句的形式一直到二十世纪的前二十年还在使用，而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开始，广州话反复问句的形式发生变化。我们主要依据《新粤讴解心》进行考察。《新粤讴解心》是廖恩焘（号珠海梦余生）于20世纪20年代创作的粤讴作品集。对《新粤讴解心》（1924年刻本）作穷尽性统计，所见反复问句已基本为现代句式，例如：
1.
V唔VO
（39）你知唔知到烟头劈落，垃圾堆来?《双妹唛》
（40）係咪为着恩爱夫妻，唔肯话攞妾侍？《真正累世》（案：“咪”是“唔係”的合音形式，“係咪”即“係唔係”。）
2.有冇NP
（41）睇下我有冇半句荒唐？《卖白榄》
3.VP未
（42）知到未?《梁上燕》
（43）过了重阳未？《无边雁》
整部作品只有三句使用早期格式，例如：
1.
有NP冇
（44）就係想试吓你有心无?《佢嚟捞你几句》
2.VP唔曾（未曾）
（45）试问一杯领落晒，多谢过你唔曾?《酒咁有味》
（46）问君你知道未曾？《杨花》
上述结论在赵元任先生的《粤语入门》也得到验证。赵元任先生曾于1929年利用在中山大学任访问教授半年的机会调查了广州方言,编成粤语教材《粤语入门》并于1947年出版，书中明确提到：“广州话短句子比较喜欢用封闭式（close form，案指‘V-neg-VO’），而北方话喜欢用开放式(open form，指‘VO-neg-V’)。广州话长句子总是用封闭式。”[4]在《粤语入门》34例带宾语的反复问句里，主要使用现代句式，例如：
你地会唔会讲中国话呀？ 你们会不会说中国话啊？
仅有4例使用早期句式，而且全都是“有NP冇”式，例如：
（47）呢处有灯冇？ 这儿有没有灯？
从以上两个材料我们可以确定，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广州话的反复问句开始向现代句式转变。
（二）广州话反复问句发生变化的原因
1.
共同语的强势影响
广州话反复问句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发生变化，这同当时剧烈的社会变动不无关系，尤其是“五四”以后，白话文运动和国语运动的推行，对广州话的影响非常大。在共同语的强势影响下，广州话的反复问句形式与共同语趋于一致。见表7。
表7
早期广州话 | 现代广州话 | 普通话 |
VP唔VP | V唔VP | V不VP |
VP唔 | / | / |
VO唔V | V唔VO | V不VO |
有VP冇 | 有冇VP | 有没有VP |
有NP冇 | 有冇NP | 有没有NP |
广州话反复问句的变化并非孤立现象，除了反复问句外，广州话许多语法现象都在这一时期发生变化，而且变化的结果大都与共同语趋同，诸如：
（1）异序词的变化
黄小娅《广州方言异序词的百年演变》考察了一百多年来广州话异序词的变化，以西方传教士W. L.obscheid编纂的《汉英字典》(1871 A Chinese And English Dictionary)收录的184条异序词为据，发现“演变的最终结果与普通话相反的只有28条，占总数15%，其中还包括了一些当代广州话口语里已不常用的词，例如，“闹热”、“人客”等等。可见，这一类异序词留存于广州话的比例并不高，绝大多数词语都变得和普通话趋同了。”[5]
（2）可能式否定形式的变化
杨敬宇《三部粤讴作品中的可能式否定形式》通过对三部粤讴的可能式否定形式的考察，说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共同语的“V-neg-C”格式开始进入到广州话，扰乱了广州话原本的对称结构。[6]见表8。
表8
广州话 | 普通话 | |
V得C（食得饱） | V得C（吃得饱） | |
neg-V得C（唔食得饱） | V-neg-C（食唔饱） | V-neg-C（吃不饱） |
(3)“畀”的“工具标记”功能的丧失
钱志安、邹嘉彦《粤语“畀”字句的语法演变过程初探》揭示早期文献的“畀”字句，超六成是用来带出句中动作所用的“工具”， 如：“预先选好木，叫匠人造成棺材，畀桐油灰、白布，裱密里便……”这一功能在20世纪20年代开始被“用”取代，与普通话趋同。[7]
种种迹象表明，广州话语法系统的变化是共同语影响所致，反复问句的变化当然不会例外。朱德熙先生《V-Neg-VO与VO-Neg-V两种反复问句在汉语方言里的分布》指出汉语方言里的“V-Neg-VO”和“VO-Neg-V”式的两种不同的词序代表不同的方言句法类型，不在同一方言中共现。[8]如果搬用赵元任先生的说法，早期广州话的反复问句显然都是开放式(open form)的，至于现代广州话反复问句同时存在开放式(open form)和封闭式（close form）两种不同类型，则是语言接触的结果。
2.语言经济原则的作用
各种语言的发展、变化都有一个共同的趋势即“节约趋势”或“经济趋势”。人们使用语言时都遵循经济性原则，能用简单明了的语言形式传达信息时便不用复杂的语言形式，能省就省。现代广州话反复问句已然体多数使用的“VP未”式和合音形式“VP mEN21”，比早期广州话格式“VP唔曾（未曾）”式节省了一个音节，符合语言的经济原则，而且与普通话反复问句已然体格式“VP 没（有）”式语序一致，因此能保留下来并继续发展。
[参考文献]
[1][4][8]朱德熙.“V-neg-VO”与“VO-neg-V”两种反复问句在汉语方言里的分布[J].中国语文,1991(5).
[2]方小燕. 广州话里的反复问句形式[A].第五届国际粤方言研讨会论文集[C].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1997.
[3]高华年.广州方言研究[M].香港:香港商务印书馆有限公司,1984.
[5]黄小娅.广州方言异序词的百年演变[J].广州大学学报,2001(7).
[6]杨敬宇.三部粤讴作品中的可能式否定形式[J].方言,2005(4).[7]钱志安,邹嘉彦.粤语“畀”字句的语法演变过程初探[A].第九届国际粤方言研讨会论文集[C].澳门:澳门中国语文学会,2005.
早期材料来源：
古本小说集成编委会.古本小说集成.俗话倾谈.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廖恩焘.新粤讴解心.出版者不详,1921.
粤音.广州松桂书局,1914.
LINGUA SINICA FALLADA(《法语、广东、北京语音指南》).Macau:Typoguaphia Mercantil,1903.
J.Dyer Ball.Cantonese Made Easy(《粤语速成》).Hongkong:Kelly & Walsh Limited,1907.
（原载《语言研究》2008年第3期）
本期编辑|黄俏丽
本期审读|王永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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