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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音的故事(七十一)| 焦磊:“窝头”(water)是“水”吗:语音和语义的任意性关系(连载)

甘于恩 语言资源快讯
2024-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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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任在《语言问题》一书中讲过这样一个笑话:


“从前有个老太婆,初次跟外国话有点儿接触,她就希奇得简直不相信。她说:‘他们的说话真怪,嗄?明明儿是五个,法国人不管五个叫‘五个’,偏偏要管它叫作‘三个’(cinq);日本人又管十叫‘九’(じゅう);明明儿脚上穿的鞋,日本人不管鞋叫‘鞋’,偏偏儿要管鞋叫‘裤子’(くつ);这明明儿是水,英国人偏偏儿要叫它‘窝头’(water),法国人偏偏儿要叫它‘滴漏’(de l’eau),只有咱们中国人好好儿的管它叫‘水’!咱们不但是管它叫‘水’诶,这东西明明儿是‘水’嚜!”

从这个笑话我们可以看到,对于同一个事物的概念(注意,是抽象的“概念”,而不是具体的事物本身),在不同的语言中可以有不同的表达方式。例如提起化学分子式是H2O,透明无色无味的那种液态物质,英国人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water,法国人则是de l’eau,德国人就得叫wasser,以色列人就叫מים,韩国人得叫물,日本人就叫 みず,只有中国人才叫水。这个过程我们可以分成两个部分,第一,不同语言中反映同一个概念的词,可以具有不同的语音形式;第二,不同的语音形式又根据各国不同的文字,有不同的书写形式。因此,语言具体的物理形式是语音,而不是文字。文字是语音的一种记录形式。人们正是用语音所构成的语言去理解世界,描写世界的。还是回到上面的例子,提到“水”这个概念的时候,我们不得不给它指派一个语音组合(例如汉语的shuǐ或是英语的water),每次说出这个语音组合的时候,就等于提到了“水”这个概念。而我们听见这个语音组合的时候,也就会意识到对方所提到的是“水”这个概念。这就像我们过马路,红灯亮的时候,我们就获得了“不能通过”这个概念,而绿灯亮则是“可以通过”。


然而,红灯和绿灯本身,与“能否通过”这个概念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例如在公园门口看见一对大红灯笼,我们不会认为公园门口有车经过,不能行走。这说明,将马路上的红灯与“禁止通行”这个概念联系在一起,实际上是一种约定。如果最初我们将绿灯和“禁止通行”相联系,则我们现在不妨可以绿灯停红灯行。同样,语言也是一个道理。将什么样的语音形式与概念相连接,实际上是使用这种语言的人所采取的一个约定。就像中国人听见“水”字才想到水,而听见water只会想到“窝头”一样。这种约定在最初形成的时候绝大部分是任意的,但也有一部分可以是象声词。就像我们把猫叫作māo,是因为它的叫声就是这么个样儿。古人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例如元朝俞玉吾的《席上腐谈》就说过“猫能自呼其名”。但是我们把狗叫作gǒu,并不是因为狗叫起来是这个声音,而是我们任意给它指派的一个语音组合。语言中的词汇,绝大多数是像“狗”这样任意指派的词汇。因此,语言在最初形成的时候,是任意的,但到后来为所有使用这种语言的人所接受的时候,它又是约定俗成的了。我们把类似语言这样的系统称之为符号系统,语言就是最典型的符号系统。除了语言之外,世界上还有很多的符号系统,例如我们上面说到的红绿灯就是。研究所有的符号系统性质的学问就叫做符号学,而符号学的最初发展则和语言学有很大关系。

最早指出语言的符号特性的学者是20世纪初最著名的语言学家费迪南德·德·索绪尔(Ferdinand de Saussure)。索绪尔1857年出生于瑞士日内瓦的一个著名的学者家族,在中学毕业之后,来到德国的莱比锡大学(University of Leipzig)学习语言学。在奥斯特霍夫(H.Osthoff)和雷斯琴(A.Leskien)的指导下从事历史比较语言学的研究。在1878年的时候他就写出了他的成名作《论印欧语系语言元音的原始系统》,在这篇文章里,他使用一种类似于代数映射的方法,为原始的印欧语构拟了一个喉音成分。但是在现有的语言材料中,从来没有发现保存这个音的痕迹。因此他的构拟引起了学界的轩然大波,绝大多数学者都不承认索绪尔的这一发现,认为只是不切实际的猜想。直到1927年,一种新的古印欧语——赫梯语出土之后,人们才在其中找到了这个喉音的残留成分,索绪尔的观点也因而得到了证实。然而此时索绪尔已经去世了十几年了。历史语言学的这种成就可以与天文学中预测海王星、天王星的传奇相比,我们是说,智力上可相比肩,社会影响上当然就不用比了。


索绪尔一生著述甚少,在他去世之后,他的学生才用他在世时候的讲稿以及学生的笔记为他编成了《普通语言学教程》一书。这是二十世纪语言学最重要的著作之一,书中所蕴含的思想启发了整个二十世纪的语言学研究。该书先后被翻译成各国文字,世界各地的语言学家和哲学家们,或多或少都曾受益于这本伟大的著作。他的语音和语义的任意性关系也成了语言学的基本信条之一。不过,本章下面要讲的故事都反其道而行之,语音和语义之间关系不全是任意的,有些语音天生具有某种固定的含义。


语言学家索绪尔


(原载《叫我如何不想她——语音的故事》,朱晓农、焦磊著,商务印书馆2013年第一版)






【END】

封面配图:泼水

摄影 | 甘悦闻

本期编辑 | 林琳

本期审读 | 李艺璇

责任编辑 | 甘于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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