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记录方言字音

在讲解方言问题时，不可避免要表示方言的字音。尽管微信公众号推送可以放音频与视频，如何用文字表示字音仍旧是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在中国大陆，我们使用汉语拼音方案来表示汉字的普通话读音。各种汉语方言的字音则不然。有些人想表示方言字音时，可能会使用汉字的普通话读音来谐音，或者使用汉语拼音来模拟。但是这个方法并不严谨，因为方言的语音系统并非都与普通话相同或相近。比如萧山城厢方言有29个声母，46个韵母，8个声调，数量都远多于普通话，不少音是普通话所没有的。比如萧山话的“我”这个音，如何用普通话模拟？靠这种方法记录的音，萧山人自己也未必能看懂。

若要认真讨论方言问题，就需要相对严谨的表示方言读音的方法。本文介绍几种主流的表示方言字音的方法。

传统注音法

注音的问题自古以来就有。中国的古人最初就用同音字来表示字音，叫做“直音法”，如“根，音跟”。然而这种方法局限性很大，万一读这个音的只有这一个字呢？

于是还有一种改进方法叫“扭四声法”。如果有字跟需要注音的字声母、韵母都一样，只是声调不同，就可以用该方法来注音。如“亚，鸦去声”，将“鸦”yā的声调改成去声（普通话第四声）就是“亚”yà了。这种方法局限性也很大，万一这个音读别的声调的字也没有呢？

更完备的注音方法是“反切法”。反切法使用两个字来表示一个字音，其中前一个字（反切上字）与该字声母相同，而后一个字（反切下字）与该字韵母及声调相同，两字切分拼合组成新的字音。如“向，许亮切”，“许”的声母（x-）拼上“亮”的韵母及声调（-iàng），就得到“向”的读音xiàng。

以上几种方法，都是中国传统的注音方法。清末范寅在《越谚》中就用这些方法来表示绍兴话的读音。（关于《越谚》见推送《越谚》：晚清绍兴方言大全。）这几种方法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用同一门方言的字来给字注音。若用普通话来解绍兴话的反切，或者用今音来解古音的反切，都会出差错。

《越谚》

罗马字/拼音

鸦片战争后，大量西方传教士来到中国各地（主要是东南沿海地区）传教。基督教传教士为了传教的方便，往往会学习当地的方言，然后直接用方言布道传教。他们将《圣经》等著作翻译为方言译本，还编写了许多方言教材。吴语区的上海、苏州、杭州、金华、宁波、台州、温州等地都有《圣经》（或其部分篇章）的方言译本。《圣经》的方言译本，有的使用汉字，有的使用传教士拼音。

不像中国用表意的汉字来书写，欧洲语言使用拼音文字。西方传教士使用西方的拉丁字母（又称“罗马字”，即ABCD...）来记录方言字音，不同地方的教会都有自己的一套拼音方案。

各地传教士拼音的拼写方式相对比较统一，都按照西方的拼写习惯。比如字母z，都表示英语/z/的音，即萧山话“字坐船十”等字的声母；而我们常用的汉语拼音是专为普通话设计的，拼写已与西方的习惯相差许多，汉语拼音拿z表示“资左宗则”等字的声母，这些传教士写成ts。

当时萧山只是绍兴府下的一个县，未发现专门的《圣经》方言译本。尽管《圣经》绍兴话译本目前也还没有发现，但是绍兴话的传教士拼音方案出现于一本宁波话方言著作《The Ningpo Syllabary》（宁波方言音节）的附录——一份宁波、绍兴、台州三地字音对照表。

本公众号名“萧然音韵”用绍兴话传教士拼音来写是siao zæn ing yüin（一百年前的绍兴话跟现在也不完全一样）。

《宁波方言音节》附录

传教士拼音在各地不识字的教徒中颇受欢迎，在一些地区已成为民间通信工具。内地会传教士W. D. Rudland在1904年写道：

台州是个多文盲的地方。当地基督徒很欢迎罗马字本，其中许多人，甚至老太太，都已经学会用罗马字拼写，并且可以自由通信。

汉语拼音以及各种拼音方案的源头最早也都可以追溯到传教士拼音。现在网络上还有各种网友设计的各地方言拼音方案，这些方案大多也基于传教士拼音。

“通用吴语拼音”（简称“吴拼”）是目前吴语区最主流的拼音方案。吴拼由“吴语协会”网站（http://wu-chinese.com）推出，特点是兼顾多地——尽管吴语区各地具体发音有不同，但是有一定的对应关系，吴拼使同一个字在各地的拼法尽可能相同。但这也导致它主要适用于北部吴语，且不同地方拼音方案会略有修改。

“萧然音韵”的萧山话版吴拼是shiau zoe in yuin，本号已推出1.0版（点击菜单栏分类精选，在资料栏下）。

国际音标

国际音标（International Phonetic Alphabet，IPA）是国际语音学会推出的一套记录语音的符号，可以记录全世界各种人类语言的发音。我们上英语课时所用的音标就是国际音标中适用于英语的一部分符号。我国语言学家大多都用国际音标来记录方言并用于教学。

国际音标表（2015年修订）

国际音标与传教士拼音有一定的渊源。世界语言发音多种多样，西欧语言虽然大多都用拉丁字母，但是拼读方式也各不相同。19世纪末，一群英国和法国语言教师开始基于拉丁字母创造一套统一的转写和记录人类语言的音标系统，后来逐渐演变为国际音标。

为了记录全世界各种语音，国际音标的符号体系很复杂，除了基本字母外，还有各种表现语音细节的附加符号。这对一般人来说比较难学。

本公众号名“萧然音韵”的萧山城厢方言发音的国际音标是/ɕiɒ⁴⁴ zə²³ iŋ⁴⁴ ɦyŋ³¹/。

参考文献：

张洁、刘宪康、冯学强 2013 《萧山市志•方言》，浙江人民出版社。

游汝杰 2016 《汉语方言学教程》第二版，上海教育出版社。

本期作者：嘉谅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与相关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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