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叮咚荒野学堂几位志愿者都是爱自然的年轻人，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对自然的关爱，对孩子的同理和对生活的热情。石斛是其中一位。在美国读大学的他性格开朗，思维活跃，爱思考，有主见，有行动力，在丫山暑期营中担任助教，主要任务之一就是陪孩子玩，结果，他不仅和孩子们打成一片，还受到家长们的喜爱。与孩子和家长一个星期的朝夕相处，他有怎样的观察和思考？我们一起来听听他的心声。
▲石斛在陪孩子们玩bmx单车
▲结营仪式上，石斛在用二胡给孩子们吟诵伴奏
一个月前，在登上开往江西的客车时，我都不知道我将面对的是什么。
好吧。事实上，甚至上了车以后我都不知道我要面对什么。如果此时有人往车窗里看，就会发现我趁着男孩们筋疲力尽，正在恶补一本少儿教育指南。我告诉自己：“放松，他们是孩子，不是人们传说的妖魔鬼怪。他们只是一张白纸。”
▲“妖魔鬼怪”们在观察路边的昆虫
在这次营期，我第一次直观地体会到乌鸦老师倡导的的自然教育。营期第二天，乌鸦老师让我来带早晨游戏，我不解其意，也只能依葫芦画瓢，照着前一天她组织的游戏来做。晨练结束后，乌鸦老师问我，有没有发现前一天她带的游戏和我带的游戏有什么区别？她告诉我，她带游戏的时候，会试图通过游戏讲述一个故事，而不是让大家跟着做动作而已。到了最后一天，乌鸦老师已经不需要给他们提供游戏，他们自己创造了游戏，并开始自行社交。在走天行健步道的时候，我跟三个小朋友落在后面，遇到了一位扫栈道的大叔。小朋友们马上兴致勃勃地用前几天学到的“八爪鱼采访法”采访了这位偶遇的大叔，也得到了一些人生经验。叶圣陶先生的名言“教是为了不教”，说的就是这个吧。
▲乌鸦老师和小朋友玩游戏
一位单飞的男孩暂时由我带。他上了车，一坐在我旁边，就告诉我：“祝你好运，因为我‘香远益清’。”（《游学手册》上有夏令营要学习的文本《爱莲说》）大概意思就是，传言他平时很“有个性”，而且“臭名远扬”。我问：“哦？那传言是真的吗？”他答：“嗯……一部分吧。”在那些传言长期的“熏陶”下，他已经半自嘲半认真地接纳了被贴在身上的标签。我决定遮住那些标签，试图只看到一张白纸。
▲我与“钨矿队”的成员设计队旗
然而，他在头两天就表现出了“传言”所预期的行为：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一次游戏中，他撞伤了另一个男孩。另一次游戏中，他提出意见，认为我们带领的晨间游戏对抗强度不够。上述的两件事发生后，我控制自己，没有冲他大叫：“给我停手！”，“规则是我们定的！”或“你就是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晚上回到酒店房间，我们一起坐在桌边，把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都捋了一遍。对于第一个事件，他自己指出了自己的问题，我们就没有继续讨论。对于第二个事件，我们把他认为晨间游戏的问题列举出来。然后我提议，他可以跟定规则的乌鸦老师就这个问题交流看法。第二天，他找到乌鸦老师，陈述自己希望加大对抗强度的原因；乌鸦老师也让他了解了她这样设计游戏的初衷——毕竟他是整个团中最大的孩子，对于更多的年龄小的孩子，他们不喜欢对抗性太强的游戏。他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也明白了晨间游戏强度不大是因为乌鸦老师认为这个游戏“是为了让大家都玩的开心”。而无法控制力量而伤到人的情况，据我所知再也没有发生过。
在结营仪式上，家长和孩子要互相念写给对方的小诗。一个男孩听完了他妈妈写给他的诗，轮到他念诗时，他跑出了大厅。我走出去，问他：“要在大家面前念诗，是挺恐怖的吧？”他点点头：“好尴尬，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我们回到大厅坐下，正好遇见下一对母子念完诗，正相拥而泣。我拍了几张照片，一转头，发现没念诗的这小子面部表情扭曲，看起来像在大笑。我气极了，指着他说：“嘿！”并叫他的名字。他抽噎着说：“石斛老师，我不是在笑，我在哭啊。”真的，他在哭。其实，他就是因为听到妈妈念诗，感动得想流泪而冲出去的。我向他道歉，告诉他我误以为他在笑。他抽泣着捡起他的大墨镜，擦了擦，戴上，活像《终结者》里的施瓦辛格。但是眼泪仍从墨镜下面流下来，于是“施瓦辛格”把书包套在头上。结果墨镜又弄掉了，头顶着书包的施瓦辛格只好伸手在地上摸索。他再次捡起墨镜，然后戴在了书包上。施瓦辛格就这样头顶一个戴墨镜的书包坐在结营仪式的大厅里，不知眼泪流了多久。
真正的勇气不是不计后果地蹈汤赴火，而是在恐惧面前仍去寻求制胜之道；真正的坚强不是“男儿流血不流泪”，而是懂得合理地发泄情绪；真正的大度不仅是能原谅别人的错误，更是能原谅自己的错误。大人们讨论孩子们的时候总是喜欢以自己的想法妄测：“他绝对没有心理问题。”“他的问题就在于…”“影响我孩子的一定就是…”。有时孩子就在旁边，他们就开始自己给孩子贴标签：“哎呀，我家这个就是这样…”“你看，他从小就有点…”“我们家对他一贯的教育就是…”
一个孩子不仅是一张白纸，而且是一本厚厚的书，上面用少年们的文字刻满了原始的符号。那些语言那么地简单粗犷，以致成年人们从未读懂过。他们不仅看不懂，还试图用自己文明的文字画蛇添足地加上注释，打上烙印。他们不是妖怪，也不是白纸，因为他们心中早已有色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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