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个城市都能成为毕尔巴鄂

1993年，西班牙毕尔巴鄂市决定与古根海姆集团合作，建设古根海姆博物馆毕尔巴鄂分馆，博物馆建筑由美国建筑师弗兰克·盖里设计。博物馆1991年开幕，并由此带动一系列城市更新，使城市面貌焕然一新。此后，这种由博物馆带动产业转型和城市更新的现象即被称作“古根海姆效应”。

毕尔巴鄂是西班牙巴斯克自治区的中心城市，位于马德里、巴塞罗那、塞维利亚、瓦伦西亚的之后，是西班牙第五大城市。自中世纪以来，得益于其优越的地理位置，毕尔巴鄂逐渐发展为重要的港口和工业城市，成为北大西洋的欧洲、卡斯蒂利亚王国以及塞维利亚和美洲之间的联系纽带。在19世纪，毕尔巴鄂成为西班牙仅次于巴塞罗那的第二大工业中心，采矿、钢铁等行业是这座城市的支柱产业。

毕尔巴鄂是西班牙巴斯克地区的首府，巴斯克人被认为是欧洲最古老的民族，拥有不同于传统欧洲人的体质特征、神秘的巴斯克语，以及特殊的宗教文化传统。1512年，随着西班牙王朝的统一，巴斯克地区被纳入西班牙的版图，但是巴斯克的独立倾向一直没有停止。比如在职业足球越来越没有国界概念的欧盟内部，西班牙足球甲级联赛的毕尔巴鄂俱乐部依然坚持只使用巴斯克球员参加比赛。

巴斯克旗帜

为了反抗西班牙独裁者佛朗哥的统治，1958年，巴斯克祖国与自由组织成立，简称埃塔，目标是通过武装斗争建立起独立的社会主义巴斯克国。佛朗哥政权垮台后，“埃塔”逐渐发展为一个从事民族独立活动的准軍事反政府组织。在1980年代，埃塔组织制造了大量血腥事件，仅1980年，就有118人死于埃塔制造的恐怖袭击。埃塔也先后被西班牙政府、法国政府、欧盟、美国列为恐怖组织。

ETA

埃塔组织频繁的恐怖活动给毕尔巴鄂这座城市蒙上了浓重的阴影，加上20世纪80年代末，与世界上许多城市一样，毕尔巴鄂在去工业化的过程中开始失去经济活力，造船业与钢铁业正在没落；失业率高达25%；环境污染、交通堵塞，城市随即陷入衰退。这让巴斯克自治区政府感到前途暗淡，于是他们决定将自身经济从工业基地转变为服务基地，努力使该地区和毕尔巴鄂市成为欧洲大西洋边缘的中心地带。因此，巴斯克政府启动了城市振兴规划。

当1991年，巴斯克政府向古根海姆基金会提议在毕尔巴鄂的港口区建立一座博物馆，并愿意投入全资经费进行建设时。对于一座岌岌可危的城市，这是一个孤注一掷的赌注。在毕尔巴鄂与古根海姆基金会的合作计划当中，所有的花费都由毕尔巴鄂无偿投资，包括征用土地、场馆建设等，而所有管理层都由古根海姆指派。

1997年，弗兰克·盖里设计的毕尔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馆落成，博物馆建筑投资一亿美元，主要展出毕加索、塞尚、康定斯基、保罗·克利和安赛尔姆·基弗等艺术家的作品。开馆第一年，仅门票收入就占当年毕尔巴鄂全市财政总收入的4%，3年内收回建筑成本，5年后为当地经济带来1.68亿欧元的收益，还为巴斯克政府增加了2700万欧元的税收，相当于为本地增加了4415个就业机会。

凭借复兴计划，毕尔巴鄂从一座环境问题严重、工业结构陷入危机的城市，转变为生活、旅游、投资条件俱佳的理想城市。并因博物馆独特的后现代解构主义建筑形象，迅速成为了西班牙和巴斯克地区城市生活与文化的重要象征，并在全球化的早期吸引了人力、资本，成为城市整体复兴奇迹的催化剂，成为城市营销带动城市更新的典型案例，向世人展示了一个富有想象力的博物馆如何挽救一个衰败中的城市的故事。

在毕尔巴鄂成功后，全球数个城市都做过“毕尔巴鄂梦”，如拉斯维加斯、维尔纽斯、赫尔辛基等城市都尝试了与古根海姆集团合作；法国的朗斯和梅斯两市分别开设了卢浮宫和蓬皮杜的分馆。但现实是，无数出自明星建筑师的新馆拔地而起试图复制神话，却无一能出其右——并不是每个城市都能成为毕尔巴鄂。

阿布扎比古根海姆博物馆

在我国，本世纪初开始，大量国外明星建筑师设计的形式大胆的文化建筑纷纷落地，以“城市会客厅”的概念，在国内的很多城市推广建设，并简化为“四菜一汤”式城市文化中心区，包括图书馆、规划馆或大剧院、体育馆、博物馆、市民中心或美术馆。这些文化建筑最初大都建设在人迹罕至的城市远郊，拥有独特的外观，对中国新城市和新地区来说，博物馆和其他文化设施是其形象建设和品牌推广的重要元素，这些建筑引人注目，为每个城市提供了独特标志。城市的主政者也希望通过这些文化建筑，在新区的建设中常担当发动机的角色。

天津文化中心

但并不是所有文化项目都能产生“古根海姆效应”，如芬兰赫尔辛基2011年提出的建设古根海姆分馆的议案也一直饱受争议，最终在2016年被投票否决。中国的某些地方政府在建设博物馆前，缺乏对展览内容的明确规划，先“筑巢”后“引凤”，文化场馆缺乏长远的后续运营计划，也没有足够的预算支付专业的策展人、艺术行政、博物馆登录员与修复师。这导致许多新建的博物馆在隆重开幕后，只能以空荡荡的状态迎接参观者。

但这也许不重要，因为在土地财政占据中国地方政府大部分收入来源的背景下，博物馆的建筑形象是比展品本身更重要的存在，这些建筑往往是巨大的房地产计划的组成部分，在某种程度上互相绑定：政府通过房地产买卖来为公共建筑的建设提供资金，另一方面，公共建筑的地标效应成为房地产项目增值的助推器。这让政府决策者和房地产开发商都有足够的动力在城市人迹罕至的郊区进行新的建设。

济宁美术馆（点击文字打开链接）

但这种公共建筑开发模式的一个明显问题是，将博物馆简单地理解为标志性建筑。在建筑被设计时，其地标意义远大于建筑的使用功能，从而导致建筑师过于关注建筑外部形象的“标志性”，忽略其功能性，设计建设远超本地需求的建筑。除了房价，博物馆没能拉动城市的发展，反而成为城市的包袱。

大同美术馆（点击文字打开链接）

究其原因，效仿者们只看到了博物馆本身，忽略了“古根海姆模式”和毕尔巴鄂市完善的城市复兴计划。

博物馆为什么叫古根海姆？因为这个博物馆隶属所罗门·古根海姆基金会旗下，古根海姆博物馆也是世界上著名的私人现代艺术博物馆之一，其第四任馆长托马斯·克伦斯开创了“全球古根海姆”博物馆品牌全球连锁的经营方式，使得“古根海姆”与“国际性”“全球博物馆”“跨国博物馆”“国际连锁博物馆”等名词划上了等号。是美国全球文化品牌的一份子，可以与“麦当劳全球化”或“迪士尼的全球化”划上等号。古根海姆基金会远不止为博物馆提供运营服务，而是带给当地文化一种远见和国际视野，为当地艺术家提供更大的平台和艺术空间。

托马斯·克伦斯

毕尔巴鄂与古根海姆纽约基金会的合作，为毕尔巴鄂注入了大量的国际文化资源：如相关展览资源、商业、金融和管理模式；并为毕尔巴鄂带来了与古根海姆长期合作的建筑师弗兰克·盖里；以及当时全球最具影响力的传媒中心的媒体宣传资源等。这些资源为毕尔巴鄂分馆在国际范围内的营销提供了成功的基础。同时，古根海姆博物馆“网络”使得各分馆资源相互共享，节省运营费用，并有利于持续发展。

此外，毕尔巴鄂的复兴远不止一座博物馆那么简单，早在1989年，复兴毕尔巴鄂大都会的战略计划开始，希望将毕尔巴鄂改造为一座开放、多元、综合性、现代化、创意化、社会化的文化之都，这项战略计划持续二十余年。毕尔巴鄂受益于古根海姆博物馆， 不仅因为它促进了城市和整个区域的经济发展， 更重要的是这座博物馆塑造了新的城市形象并进而提升了城市的信心。

毕尔巴鄂复兴计划

但仅仅一座博物馆是远远不够的，古根海姆博物馆的成功并不能自动地给毕尔巴鄂带来创意经济的发展。它需要多方因素共同作用：如作为艺术家和创意创业者本地发展基础的活跃社区 ；价格便宜的工作空间；用于提供支撑性基础设施和发展机会的基本公共投资 ；以及鼓励创意性公共—私营合作关系的良好氛围等，这些要素与多年前北京798地区艺术社群的兴起一致。我们可以将古根海姆博物馆视为是毕尔巴鄂这座前工业城市发展文化活动和观光旅游的起点， 但十余年后才出现的私人创意产业， 才是毕尔巴鄂能够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一座真正创意城市、完成城市复兴的真正原因。

回到国内，好消息是，部分城市已经意识到博物馆的展陈质量也许比建筑的标志性更重要，如上海近些年新建的浦东美术馆、西岸美术馆等，不再追求建筑的标志性，转而更关注展览空间的品质、与城市环境的融合等，同时与国际知名艺术机构的长期合作，如西岸美术馆与蓬皮杜中心有五年展陈合作计划，浦东美术馆与伦敦泰特艺术中心有三年的合作计划，以此为美术馆提供稳定的、高质量国际性展览内容。

西岸美术馆（点击文字打开链接）

当城市不再追求“看上去很有文化”的地标型建筑为城市的文化属性赋能，转而通过展览质量的提升，吸引市民走进博物馆、美术馆时，这也许是一个好的开始。

* * *

  欢迎关注我们的原创内容号 “什么是城市”  Whatscity  

热爱设计 专心阅读

期待与你相遇

投稿 · 咨询 · 合作或者

加入社群请扫码

入群暗号   “你所在的城市名称”+城市聚落   

了解更多城市设计的报道资料，请在后台回复“搜索”，调取城市设计号内搜索页面。了解更多城市设计提供的设计企业合作服务，后台回复关键词“设计企业服务”。

城市设计，以专业的立场，前沿的视角，洞察社会文化的建筑现象；用及时的评论，深度的解析，搜罗来自各个领域的设计原料。致力于成为泛行业的城市文化与设计知识杂志。后台回复关键词“媒体合作”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