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韩湘生:《 江边轶事 》

2018-03-04 韩湘生 兵团战友


《江边轶事》

作者:韩湘生

本文作者


作者韩湘生  原黑龙江兵团一师三团,毕业于北京影视艺术学院,曾为《木鱼石的传说》《红姑寨恩仇记》《碧血宝刀》《倩女幽魂》多部影视剧,广告片配音。



在黑龙江兵团工作的后期,我被调到六师的工程连。由于年年要盖很多房子,需用的砖、瓦、石、沙很多,一些材料公路运不过来就要走水路。我们地处黑龙江、松花江、乌苏里江的汇合部,也称三江,水路运输十分方便。那年,团里卸在抚远码头的石灰和水泥有上千袋,要求我们必须要赶在雨季前装车,运回连队。团里挑了我们八个人连夜赶到了抚远码头。


那时正值黑龙江的深秋,一早一晚已是寒气逼人。我们住在抚远县的一个刚刚盖好的大粮库里,睡在铺了一层稻草的水泥地上。窗户四面漏风,地上冰凉,我每天都要被冻醒几次。冻醒后没别的办法,我就在地上来回跑上几圈,再去睡觉。仓库里蚊子多得要命,在我耳边不停地嗡嗡地叫着,演奏着让我心烦意乱的交响曲。隔着蚊帐,我都被咬了一身包。东北的天亮得真是太早了,揉揉惺忪的睡眼,我们每个人揣上三个馒头、一块咸菜,一大早就赶到了江边,在那里等着装车去。


到了江边,我顿时被那仙境般的画面惊呆了。啊!三江,你简直太美了!你是东方的第一哨,也是我们伟大的祖国第一个迎接太阳升起的地方。只见通红的太阳像一个圆圆的大火球,一跳一跃地从江面上冉冉升起,把万里群山映照得分外妖饶,就像铺上了一层亮晶晶的金子。眼望俄罗斯和黑瞎子岛的方向,那漫山遍野的植物顿时变成苍绿、翠绿、红黄,三江水泛起了万道金波,闪闪发光、美不胜收。真是风景这边独好!那么壮观的景致,还没有让我们去再多欣赏一会儿,汽车的喇叭声已开始催我们去装车了。我们八个人分成四组,两个人装一辆车,一个人在车上码,另一个人负责往车上搬。一袋水泥约有50公斤重,一车得装五吨多。一天装几车,我们都顾不上数。反正车一来就得赶快装,一车又一车……


其实,一车装完,我们浑身上下衣服就湿透了。而司机师傅还一个劲儿地催着让我们快点装,怕来不及再跑第二趟。我在车下面一次又一次搬运着水泥,车上的战友接过来往上码,往高处码的时候实在搬不上去,我就用腿顶着车厢板,用尽吃奶的力气、用手又用头把一百斤重的水泥费力顶上去。装完一车水泥下来,浑身也散了架,躺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装水泥的日子咬牙跺脚、好不容易煎熬过来了,但紧接着又开始往车上装石灰。虽然每袋石灰的重量比水泥稍轻一些,但是装起来更艰苦、受罪。石灰呛得我们睁不开眼,江面的风刮过来呛得我们更是喘不过气来。而这次石灰卸的地方卡车停不到跟前,所以我们每搬运一袋去装车需要走很远。地上全是沙子,一步一陷,有好几次我连人带石灰跌倒在沙地上,摔得我浑身都痛。包装石灰的袋子质量很差,加上来回的装卸,石灰撒得很多。我们得用锹把洒在地上的石灰装到麻袋里,有时还必须用手一点点地捧起来。


秋天的太阳到了中午,更是十分炎热。我们连搬带往卡车上装,又累又乏。身上的汗水和石灰混合在一起粘在身上,浑身被石灰烧得又疼又痒,有很多处都被烧得脱了皮、露着鲜肉。在往车上高处码的时候,有时石灰袋子一破,全洒在身上,我们整个全成了白石灰人,嘴里、鼻子里、眼睛上全沾满了石灰。一辆车装完后,也不能全去清洗干净,只能在江水中,洗洗手擦擦脸。我那时多想跳进清澈的江水中,去痛快地游泳,冲刷一下浑身的污垢。但是不行,因为不知下辆车什么时间又要过来了。如司机找不到装车的人,就会大发脾气,骂声不停。所以我们也只能稍微在江水中清洗一下,更不敢走远,只好在江边乖乖地等下一辆车。秋天的江边凉风习习,我们被汗水湿透了的衣服让江风一吹,感觉一阵阵发冷,而且衣服和石灰混合一起,硬得像穿了一层盔甲,又冷又痛又痒,难受无比。捧着江水喝上几口解解渴,此时才发现,嗓子里全是石灰,直冒烟。用江水漱了半天,吐出来也全是粘粘的石灰沫。望着三江两岸的旖旎风光,金秋的江边一片片红色、黄色、层林尽染,岸边灌木丛中,山丁子树上结满了一嘟噜一嘟噜的果实,像一串串红色的玛瑙镶嵌在大江两岸。渔船和机动船时隐时现,老毛子的巡逻艇飞速地穿梭在主航道上,溅起了一层层浪花。淡淡的浓雾像白色的炊烟袅袅、轻盈缥缈,为滔滔的三江水披上了朦胧的面纱。


那时我真正感到大自然是那么美,那么美!我想如果画家用万支彩笔也难以描绘三江当时的瑰丽壮观景象。此时,我们身上的汗水还没被风吹干,汽车的鸣响又催我们赶紧装车。几天下来,我们的眼睛被石灰烧得又红又肿,身上结的痂开始流脓,几个战友也索性剃光了头,否则头被石灰烧得全破了,根本无法洗。一天劳累辛苦下来,回到住地的粮库,从很远的地方拎桶凉水回来,真是想要痛痛快快擦洗一下身上的每一处。可是不行,我们只能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擦。因为我们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没有不疼的地方。我们就是这样用一颗赤热的肝胆,用我们青春的年华抒写着北大荒屯垦戌边的血泪乐章,为黑土地无私地贡献着一切力量。经过半个多月的江边装卸水泥、石灰的奋战,回到团里,我们八个人全都受到了通报表扬。然而,有两个战友的眼睛也全被石灰烧坏了。他们俩到师部医院治疗,住了很长一段医院,至今这两位战友的眼睛仍还留下了后遗症。我的眼睛也被石灰烧得一直流泪,天天滴眼药水,几个月后才好。


回顾黑龙江兵团生活的那些点点滴滴,尤如魂牵梦萦的浓情,让我那么记忆犹新。我忘不了那万里的沃野和风霜雾寒,更忘不了那清澈的三江水静静地流淌,我在它身旁度过的那段青涩难忘的艰难时光……          

2018年2月15日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